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宮燈低垂

見喬貴妃喬嬌要表演才藝,白繁漪舞衣也未換悄無聲息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有她琵琶舞的珠玉在前,她也想知道貴妃喬嬌究竟是有什麽狐媚伎倆,将自己壓下去。

想當年劉平生的俊秀,為人溫柔體貼,是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物,他會栽倒在貴妃喬嬌身下,誘惑的劉平為了她廢了自己這個曾經立下汗馬功勞的皇後。不是親身體會,白繁漪也是不信的。

若是她引以為傲的琵琶舞在喬盛寧口中落了那麽一個勉強可以的評價,怕是怒火都要燒掉眉毛。

喬盛寧态度倨傲,說話的樣子不像是來獻藝的而像是一個看不起旁人技藝的大師,終于看不下去了準備出山。

見這模樣像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原本憤憤不平的親王皆緘口不言,作壁上觀。

“桌子搬走。”喬盛寧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道。

“娘娘這是想……”大太監福祿正欲向解釋貴妃娘娘這做法不合乎規矩。

古往今來的規矩,大體相同,表演者不在堂中央表演是不合規矩,而他要的就是這個不合規矩。

喬盛寧的意思在明白不過,在大堂中央獻藝那是玩l物,是給人指點的,他是誰,一代帝王,即便為了挽回劉業的名聲,而折辱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将桌子撤了,他還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是他自己來了興趣一展身手。

但是大太監福祿還未開口,卻見兩三個太監成群走過來,打了個千兒便将桌子移走。

這是劉業的主意,喬嬌說要怎麽辦他自然一切都依她。

大家伸直了脖子瞪大了眼争相恐後的望着貴妃想知道他到底要鬧什麽把戲,用的搭上這麽大的架子。

“月秋,去樂師那裏取東西過來。”喬盛寧依舊姿勢未變,一派閑适的坐在椅子上,語氣冷傲孤寂的讓人難以插嘴。

取樂器這是要撫琴了麽?

平親王劉平頓時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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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不想讓旁人看到貴妃喬嬌撫琴的模樣。

衆人的目光緊緊的粘在月秋身上,跟随着月秋蓮花步移到樂師身邊,很是好奇貴妃究竟要表演什麽樣的樂器,值得這麽故弄玄虛,大費周章。

自家娘娘擅琴,月秋想也沒想就朝着五十弦走過去。

“不要那個。”喬盛寧目光一掃,坐中人都是行伍出生,真正懂音律的人少,不過是聽個熱鬧,他也不想傷那神。

“那娘娘是想?”月秋一下子摸不着頭腦,要是找樂師要笛子,但是笛子這種東西都是私用,貴妃娘娘總不會不嫌棄樂師的笛子就用了吧。

再說即便她不嫌棄,這也算落了個話柄,往後有心人在上面做文章,也是極容易的事情。

月秋滿臉疑惑的望着喬盛寧。

喬盛寧偏了偏下巴,目光示意,月秋順着喬盛寧的目光走過去,是右下角最僻靜的樂師手中拿着的一面手鼓。

那手鼓不過略比巴掌大些,造型簡單古樸,在一衆樂器中間是沒有技術含量的樂器。

見貴妃要的東西是一面小小的手鼓,衆異姓王鼻子發出嗤笑的聲音,要不是右衛大将軍和陛下在,恐怕早就出聲嘲諷。

一面鼓而已,左拍也是響又拍也是響,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娘娘,……這個?”月秋将鼓拿在手中還是有些不确定,貴妃娘娘會彈琴會吹l笛再不濟還可以舞劍,何必用這麽一面小小的手鼓讓人看輕了自己?

更何況以前也沒見過娘娘用過鼓啊?

“足夠了。”喬盛寧将鼓接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了看,脊背挺直,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持着那鼓擡首看一眼劉業。

仿佛是在對劉業說,你放心。

劉業有什麽不放心的,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腦袋裏轉了無數個念頭想着貴妃喬嬌演砸的時候怎麽給她搭臺階讓她爬下來。

對付這些人喬盛寧不想費神,他心裏有個巧宗,将腹內所做的詩詞挑揀一番選了一篇滿意的,目光遠眺,像是整個人都已經放空。

“樹木蒼蒼,滄海茫茫,我臨東海,為思君王。”

喬盛寧持鼓而歌,成人二十載,為君十七年,他領略過的梁國風光,他生活過的太平盛世,他思戀的敬仰之人,他追憶的百年戰事,都融在了這首詩歌裏,他像是身在梁國高樓裏身穿錦衣黑發高豎的少年君王,手拍欄杆,悵惘那百年前的戰亂,向往那戰事吃緊的江山,卻滿腔熱血無處用,一片丹心困朝堂。

随着喬盛寧的擊鼓聲中,一段段往事以高歌的方式被提及,像是在腦海中重現了當年征戰的血淚圖畫。

“天河漫漫,不念饑民,哀哀上蒼,勞我徒刑。”

元辰一年,周皇帝昏庸,洪水饑荒,民不聊生,縣太守之子劉業集結鄉民造反。

“戰捷擂擂,載歌載舞,酒醉夢酣,明日征途。”

元辰三年,劉業行軍松華道上,第一次征戰勝利,得以好眠。

“海水褐褐,血流河沃,卧睡難安,心有悔過。”

