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是江魚這個周的第三次遲到，在翻圍牆的時候被當場抓獲。
老劉終于逮到了機會，兩眼放光，高高興興地先罰了他半上午的站。
江魚從小到大沒少因為遲到的事被罰站，這次幹脆連書都沒出來拿一本，被拎到班門口放養。
第一附中的學校很大，他們九年級的一整個層都在四樓，從江魚的方向，能清楚地看見在灰藍色天空下飄展的紅旗。
風吹過來，帶着沁心的涼氣。
江魚收回視線，伸手拉開拉鏈，又重新揣回了兜裏。
天色越來越陰沉，估摸着撐不了幾個小時就要下雨。
現在已經是周五上午最後一節課，下午八年級要月考占用考場，他們就順勢連周末一起放了假。
語文課代表抱着一摞試卷從走廊那邊的辦公室過來，擡頭看見江魚又猶豫着停住了腳步，輕聲細語地問：“最後一節課老師不在，你要不要先回教室？”
江魚看她一眼，聲音很淡：“沒事。”
他向來都是這個懶得理人的模樣，劉雯雯咬了咬嘴唇，點頭：“那好吧。”
老師放假安排的試卷很多，教室裏有些亂哄哄的，江魚一直等到放學鈴聲響了，才晃蕩着從後門進去。
一屋子人都在收拾書包，興奮地讨論着周末去哪裏玩。
“哎哎哎江魚！”後面有人叫他。
江魚沒回頭，坐在座位上低頭仔細整理着試卷：“幹什麽。”
後排嗡嗡的聲音低了一些，顯得李賀興奮的聲音格外突出：“一會兒開黑去嗎！我爹今天中午不在家！”
“不去。”江魚幹脆地拒絕了。
李賀剛要開口，卻聽見旁邊有人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李賀你省省心吧，人家可是校三好學生，怎麽可能願意跟咱們學渣玩兒。”
他一開口，周圍的聲音就更低了一些，只聽得見前排的那些人在讨論着期中考試。
李賀罵了句靠，皺眉看過去。
旁邊的氣壓雖然低，但江魚卻像是沒感覺到，動作很慢，整整齊齊把試卷裝進書包，站起身，回頭瞥了眼李賀：“走不走？”
“走走走！”李賀早就收拾好了東西，聽他問話，立即拎着書包帶子跟着他出了後門。
屋裏隐約有人踹了腳桌子，哐當一聲。
校門口的車很多，大多是來接送學生的，堵在路邊，看起來像是停車場。
李賀擡頭看了眼發烏的天空，又看向江魚，猶豫着問：“杜遠最近是不是有點兒看你不順眼？你怎麽得罪他了？”
江魚懶懶散散地挂着一邊的書包，聲音不高不低：“一點兒小事，懶得理他。”
“別這麽橫吧哥，”李賀皺了下眉，“我看他最近看你的目光有點不同尋常，你最好注意着點兒。”
江魚笑了：“了不起啊賀賀，都會用成語了。”
“滾蛋。”
李賀啧一聲，又盯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問：“你今天心情不好？”
江魚詫異地看他一眼，半天才挑了下眉毛：“是有點兒。”
“為什麽啊？阿姨今天不是還要回家嗎？”
見他承認，李賀這才敢接着問。
江魚臉上沒什麽表情：“回來是回來了，不過昨天晚上她給我打電話說，領回來一個小孩兒。”
“小孩兒？！”李賀大吃一驚。
“……阿姨好。”
李賀愣愣地卡在玄關門口，鞋都忘了換。
江真保養得很得當，明明已經四十的年紀，看起來還很年輕。
她從廚房出來，招了招手，笑容溫和：“哎，趕緊進屋吧。”
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小孩兒，應該比他們小個兩三歲，眼睛很大，白白淨淨的，這會兒正緊張地看着他們。
江魚跟他對視了一眼，沉默着移開視線，把書包往旁邊一扔。
江真把水果盤端過來放在桌子上，聲音很緩地笑着說：“安安，這是你江魚哥哥和李賀哥哥。”
小孩兒很聽話，聲音不大地喊了哥哥。
或許是很久沒有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有些明顯的沙澀，又奶裏奶氣的。
李賀趕緊應聲：“哎哎哎你好。”
江真笑了笑：“你們聊吧，我去廚房看着點兒菜。”
李賀很會裝乖，笑着說： “您忙就行！”
江魚看着沙發上的小孩兒，突然問：“叫什麽名字。”
小孩兒像是有點怕他，愣了一會兒才說：“顧安。”
他以為江魚會多問些什麽，卻見他只平淡地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廚房。
客廳裏，李賀拉着顧安在問東問西。
江魚打了個呵欠，把碗碟從櫥櫃裏掏了出來，接水沖了沖。
“安安是你琳琳阿姨的兒子，前兩個月他們家出了場車禍，倆人都沒了，就留了個小兒子。”
