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渴望你能欺騙我(一)
阮彤說:“這些事,我們八年前就已經說清楚了,你知道的都是事實,再說,我們也不是因為愛結婚的,不是嗎?”
那些他自己查出來的,和阮彤自己說出來的,的确都是事實,但他不知道的是,離婚前,她在自己父親的墓前跪了一夜,希望他能原諒自己,她不能再和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下去,她怕有一天她會再也離不開他。
傅默說:“不,和愛沒有關系,你………”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阮彤轉頭的瞬間,被女人沖上前,揚起的手打了一巴掌,一瞬間嘈雜的病房區,只剩下巴掌,和那女人顫抖着伸出手,指着阮彤的罵聲:“我告訴過你,我孩子的身體不好,你做老師是怎麽看孩子的,如果我孩子有任何問題,我不會放過你。”
這一巴掌力道大的讓阮彤向後退了兩步,按着扶手,整張臉都在發木,腦子裏嗡嗡的發着響聲,阮彤閉眼緩了兩秒鐘,擡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說:“董沁的狀況不太好,醫生說親屬之間配型成功的幾率比較大,希望你們能趕緊做決定,進行配型手術。”
傅默看了一眼阮彤整個腫起來的半張臉說:“患者是重型再生障礙性貧血,從目前患者情況來看,必須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
女人腳底一軟,旁邊的男人伸手扶住她,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焦急的問:“那醫生,怎麽才能救我女兒,我就這一個孩子啊,求您一定要救救她。”說完就要跪下,被李護士長一把扶住:“您別急,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配型合适的造血幹細胞,通常醫院會到骨髓庫去查找配型,不過異基因配型相合的幾率很低,而且周期也很長,很多患者就是因為找不到合适的供體而耽誤了救治………”
傅默朝李護士長點點頭,然後看着阮彤說:“阮老師,你跟我來一下。”
阮彤張了張嘴想安慰董沁爸媽,但話在喉嚨裏轉着圈說不出口,孩子現在面臨生死,人對死亡,和親人的死亡,都有一種恐懼,董沁爸媽看見聰明可愛的女兒躺在裏面,随時會離開的恐懼驅使下,難免會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阮彤表示能理解,董沁長得小巧玲珑,人也乖巧懂事,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阮彤一直對她十分上心,轉頭又朝病房裏看了眼董沁還在昏迷的小臉。
阮彤跟着傅默走到電梯前,看着前面一言不發的颀長背影,按照A院這幫小姑娘的話說,活在孤寂裏的神秘,才算是真神秘,現在他意圖不明的叫她一起走,就帶着十足意圖不明的神秘,阮彤剛想開口打破寂靜,就聽見他的手機在口袋裏響起來,他接起來:“……..我知道。”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傅默走進去,阮彤猶豫着要不要趁着這個上天恩賜的大好機會趕緊跑,左右看了看,确認四處毫無障礙,正拉開架子準備實施前的一秒,被他一把拉進電梯裏,傅默一邊換了接電話的手把她摁在電梯牆壁上,一邊用另一只手摁了十五樓,片刻,電梯門打開,寬闊明淨的辦公室門邊,碩大的六個字,副院長辦公室。
傳聞很靠譜,A院的确是個不太适合人出入的地方,活人和死人都不太适合,阮彤站在門口,等他挂了電話說:“董沁的家長來了,他們也不太想看到我出現在他們眼前,但是別的孩子還是挺想看到我的,所以您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走了啊傅醫生。”
傅默走在前面,并不打算和她進行這個教育事業中誰更需要誰的話題,轉身從吧臺的冰櫃裏拿出一袋冰袋坐到沙發上說:“過來。”
阮彤不動聲色朝門邊靠了靠說:“傅醫生我沒事,不同麻煩了真的。”
傅默站起身,一邊解袖扣,一邊極其自然,像是閑話家常的開口:“你過來,還是我過去,你選一個。”
阮彤想了想,覺得老祖宗說過的一句千古名言誠不能欺她,這句話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過去,不過你那個冰袋給我自己來就行………..呲,傅醫生麻煩你下手的時候,先告訴我一聲。”
傅默說:“好。”
阮彤努力适應冰袋的溫度和臉上的刺痛說:“這就對了,你看啊,作為醫生你得時時刻刻有……….救死扶傷的偉大情操………雖然現在A院時時刻刻在像世人傳達一個道理,沒事兒別來A院看病………”
傅默手裏的冰袋猛然貼到阮彤臉上說:“忍着。”
阮彤說:“什麽………啊!!!!”
冰袋的冷和臉上的刺痛讓阮彤直哆嗦,傅默突然靠近的臉,近在咫尺的像是連睫毛都根根分明,他微微低着頭,認真的檢查她的傷勢,溫熱的呼吸輕輕撲在她臉上,陽光微微透過窗簾照進來,在他的眼角眉梢,阮彤微仰起來的臉突然發燙,碩大的辦公室裏,安靜的像是連呼吸都吵得可怕,他低聲的詢問,都顯得旖旎的不行,他說:“那天,那個孩子是你什麽人?”
