第5章 ☆、四

7.

“我已經想好了,我要繼續下去。只要我還能幫到哪怕只是一個人,我就不會放棄。”菲奧娜眼神很堅定,即使她臉上還留着悲傷的印記,“他們想要結束‘疫潮’,這是對的,也是我一直想做的。”

“我寫了信讓教會那邊小心一些,但不要因為我而讓他們受影響,更不要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我可以保護好自己——夥伴們,讓我們繼續前進!”

卡洛琳上前,緊緊地抱住菲奧娜:“我們會在你身邊,永遠支持你。”神官還有兩位騎士他們也在。羅素似乎還想伸手摸菲奧娜的頭,但是被一下子她躲開。

即使我只是一旁看着,也能感受到萦繞在他們身周的溫暖和希望。

“弗蘭。”突然有人從後面叫了我,“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有樣東西,我需要你幫一下忙。”埃爾佛的手裏拿着一個信封,他示意我到一個遠一點的地方。

我跟着他走過去:“怎麽了。”

埃爾佛沒有立即沒有回答,而是做起了深呼吸——右手拿着信封,換到左手,先豎着拿,又改成橫着拿。

“我想我得先和你說清楚這件事。”埃爾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封信是我當時從暗鴉據點拿到的,就夾在聯絡人那本記事本裏面。依照寄信地點,它本應該在我城中一個臨時居住點的郵箱裏好好地躺着。”

“呃,這不是重點,在我失蹤後,暗鴉會派人去那邊轉一圈也很正常。然後……”他停了下來,看着那封信沉默,“事實上,我昨天已經想了一晚上了。”但選擇說或不說是個恒久的難題。

既然都已經把信拿了出來,我看了他一眼:“說吧。”

——“寫這封信的人,自稱是我的小姨。她說,希望能和我見一面。”

“……你能想象我有多驚訝嗎。”埃爾佛拉過我的手,緊緊地扣住,“可能、你得先聽一下,關于我的另一個故事。”

我點了點頭,另一只手也搭上來,變成兩只手合握他。

“在我被暗鴉買走,培養成他們的殺手之前,我和我的母親住在一個窮困的小村子裏。母親每天早出晚歸,去森林,去村子幾裏外的市集,我們在一起度過的日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叫她母親,她卻很少把我當作她的孩子看待。她一直都在等待着另一個人,這就是我對她僅有的了解。”

“在我八歲的時候,那個早上,母親和我說了一句‘對不起’,走出門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之後的事沒有什麽好說的。”

“寫這封信的人,她說想要和我聊聊我母親的事。”埃爾佛露出一個苦笑,“可我早就不記得她是什麽樣了。”

“我一直孤身一人,我也認為我是。成為一個殺手,走上這條沒有希望的路的那一天起,所謂的朋友或是親人都已經注定要離我遠去。”

“她在信中還說:‘每一位受自然之靈庇護的精靈都是我們的兄弟姊妹。同樣的,每一位在自然之靈見證下誕生的生命都是我們的孩子。你也應該被承認,精靈從來不會是孤獨的。’,想想我過去的那些事情,我甚至覺得,這很滑稽。”

“‘只是一次見面,我想替你的母親看看你’,這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好。這樣的事情不是和我差得很遠嗎?”埃爾佛突然問了我一句。

“但那也是真實存在的。”

我反問他:“你會留戀之前的時光嗎?”

“不。倒不如說,我已經完全厭倦了。即使在以前,唯一能讓我放松的時間就是在暗鴉之外,如果沒有任務,我會到處走走。”

“我逐漸發覺,我沒有真正算得上快樂的日子。我可以每晚都去酒館打牌喝酒,或者去市集看場表演,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但終歸我還是暗鴉的殺手,誰敢保證和平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呢?

