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一早, 他們就坐車下了山。

農家樂的村落後面, 有條崎岖的小柏油路，很颠簸，但樹蔭多空氣也好。

大約是前一天晚上實在太過勞累, 一群人都沒了來時的興奮, 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顧安的視線在昨天那個男人身上掃了掃, 兩個人的目光一對上, 男人神色一僵瞬間轉開了臉。

“看什麽呢？”江魚看他一眼, 低聲問。

顧安眨眨眼：“沒什麽, 外面太陽好大啊。”

江魚眯了眯眼，沒說話。

顧安試探性地伸出手去抓他的手，卻被毫不留情地拍開。

他不敢再動, 只好委委屈屈地別過臉睡覺去了。

江魚忍着笑意, 一手撐着太陽穴，也閉上了眼。

一群人趕到機場，安檢取錢，折騰到下午三點才回到了市裏。

旅游團分散之後，江魚拎着背包出來，一回頭卻注意到他媽背對着這邊，正笑着和一個男人說話。

顧安湊過來, 剛要說話就被江魚捂住了嘴。

他忍不住很輕地咬了下他的手指。

江魚迅速收回了手，回頭瞪他一眼。

兩個人偷偷躲在機場外的柱子邊，往江真的方向望着。

男人大概有四十歲，看不清樣子, 給人的感覺算是穩重。

顧安戳了戳江魚的肩膀，小聲問：“那個叔叔你認識嗎？”

江魚搖頭：“沒見過，不過感覺我媽和他應該早就認識。”

他們正小聲說着話，江真已經和男人揮了手，轉身走了過來。

江魚飛快地說了句：“裝作不知道。”

“嗯。”

出了機場回家的路上，江魚打開車窗透氣，随口問了江真一句：“媽，天這麽熱，你怎麽突然想去爬山啊？”

江真似乎愣了愣，說：“平時也沒時間鍛煉身體，好不容易休個假，帶你們倆出來玩玩啊。”

“鍛煉身體去游泳館多好，還涼快。”

江真笑了：“是我一個同事推薦的，說山上空氣好。你們倆想去游泳館的話可以等過兩天再去玩嘛。”

江魚點點頭，沒再開口。

顧安偷偷看了一眼，見他神色還算平常，松了口氣。

盡管他也覺得江阿姨早就可以再找一個合适的對象，但這種事，還是要江魚接受才好說。

……幸好他看起來沒什麽反對的樣子。

顧安偷偷抓了下他的手。

江魚吓了一跳，連忙去看副駕駛上的江真，見她沒注意到這邊，皺眉踢了下顧安。

顧安迅速躲開了，得意地朝他眨眨眼。

江真笑了：“你們倆關系很好嘛。”

“是啊，我特別喜歡江魚哥哥。”顧安笑着說。

江魚驚得渾身一僵。

他甚至來不及管顧安，先緊張地觑了眼江真。

她應該沒往深處想，還打趣道：“那幹脆以後你們倆也住一起好了，我也不是養不起兩個兒子。”

顧安眼睛一亮，很快接了句：“好啊！”

江魚怕他說出什麽不可控制的東西，連忙打斷兩個人的對話：“對了媽，回家我跟你說件事。”

江真愣了下，看他一眼：“好。”

到家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陽光已經沒白天那麽刺眼，空氣裏卻還燥熱。

上電梯的時候，江真像是想起什麽，順口問了句：“對了魚兒，上次你跟我說的手機卡壞了，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他們已經打開了門，江魚和顧安對視一眼，聲音平靜：“回家再說吧。”

江真頓了頓，回頭看他。

江魚卻只搖了搖頭。

進門之後放下背包，他們直接去了卧室。

顧安沒跟過去，有些話，當着別人的面是沒那麽容易說開的。

他想了想，從沙發旁邊拖了個小毯子，坐在客廳收拾東西。

過了有十多分鐘，江魚就出了門，看着神色還很正常。

甚至哭笑不得地揉了下顧安的腦袋：“坐地上幹嘛。”

“收拾衣服呢。”顧安站起身，把背包挂回櫃子，“和阿姨談得怎麽樣了？”

江魚似乎是沉默了一會兒：“過兩個月搬家，去市北區那邊。”

顧安一愣：“這麽突然？”

“嗯，我媽怕他找上門來，畢竟上次都來了小區門口。”江魚說。

顧安看他一眼，終于忍不住小聲問了句：“我其實……一直有些奇怪，為什麽江阿姨都和他離了婚，你們還這麽擔心呢？”

江魚笑了笑，語氣很平靜：“他有躁郁症，後來又變成了家暴傾向。”

沒等顧安開口，他又接着說：“但其實，他平時還算是個正常人，起碼我媽當初跟他結婚的時候還很正常。最後也是因為他出軌又家暴成瘾，才忍無可忍離了婚。”

顧安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他。

但幸好江魚說起這話的時候只是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什麽別的感覺。

甚至還從兜裏摸出顆奶糖塞進了嘴裏：“好餓啊。”

顧安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江真似乎是在屋裏緩了一會兒才出來，之後又接了個電話，好半天才挂斷。

她的眼角有些紅，勉強笑着：“我跟你們一個叔叔打了電話，到時候搬家的時候讓他幫忙照看着點。”

江魚嗯了一聲：“你明天就要回去上班？”

“對，公司那邊走不開。”江真看着他，伸出手輕緩地揉了下他的腦袋，“難為你了。”

“我沒事。”江魚笑了笑，說，“還有安安陪着我呢。”

顧安立即接了句：“對，我肯定天天跟在他身邊。”

江真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感嘆：“安安真乖，要是我親兒子就好了。”

顧安一邊心說我要是您親兒子可就壞事了。

一邊卻十分單純眨眨眼：“那我可以當您親女婿啊。”

