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葡式蛋撻
34.
從深秋到深冬,秋葉落冬雪飄一個季度的時間。恍惚間連小年都過去了,幼兒園早已放假,檀洋終于打算開始年終大掃除了。
他壞心眼地在那一天把喻新約到家裏,一進門就塞給他一頂紙帽和一把綁了延伸杆的掃帚,甜滋滋地親了他臉頰一口:“親愛的,天花板就交給你了。”
喻新無奈又好笑,在他的伺候下脫掉外套,任勞任怨地幫人清潔起來。
打掃到一半,就丢下手裏的活計跑到喻新跟前噓寒問暖的檀洋聽到對方問:“這牆上怎麽回事,石膏東一塊西一塊的?”
說話的人微微蹙着眉盯着那兒,聽話的人也皺着眉盯着那,然後搖了搖頭:“熊孩子搞破壞。”
家裏也有熊孩子的喻新秒懂,上手摸了摸那塊凹凸不平和周圍牆面顏色差異明顯的地方,道:“改天我幫你重新刷過。”
檀洋搖搖頭:“不打緊。”
檀洋在清主卧,舊衣服和床單一件一件地從裏頭扔出來,在門口堆成了小山,然後喊喻新:“親愛的,幫我拿個袋子來好不好,大一點的。”
喻新從廚房裏走出來,不解地問:“這誰的?”
“前房客的。”
他站在主卧的大床上:“明兒起我要正式入住這間房了!”居高臨下看喻新:“誠摯向你發出邀請。”
喻新沒搭理他這茬。
主卧的床被扔掉了,檀洋把自己剛買不久的大床搬進來。他換了窗簾,換了沙發,換了牆上挂的裝飾畫,但凡前兩任房客留下來的東西都被他丢出去了。
他難得大掃除一次,整套房子空了一半。
喻新安好餐廳的吊燈跳到地上,3000k色溫打在嶄新的白色圓形餐桌上,檀洋把兩把餐椅移過來,滿足地笑道:“你一把,我一把,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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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靜谧地飄着,幼兒園檀老師興奮地張開雙手,原地跳了跳,往後一倒在大床上滾了一圈。
世界真美好,我們來做廣播體操吧!
35.
溫暖的房間裏飄散着若有似無的香氣,桌上的水晶瓶盛着一汪清水養着一捧百合,花瓣純白,枝葉翠綠。
冬季的天亮得比較晚,喻新起得卻比往常要早一些。他睜眼的時候,身旁的人還在酣睡,□□的肌膚緊貼他的胳膊,耳邊輕細的呼吸聲讓他突然想起幼時吃過的棉花糖,溫軟的,粉色的,甜蜜的滋味。
喻新穿上衣服,在穿衣鏡前摸着耳朵發了一會兒怔——左耳垂多了一個耳釘,纖細的銀爪托着一粒小小的黑鑽石,優秀的切割手法使寶石的光彩即便在這昏暗無光的房間裏也熠熠奪目。
耳洞是很早以前打的,這一整年沒戴過什麽東西也沒合上,卻不知昨天夜裏檀洋是費了多少小心思給熟睡中的他戴上這枚耳釘。
也許是起得太早,昨夜睡得也太晚,喻新的頭有點疼,鑽石那閃爍着光與影的黑暗輝彩如同不斷旋轉的漩渦吞噬他的視線,喻新猛地一晃,撐住衣櫃,腦袋一陣眩暈。
接近中午,檀洋才腫着一張臉慢吞吞地走出房間。餐桌上的一碗面條早已丢了熱氣,面條上卧的荷包蛋還是金黃可人。
他拿筷子戳了戳糊成一團的面,打開手機,兩條未接來電來自他家大哥,一條未讀短信還是來自他家大哥,問他航班信息。
檀洋把面放微波爐裏熱了熱,一口一口吃完了才發了兩條信息出去。
一條給大哥:“晚上8點落地。”
一條給喻新:“很好吃。”。
喻新在兩分鐘後回複:“嗯,路上小心。”
36.
過年不外乎,胡吃海喝瞎扯淡。
大年初四,上山祭祖。檀家的祖墳風水據說極好,靠山在水,山明水秀。檀洋随着長輩弟兄拜過先祖,奉上貢品,便各自散在四周拔拔野草踏踏青。
檀洋獨自一人踏上山徑,向山陰處走去。那是一座簡陋的墳,在一棵樹下,已被雜草埋了大半。
檀洋彎腰揪了一會兒,清出墓碑來。小小的石碑,上面镌刻了一行字,檀洋摸出紙巾擦了擦墓碑。從口袋裏掏出一盒嶄新的香煙,拆開抽出三支煙,點燃,彎腰插在了墓碑前的石頭縫裏。又點了一支煙,夾在手指間,看着煙霧迷蒙,“這是你以前常抽的牌子,不過我找不到以前那種包裝,這是新的,味道應該也差不多吧?”