江真把菜盛進盤子，聲音壓得很低：“顧安之前跟他爺爺在回了鄉下住，但老人家的身體最近也有點……不太好，小孩兒本來想住校，我想着他年紀小，自己一人住實在不放心，就把人接過來了。”
江魚低着頭洗菜，半天才嗯了一聲。
“沒生氣吧？”江真轉過臉看他一眼，打趣着問。
江魚頭也不擡：“沒有。”
江真頓了頓，試探道：“你小時候不還總鬧着要弟弟嗎？安安人挺乖的，你以後就把他當弟弟吧，我平時不在家，你們倆也有個伴。”
“好。”江魚端着東西，直接轉身出了門。
江女士做飯的水平一如既往的高，普普通通的食材都能炒出花樣來，李賀嘴饞，就為這經常來他們家蹭飯。
江魚低頭擺着碗筷，有些走神。
老媽說的琳琳阿姨一家，他是認識的。
顧安的爸爸，據說是他那早婚外情跑了的便宜爸的好友，好像是搞地質的，人還不錯，逢年過節的時候偶爾見面，小江魚還受過他的紅包。
琳琳阿姨是老媽的閨蜜，倆人從小一起長大，還想過定娃娃親，奈何一人生了個兒子，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這些年來，由于兩邊離得遠，再加上他爸幹的荒唐事，兩家就漸漸少了來往。
但既然曾經見過面，按理他應該也認識顧安才對……可是江魚的腦海裏卻并沒有什麽印象。
“哎我跟你說啊，你哥這人賊拉不靠譜……”
李賀還在巴拉巴拉地跟小孩兒吐槽着。
江魚實在聽不下去了，皺着眉回頭看他：“作業不想抄了？”
李賀立即閉了嘴，讪讪地朝他嘿嘿兩聲。
懶得搭理他，江魚低頭看向比他矮了許多的小孩兒。
顧安的眼睛很大且亮，黑白分明，頭發軟軟的，大概是很久沒剪，有些長了，細細碎碎地耷拉在耳邊。
江魚說不上自己是對陌生人的排斥多一些，還是對家裏即将常住兩個人的不适多一些，語氣不算平易近人：“洗手吃飯。”
顧安的情緒很敏感，立即察覺到了他的煩躁，抿了下嘴角：“好。”
“弟弟洗手間在那邊哈！”李賀趕緊給指了個方向。
等人推開門進去，他才轉過臉看了眼江魚，有些無奈：“你這性子能不能改改。”
江魚沒說話，低頭擺着碗筷，半天才不耐煩地擡腿踢他一腳：“你也洗手去。”
晚餐準備得很豐盛，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大桌子。
期間除了李賀一直在和江真聊天以外，另外兩個人都沒怎麽出聲。
江真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性格，也不強求他表現出什麽熱情好客的樣子。
她放下筷子笑了笑：“對了，忘了說，安安轉學以後就跟你們同班了。”
“……等會兒！”李賀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瞪直了眼睛，“我剛剛聽他說才十二歲啊？這麽大年紀不是應該在上小學嗎？”
江真唔了一聲，解釋道：“他成績好跳了兩級，現在跟你們一屆。”
……學神啊。
江魚低頭吃着米飯，不為所動。
而李賀作為一個純種大學渣，從小就對包括江魚在內的各種學霸“恨之入骨”。
更何況是這種跳級的變.态，這會兒立即被唬住了，呆愣愣地看了眼顧安：“真的啊？”
顧安歪着頭看他，點點頭，神色平靜。
“他年紀小，到時候你們倆記得多照顧點兒。”江真笑着說。
李賀撓撓頭，哦了一聲 吃完飯之後，李賀很識趣地跟着江魚去廚房刷碗。
等倆人收拾好出來，江真從裏屋出來，看了眼手機，匆匆說：“我又得出去開會，晚上不一定能回來，你們自己在家玩吧，注意安全。”
她頓了頓，又看向一邊沙發上坐着的顧安，笑着說：“安安啊，今晚就先跟你江魚哥哥一起睡吧。”
“好。”顧安低着頭應了聲。
江魚沒說話，眼瞳淡黑，看不出是什麽個想法。
江真張了張嘴，卻沒說話，只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換上高跟鞋，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李賀趕緊說了句阿姨再見。
“哎再見。”江真笑着擺了擺手。
等人關上門，李賀才看向江魚，神色興奮：“打游戲去嗎！”
“不打。”江魚懶洋洋地轉身回了屋。
“哥！爸爸！帶我上個分呗！”李賀立即屁颠屁颠追了上去，順手帶上了門。
關門聲很響，“砰”的一聲。
顧安飛快地眨了下眼睛，孤零零站在客廳和餐桌交接的書架邊，矮矮小小的一個，有些懵懂的拘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