江魚驚了。

江真似乎愣了愣：“那……也行……”

顧安剛要再說話，立刻被江魚眼疾手快地拖進了卧室：“我們倆回屋換個衣服媽您快點做飯吧！”

接着門就被哐的一聲砸上了。

江真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模模糊糊有點什麽感覺。

她沒再多想，轉身去了廚房。

卧室裏，顧安眨巴着眼睛：“我就是随便說說。”

他這張臉長得好，連撒起嬌來都莫名順眼，江魚沒了脾氣：“下次再敢亂說話就滾蛋。”

“知道了……”

顧安垂下眼，他的眼睛本來就有些圓，這麽一垂就有點像小狗兒，顯得無辜又可憐。

江魚看了他兩眼，又忍不住皺眉：“你這個樣子幹什麽？”

“哪個樣子？”顧安輕佻地挑了下眉毛。

江魚：“……”

他轉身出了門。

吃完晚飯沒過多久，江真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直接去了機場。

他們倆又恢複成了留守兒童。

高中的假期過得很快，睡睡玩玩一個月就過去了，陽光轉淡，就到了高二的開學季。

報道繳費的時候，教導主任順便通知了分班事宜。

江魚把門口張貼的紅紙名單仔細看了兩遍，抿了下嘴角。

他和顧安沒被分到一個班。

一個七一個八，挨着，但隔了一個走廊。

顧安也很失落，一整個早上都恹恹的。

之後就是搬東西。

因為之前期末考試的時候，學校壓根沒通知高二要分班的事，有些輔導書他們就直接放在了抽屜和桌底下的箱子裏。

顧安彎腰把箱子拖出來，掏出幾本書翻了翻：“這些是你的。”

江魚接過來，放進抽屜。

倆人整理的時候，還從書架裏翻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寫的小紙條。

--中午一起去吃飯嗎~

--不，睡覺

--你怎麽天天睡覺……

--不然睡你嗎

--嘤

顧安笑了半天，把紙條往江魚眼前一展：“快看，你調戲我。”

當時寫這些紙條的時候兩個人還很正經。

如今卻是一個真.彎得不行，另一個看起來也“彎得不行”，再回頭看的時候，上面的話就有些微妙了。

江魚一陣無語加羞恥，伸手奪過來，往書包裏一扔。

顧安看着他笑，心裏湧起一陣不舍得，突然站起身：“不收拾了。”

江魚：“？”

顧安錯開眼，別別扭扭地說：“用的時候再來找你拿好了。”

他耳朵有點點紅，江魚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心裏在想什麽，咳了一聲：“先把你書包拎走吧。”

顧安看了看，從桌子上拿起一本詞典給他：“我拿不下，你幫我把這個拿過去吧。”

江魚嘆了口氣，接過來。

教室裏人還不多，大部分人都在和旁邊的同學聊着天，熟悉着新環境。

看見兩個人走進來，屋裏的氣氛很明顯變了變，前排女生的說笑聲大了一些。

顧安挑了個靠窗的角落，把書包放下了。

江魚把詞典遞給他，說：“我回去了。”

“……哦。”

眼看着他的背影走到後門邊，顧安突然又站起身，跟過來：“我有支筆忘了帶，跟你一起回去。”

江魚一愣：“什麽筆？”

顧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很喜歡的。”

“……”

江魚沉默着移開視線。

回去之後，兩人在桌子裏翻了半天，才在角落裏翻出來了個沒了筆芯的杆。

江魚拎着它：“？”

顧安迅速奪過來，抿了下嘴角：“就是這個。”

他等了等，見江魚依舊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忍不住問：“你不送送我嗎？”

江魚震驚了：“我們兩個班正對面，有什麽可送的。”

顧安不說話，站着也不走，垂着眼玩兒筆。

江魚嘆了口氣，站起來：“行了，我去送你。”

顧安立即彎起了眼。

剛出了門，江魚親眼看見他把那只“很喜歡的”筆幹脆利落地扔進了角落的垃圾桶：“……”

對上他疑問的目光，顧安解釋說：“沒筆芯要它幹嘛。”

江魚想罵他：那你他媽在教室裏折騰了半天！

但一想到折騰的原因，他又默默閉了嘴。

把人送到後門口，江魚懶得再過去，于是說了句：“進去吧。”

他說完，頭也不回轉身就要走。

顧安一着急：“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聲音不低，周圍說着笑着、路過的、聊天的同學全都看了過來。

氣氛慢慢陷入詭異。

江魚回過頭看他，眯了下眼：敢跟過來你就死定了。

顧安看懂了，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的背影走遠。

在人消失在門後的一瞬間，他目光裏的軟軟萌萌就迅速散去了，平靜得像是深邃的湖面。

顧安背抵着牆，面無表情地盯了眼旁邊好奇看過來的同學。

大概是他的目光實在說不上友好，圍觀的人一頓，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地散開了。

周圍已經安靜了下來，教室裏卻沒有想見的人。

如果他現在再跑過去找江魚肯定會把人氣死。

顧安有些失落，趴在走廊盡頭的欄杆前發呆。

周圍的同學大多很陌生，換句話說，江魚對他們都沒有什麽印象。

不少視線若有若無地灑過來，男生女生都有。

若是在平時，江魚或許會看一看他的同類都是些什麽樣的人。

但現在他卻只覺得異常無聊。

他把書立起來，收拾好東西，趴下開始睡覺。

在視線的黑暗中，江魚突然又想到那張紙條：

--你怎麽天天睡覺……

--不然睡你嗎？

他側了側臉，在看不見的地方，忍不住彎了下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江魚：……有點可愛。

-----

謝謝乖戾的手榴彈~送花

謝謝乖戾、世紀末彼岸花叢中的死之結界的營養液~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