元辰七年,第一次戰敗死亡過半,他立在東海高山上,第一次猶豫質疑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的。

元辰八年,周皇帝反撲,兄長及姑姑一家皆死于戰事,周朝上下一片混亂。

元辰九年,他都快要絕望了,卻絕處逢生,拼盡了一身所學,費勁了平生的心智,打出了以少勝多的決定性一戰。

十年戰事,生死茫茫,流血飄橹,他所求的不是黃袍加身,不是美女如雲。

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太平盛世,一個百姓無饑,黎民安寧無外族敢犯的太平盛世。

“咚!”的一聲鼓聲,只聽到喬盛寧唱道:“嘆嘆嘆,寒衣染血,杜鵑空鳴。”

咚的一聲,一曲終了,喬盛寧收了手鼓,原本的歌舞欣賞大會硬生生的在喬盛寧這一曲下變成了憶苦思甜大聯歡。

劉業本沒有對喬嬌抱有什麽期待,他對她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除了知道她會喝酒會下棋之外,什麽也不知道,見她要了一面鼓,以為她最多就是應付一下,拍幾下,都已經想好說什麽讓親王們不在為難她。

這時候卻聽了這歌聲,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她再也不願意離開。

明明是個女兒家,聲音尖細,卻硬是從這段歌詞裏聽到了男兒家的氣概,像是透過那高聳的雲鬓,搖曳的珠釵,淡藍色的衣裙裏看到一個向往着身披銀甲的好兒郎。

劉業靜靜的看着喬盛寧,金國立國後他身為君王,很多事情不能也不敢同旁人将,可是貴妃喬嬌,他從來沒有留心過的人,居然能夠明白他心中真正的想法,知道他心中所求,甚至還能明白他真正的苦惱。

高山流水莫過于此。

大殿內安靜可聞落針。

“皇嫂這歌從來沒有聽過,不知是何人所寫?”一曲驚人,所有人都忘記是在欣賞在玩樂,劉平如夢初醒道。

這詩是喬盛寧還未穿過來時所作,他展臂一伸将手鼓朝着月秋一遞,淡淡道:“忘記了。”

忘記了,平平淡淡三個字。

劉業仰頭喝了一口酒,所有人紛紛感嘆這詩詞寫的真好,将将士們內心的熱血激發出來,早就将對于貴妃的獻藝忘的幹淨。

喬盛寧的一首唱歌硬聲聲的将白姑娘的琵琶舞給蓋了過去。

白繁漪絞着舞裙的衣袖,目光落到喬盛寧桌子上的那碟子點心上,突然笑了。

添酒開宴準備吃食,鬧了一場喬盛寧着實有些餓了。

“母親!”朝和公主歡呼雀躍的跑到喬盛寧身邊,一把撲進喬盛寧的懷裏,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的粘着他道:“母親你唱的真好。”

“比白姑姑跳的還好。”

“你餓了嗎?”喬盛寧見吃食還為上,那起梅花花案點心問道。

“我不餓,母親。”朝和偏了偏頭,拉着喬盛寧的衣袖讓他低下頭來跟自己咬耳朵。

“母親,剛剛你唱的時候,父皇一直都看着你,看的可認真啦。”

“是嗎?”

“當然啦!”

喬盛寧擡起頭來,臉上莫名的有些紅,這首詩他本就是為劉業所作,如今只唱了前半首,若是他知道後半首寫的是什麽……

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酒酣席散,喬盛寧有些心意闌珊的走在回宮的路上,不過才走幾步,就聽道大太監福祿捏着嗓子道:“陛下請娘娘一見。”

“陛下要見我?”喬盛寧感到詫異,心下害怕是不是自己風頭出大了,劉業突然對自己感興趣了,要寵幸自己。

他擡頭望天。

這天色是有點晚了。

“陛下可有說什麽嗎?”

“陛下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要娘娘過去。”

“啊……好。”喬盛寧對着月秋勾勾手示意月秋趕快跟上。

“月秋姑娘就不用跟着了,陛下說讓娘娘一個人過去即可。”

“……”

完了這是真要寵幸自己!

“帶路吧。”喬盛寧說話間頓生一股壯士扼腕的決定,邁大步向前走,反正他豁出去了。

大不了一進門就裝病。

想是這麽想,當喬盛寧走到長寧宮的門前卻抱着朱漆柱子不動。

“娘娘。”大太監福祿督促道。

“就進去。”喬盛寧抱着長寧宮外的柱子哼哼,就是不願意放手。

“還不進來。”劉業視線透過雕花的木窗,看着喬盛寧穿着酒宴時的衣衫,抱着柱子一蹭一蹭,無奈的搖了搖頭。

低啞的聲音從長寧宮內傳出,喬盛寧哼了一聲炸了毛似的從柱子上跳下來,低垂着頭刷的載了進去。

“過來。”

喬盛寧抿了抿唇,目光偷偷一瞟,心如擂鼓。

劉業已經換了潔白的寝衣,端坐在案前,案上的燈燭如豆,他單手托腮,望着自己。

喬盛寧一顆心顫抖的走過去。

長寧宮外的紅燈低垂,可真暗啊。

喬盛寧在腦海裏默默的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某個大大給十一投出的營養液+5

十一這邊沒有顯示出昵稱,所以不知道具體是哪位大大,但是還是很感謝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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