“特別是在這裏,我有更多時間思考這個問題。我甚至會想,假如當初我沒有來到暗鴉,我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覺得你還算不上是壞得無可救藥。你應該去試試,看看一個與之前完全不一樣,真正的你是怎麽樣的。”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暗鴉不會容許一名內部人員脫離組織,我知道得太多了……好吧,至少試試,我想我還有你在支持我。”他把頭轉過來,深深地看着我。

我放開埃爾佛的手,讓他把信取出。他給我指了一個地方,對我說道:“這裏的地址并沒有直接寫出來,但我猜你應該看得懂。”是的,這是我熟悉的書寫,幾個娟麗的精靈語單詞,“對于我貧瘠的精靈語水平來說還挺有難度的。”

我将這個地址換成通用語在紙上來寫出來,遞給他:“你都來問我了,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我暫時找不到去或是不去的理由。”說着他又嘆了口氣。

“那就去吧。”我嘗試貼近他,在他的側臉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作為一種鼓勵,“我去把菲奧娜叫過來,你是時候面對這一切了。”

埃爾佛轉過身,給了我一個擁抱:“......好。”他似乎還抱着一種茫然,但很顯然這是他的機會,也是我能為他做的。

......

“我聽小弗說了你的事情。”菲奧娜身穿一件素白的袍子,一頭美麗的金發被規整地束在腦後。

他似乎愕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弗”指的是我。菲奧娜喜歡給她認為可愛的事物起昵稱,例如她的貓布魯傑德叫“布布”,卡洛琳是“小卡”,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也在那個範圍之中。

菲奧娜站在他的面前。盡管實際是她比我們要矮上半個頭,但此時此刻心中卻升起了想要仰望她的沖動:“對于我們來說,像小偷、刺客、匪徒之類的人都是邪惡的,他們為人民帶來災難和不幸。然而我也知道這些人當中也有人只是成為了迷途的羔羊,即便如此,他們身上罪惡的痕跡依然鮮明。”

“你在我這裏,能得到的只有一次贖罪的機會。我明白,若不是心中誠摯地希望挽回自己犯下的錯誤,再如何的指引也不能讓罪人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作為一個指引人,也是我的責任之一:我必須要看到你身上的改變,才能讓我做出最後選擇。”

“小弗會跟着你一起去。你必須表現出你的決心,讓我們能夠相信你。”

這是我熟知的聖女菲奧娜。

面對她,埃爾佛低着頭,他下抿的嘴角表示他心裏并不平靜。安靜的幾秒鐘過去後,他深深地彎下腰,向菲奧娜行禮:“......謝謝。”

菲奧娜會在營地等我們一天。得到她的許可之後,我和埃爾佛一路朝着那個地址趕過去,不算遠,就在城中心的居民區內。

“至少我有了一次機會。”埃爾佛在我身邊感嘆着,“我今天是不是很多愁善感?”

“是。”我牽起他伸過來的手,“好的開始。”

8.

在我們面前是一位精靈女性。身材高挑,眼神淩厲,皮膚用油彩塗成古銅色,穿一身男性貴族風格的簡易居家服,腰間還配一把長劍。看上去約莫是人類女性40來歲的樣子。

臉上長長的疤痕突顯出她身上一股懾人的氣勢,面對她非常有壓迫感。但當看到埃爾佛的時候,這位女士露出了一個算是比較溫和的笑容:“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出了點事情,我耽擱了。”我第一次在埃爾佛的臉上看到類似拘謹的表情。

這名女士點了點頭:“我叫席琳,來自密湖地區邊境的科洛多密森林,是一名獵手,同時也是科洛多密的守林人。”

她上下打量着埃爾佛:“我聞得出你的味道,你和你的母親很像,一個自由不羁的靈魂。”

埃爾佛不置可否地說道:“可我和她并不熟悉。她從來沒有關心過我,丢下我一個人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我。”

聞言,席琳長長地嘆了口氣:“在艾米諾前前後後的幾次出走中,她的精神狀态一直不好,最後一次她回來後沒多久,便選擇了自我了解。對于你的事情,我為艾米諾的做法感到很抱歉。”

聽到這個消息,埃爾佛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随後他搖了搖自己的頭:“我已經記不太清她的模樣了......這些事情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很久。找我過來,應該不只是這件事吧?”