辦公室裏的窗簾只有一條細細的縫隙透着光,黑的沙發,黑的辦公桌,白的牆,白的窗簾,和白大褂的他,這個房間裏的一切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所有的感官都彙聚在他刻意放低的聲線裏,阮彤甚至沒有聽清他問了什麽,只覺得有什麽正在慢慢發酵萌芽,悄悄生長。
但她并沒有沉迷太久,很快就從那個漩渦裏回過神來,盡量平靜的開口,一邊問他,一邊慶幸好在臉上還有個冰袋冷靜了她。
阮彤說:“你說什麽?”
傅默把冰袋拿下來,又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勢,把冰袋扔進垃圾桶說:“沒什麽。”
阮彤看着他,突然想起有一句歌詞是這麽唱的:你一邊,我一邊,我們的世界最好別再重疊,也別再回想那個太長太長的昨天,阮彤多希望,她和傅默的世界最好別再有任何重疊,那個昨天最好就像兩顆星星,各自占據一邊,永遠也不會有交彙的那一天,即使交彙也會匆匆擦肩,越來越遠。
當年是她孑然一身,但現在她有阮謙,再和傅默有牽扯,她承受不起,但星星成了隕石,正好砸在她身邊,從前聽說造化弄人,造化果真弄人。
阮彤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那年是她大學第二年,校長從A院請的一位據說二十三歲就考到美國執業醫師執照,年輕有為,長得又帥的傅博士,傅默。
那天她是被蘇籽如拉過去旁聽的,對于講座她們倆沒什麽興趣,但蘇籽如表示,講座聽不聽不要緊,帥哥必須看,上帝造出美的事物就是為了讓人欣賞,你不擁有一張欣賞的眼睛,就是看不起上帝,那屬于暴殄天物要遭天打雷劈的,這段話邏輯嚴密,阮彤第一次覺得蘇籽如其實不太适合讀醫學,她應該去讀哲學,俗話說,聽得懂的就是哲學,聽不懂的就是胡扯,蘇籽如這種就稱之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講座在X大最莊嚴肅穆的大禮堂,平時只有特大活動,才會開門的大禮堂,一般中小活動都是用一邊附帶的小禮堂,可見校長對這位傅博士的重視程度,跟迎接領導視察的态度是一樣一樣的。
蘇籽如的前男友是這次講座的宣傳員,送來兩張第一排位置最好的票來,并從門口花店訂了一束百合花,試圖以此作為兩人和好的橋梁紐帶。
蘇籽如握着票表示:別以為你送了我這個票,我就能感激你再回到你身邊,你對不起我還想讓我回心轉意,你小說看多了吧,說不定這個票就能讓我跟傅博士一見鐘情,擦出愛的火花了呢。
前男友站在她面前,憋了足足三分鐘,試圖從她手裏搶回票,蘇籽如家裏是太極世家,阮彤默默為他抹了把淚,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慰他:“下次別再這樣舍己為人了啊,不流行了。”
講座開始前的五分鐘,大禮堂的門全部打開到最大,陽光鋪滿一路,像是鋪了一層最耀眼華麗的地毯,而傅默就這樣踏着陽光而來,以前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一句話,你一直在等着一個人,這個人的來到,會讓你覺得你這些年的寂寞,是為了在等待他,等待和他一見鐘情。
傅默穿着米色長褲和黑色的亞麻襯衫,伴随着他的走進,帶着一股衆星拱月,和高天孤月般的沉靜氣度,蘇籽如在一旁小聲的感嘆了句:“原來真的有能用遺世獨立這個詞來形容的人。”
他雙手微微撐在講臺兩邊,居高臨下的看着臺下黑壓壓的一片,阮彤這個角度,看見搭在講臺兩邊的那雙手,真是漂亮的不行,大門關上,燈光毫無阻礙的投下來,毫不吝啬的照在他身上,打在那只外側的右手上,指尖在光芒下都微微發着光,阮彤不由自主的開始腦補這雙手拿手術刀的情景。
一陣如雷的掌聲後,禮堂四周的音箱裏,開始傳出他的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傅默,今天由我來為大家講一堂課,嚴格來說,是一場關于醫療的研讨會,稍後,如果大家有任何問題,可以提出來。”他偏冷偏低的聲線從四周的音箱裏傳出來,阮彤突然想起山居秋暝裏的一句詩:清泉石上流。
他的語速平穩,沉靜的氣度看起來比校長還要沉穩了幾分。阮彤那天聽得很認真,他講的內容裏,有大多數的醫學名詞,都是課上聽過的,甚至有些知識阮彤都能倒背如流,但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卻像是第一次聽一樣。
講座最後是提問時間,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直到最後的一個問題,是一個高一屆的一個學姐問的,問出了大部分人想問,又不敢表露的心聲:“傅博士,您看您長得這麽帥,跟明星似的,一定很多人追你吧,那您有沒有女朋友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