山風吹過一茬,一只灰黑色雀鳥從樹梢飛向藍天。檀洋撥弄了一下頭發,“人家都說人死如燈滅,為什麽你還在呢?”
他說着,将過濾嘴湊近唇邊,幾乎要吸一口的沖動,“我第一次抽煙就是你教我的,還有第一打架,第一次受傷,第一次接吻,這麽多第一次都是和你有關,肖展,這麽想着你這輩子也不算虧了吧。”
“對了,原來你也有個血緣關系的親人,你哥哥長得和你真他媽像。不過,你在沼澤裏生活,他是在雲端中。雖然他常鍛煉,但我覺得你一拳就能把他揍倒。那個弱雞。”
“我把那個琴扔了,跟了我這麽多年,扔的時候,說真的,感覺特輕松你知道嗎?”
“我們好久不見了,希望未來,也再也不見。”
37.
年假将近尾聲,檀洋在房間收拾行李。他的兩個兄弟敲門進來,笑道:“出去喝一杯?”
檀洋訝然地挑了挑眉:“去哪?”
大哥檀洲道:“有家新開的酒吧,環境還不錯。”
檀洋邊穿外套邊問:“開車去嗎?”
“開,小海不喝酒。”
他們的三弟酒精過敏,也因此他的公務員生涯一直不順,幾乎只能在基層徘徊。不過這人沒有什麽雄心大志,領着那份不高不低的薪水,過着知足常樂的生活。
三兄弟中,大概最能喝的是檀洋。他們家是大家族,逢過年的時候就三親六戚從四面八方回來,每天每家換着地兒地開酒局擺宴席,而能從大年三十一直喝到初六還沒倒下的唯有檀洋。而且他還不止喝自己那一份,連帶着幫弟弟那份一并喝了也不在話下。
檀洋上車前就道:“我也不喝,這幾天有點兇,讓我歇歇。”
檀洲是屬于越喝越嗨越不會喝越要嗨的那種酒品,聞言指揮檀海轉道:“那去喝茶吧。”
茶館比酒吧更近,感覺沒有開車出門的必要。也幸虧這城市還沒有到停車難的地步,再加上路上交管不嚴,檀海就近停車,和兩個哥哥走進茶館。
三個人對茶的嗜好不同,便各點了一壺茶,幾樣茶點,坐在包廂中默默飲茶。一盞茶後,檀洲笑道:“我打算五一結婚,你們有處對象的話,能帶的都帶來吧。”
大哥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檀洋。
檀洋懶洋洋地支着下巴微笑,他的性向不為長輩所知,在平輩裏面卻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大哥道:“你那位也帶來我看看吧,就是這幾天每天晚上都和你煲電話粥的那位。”
38.
其實也不是故意偷聽,只是實在好奇。
檀洲從陽臺路過,他二弟的聲音傳進了他耳朵裏。他往外瞄了一眼,檀洋正靠着漢白玉欄杆打電話,這已經是他撞見的第二次了,檀洲打着關心弟弟感情生活的旗號偷偷摸摸靠近陽臺聽起牆角。
檀洋在問電話那頭的人:“你那邊是不是雪下得很大?”
應該是對方回答了後,他又說:“如果不是雪聲太大,為什麽你沒聽見我的心裏在說,我想你。”
“……”一個滾雷從檀洲的頭發絲打到了腳底板,他頓覺渾身舒爽。檀洲從來不知道自己弟弟撩起人來功力如此高深,簡直就是無所畏懼。
就在檀洲無臉在旁聽打算遁去的時候,檀洋又在撒嬌:“我這幾天喝了好多酒,每天都在宿醉。”
“可是我不覺得難受,因為想你更難受……”
檀洋的話音戛然而止。他訝然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手機,通話已挂斷的标志讓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檀洲在他身後默默地捂臉走開。
那邊,喻新手忙腳亂地從水桶裏撈出自己的手機,甩甩水。
喻新的父親坐在馬紮上頭也不擡地給袖鈎上挂餌料,道:“魚還沒釣上來一條,你就已經亂了馬腳。”
喻新無奈一笑,随意擦了擦手機塞進口袋裏,轉身在冬天的池水中撒餌打窩。
喻新的父親看了一下水面:“霧化不錯。”
喻新心情極好地彎了彎腰:“還是您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