“是的。孩子,我得和你聊聊。我與你的母親曾經情同手足,她犯下的錯誤,我願意為她彌補,這也是我對她懷念的方式。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艾米諾走之前對我說過,她有件東西想要留給她的孩子。”

“我也知道你的過往,以及現在你在做的事情。孩子,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幫助你換一份工作,或者你想做點別的,我會盡我所能。”

“讓我們談談吧。”席琳示意埃爾佛和她一起進入書房。

“客人,桌上的紅茶是剛泡好的,廚房裏也有一些點心,請自便。”她轉過來對我說,“原諒我的招待不周。”

目送他們消失在書房的屏風後面,我在客廳的一張豪華沙發上坐下,整個房間的裝潢都體現出這位女士在人類社會中也是地位非凡。

一邊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一邊想象席琳和埃爾佛的表情。我逐漸升起一絲困意,只是眯一會兒......

——“該醒了,寶貝。”是埃爾佛的聲音,他們已經聊完了嗎?我睜開眼睛,他就蹲在我的面前,而我正斜靠着扶手,比起一開始坐的位置來說,像是我在沙發上滾了一圈。

“頭發亂了。”他将我垂下而遮住臉的幾束頭發一并撥到耳後,順便捏了下耳朵尖尖。我臉部的溫度一下子升高,慌張中想要推開他。

怕什麽來什麽,席琳的視線移到我身上:“冒昧地問一句,請問這是你的?”

埃爾佛與我對視一眼,仿佛認真地想了一下他才答道:“我是他的追求者。”在這個時候正經,不如剛才收斂一點。在确保席琳看不見的地方,我偷偷地往他的肚子捶了一下。

總覺得她看我的目光變了......另一個方面的,我聽到她對我說:“我是一名守林人。”

守林人,這個精靈社會中的身份難道在最近有了什麽新的變化嗎?沒有的話,應該還和以前一樣——我的身體僵住了。

“你血液中元素正在流淌,還有白色的頭發。告訴我,我可怕的猜測是對的嗎?”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怎麽了?”埃爾佛握住我的手,在我旁邊輕聲問道。

“孩子,離開他!”席琳拔出了她的長劍,“白發的精靈,你的傳說我也略有耳聞。”

“精靈族的第一位法師,也是最後一位。在短暫的輝煌後,仍未能逃過被惡魔侵蝕靈魂的命運,最後與堕落的人類法師別無二致,成為了惡魔降臨的容器。事實證明,我們的母神自然之靈并不庇護那些成為法師、選擇渎神的靈魂,從此再也沒有精靈膽敢去觸碰那條紅線。”

“失去理智,成為惡魔大肆破壞的精靈法師在往後的歲月徹底失去音訊,我們相信他已經被封印在世界的邊緣。但現在看來好像并非如此。”

“你還有清晰的意識,也并沒有招致災禍。看來漫長的時光中許多東西發生了改變,但我應該相信現在的你并沒有危險嗎?”她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擺出了防守架勢。

“這!”埃爾佛臉上是非常明顯的震驚,看向我的眼裏充滿了不可置信。然而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他一下子擋在我的身前,視野的大半都被他的後背遮蓋,“不可能,弗蘭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孩子!”席琳明确地叫着他,聲音十分嚴厲。

一瞬間我感到腦袋是要被碾壓般的疼痛,極強的暈眩感像一把利劍刺穿了頭骨,要把意識絞得粉碎。

不知名的絕望快要把我吞噬:“她,說的,都、都是,真的!”每個一字我都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發出聲來。我拼命地想要告訴埃爾佛,想要讓他離開,從未想過我的聲音能這般沙啞,像是喉嚨裏嗆進了濃煙。

“咳!”不管我怎樣地努力,喉嚨還是仿佛窒息一般,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勒住我的脖子。眼前的世界開始颠倒,紅的,白的,黑的……

“那是惡魔的眼睛!快躲開,他要失控了!”我聽到席琳的喊叫。

——失控?不、不會的。恍然間我想起了什麽,竭盡最後的力氣,将自己的舌尖咬破。

苦楚到來的一瞬間,我捕捉到了埃爾佛望向我的驚慌,意識中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他對我的呼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