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導航在膩膩歪歪不知道說着什麽, 江魚的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不管心裏是激動或緊張, 他現在只想趕緊逃離這個路口。

手腕被突然抓了一下，又很快被松開。

顧安低頭看着他，沒什麽表情：“你走反了。”

江魚這才聽見導航語音在反複提醒：“前方五米左轉……前方六米左轉……”

他直接點了退出, 一陣尴尬, 沒擡頭：“謝謝。”

顧安看着他轉過身, 消失在小樹林的拐角, 抿了下嘴角。

手機裏, 表姐還在交代着他拿什麽衣服, 半天沒聽到他的動靜喂了兩句。

顧安看着面前的小路，低聲回了句：“我去吃飯了，告訴姑姑早點休息, 先挂了。”

不顧那邊的反抗, 他直接挂了電話。

路上有打鬧的情侶路過，偶爾會飄過來一兩道目光，顧安頓了頓，轉身走了。

不知道突然的重逢算不算是驚喜，但只有他心中清楚，在看見江魚對視的一剎那，自己的心跳确切地停了一拍。

顧安心想：無論如何, 當年的那個約定算是生了效。

男生宿舍背對着餐廳苑，繞過小樹林就是十字路口。

江魚被夜裏的涼風一吹，猛然回過神來。

他回頭望向來處，卻早已沒了顧安的影子。

大約是見他一直不走, 過路的車撥了幾次鈴。

江魚頓了頓，繼續往前走。

他忍不住回想起剛剛的一面，時隔近兩年，直至現在，他才恍惚覺得已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

顧安長大了不少，五官已經顯露出分明的棱角，頭發剪短了些，眼睛沒有小時候那麽圓，卻更深了，看着人的時候，目光沉而幽深。

江魚陡然為這麽兩年的分離感到一絲落寞，以前一起生活時的軟軟萌萌，現在回想起來竟然陌生了。

想到未來可能的漸行漸遠，江魚站在超市的冰櫃前，心中一慌。

他愣愣地站了半天，最後卻只拎起一罐酸奶。

……絕對不能就這樣結束。

大一新生開學大多來得都很早，有的還有父母陪送，有的單槍匹馬就過來了。

江魚很快就見到了他的新舍友們。

S大宿舍環境還可以，上床下桌，每間四個人。

其他三位舍友性格都不錯，一個本市的，兩個本省的，只有江魚一個千裏迢迢。

四個人會面之後，很快就熟悉了起來，一起約着去食堂吃飯。

江魚話雖然少，但不是不懂做人，吃完飯直接請人喝了冷飲。

“哎江魚，你家條件不錯吧？”王志笑着說，“這一身上下一看就是二代級別的。”

江魚搖搖頭：“不是二代，我媽跑業務的，家境正常水平。”

旁邊的吳洋伸手去拍王志：“你這是看臉識人，長得帥的家裏就是有錢。”

王志反駁：“卧槽這是顏值buff加成好吧！男神們都是二代！”

林子華逗他：“你該不會是gay佬吧！”

“你才是gay呢，”王志笑着罵他，“邊兒去。”

三個人在旁邊打打鬧鬧。

江魚頓了頓，說：“我是gay。”

他看着愣成鹌鹑的四個人，表情很平靜：“如果你們不能接受的話可以告訴我，我也可以申請換宿舍。”

還是吳洋先反應過來，連忙擺手：“哎哎哎我沒啥介意的啊……我尊重你。”

其他兩個人也跟着符合。

王志笑嘻嘻的：“反正以你的姿色也不可能看上咱們，怕個屁。”

林子華也說：“沒錯，你不喜歡女的正好！還幫我們減輕了壓力，要不然有你在班級的女生哪還能注意到其他雄性東西。”

江魚笑了半天：“謝謝。”

這個話題算是告了個段落，一群人往宿舍走，王志也接着八卦：“對了，你們知道咱們這一級最高分是誰嗎？”

江魚正喝着冷飲，默默咬了下吸管。

“有聽說，好像叫顧什麽的。”林子華說，“據說還跳過級，Y省第三進來的。”

他一轉頭：“對了，江魚不就是Y省的，你認識這個大神嗎？”

江魚麻木地一點頭：“認識。”

林子華眼睛一亮：“怎麽樣，是不是那種拽了吧唧帶着眼鏡蠢呆呆的學神？”

江魚聽不下去了，剛要開口就聽見旁邊有人說話：“中午好啊。”

這個聲音熟悉得有些陌生，江魚迅速看過去。

顧安眯着眼，倚着鐵栅欄邊的公告牌，白色短袖，看着他，神情複雜。

其他三個人推推搡搡着，吳洋湊過來小聲問了句：“你認識？”

江魚頓了頓，點頭。

“……那我們就先回宿舍了？”

“好。”

見三個人說着話走遠，他才看向顧安，嘴唇動了動：“等人？”

九月份的太陽很大，刺目的陽光下，顧安的發梢有些汗濕。

他敷衍地嗯了一聲。

聊天到了這裏，江魚竟然沒有什麽可以繼續說的了。

他只好點了頭，猶豫着，轉身要走。

顧安沒動，皺眉盯着他。

一直到的餘光即将錯開時，江魚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你吃飯了嗎？”

顧安一愣，搖頭。

江魚捏了捏飲料杯，試探着開口：“那我……”

“我約了人。”顧安打斷他。

江魚心跳一停，半天才平靜地嗯了聲：“那再見吧。”

他轉身走了。

短短不過十秒，除了詫異外，顧安沒有從他的表情裏發現任何別的傷心或難受的情緒。

他心底湧起些不可抑制的失落和後悔，忍不住在心底罵了句自己傻逼。

樓道裏很陰涼，路過人來人往，江魚沉默着站了半天。

等冷飲杯上凝集的水濕了一手時，他才回過神來，把飲料扔進垃圾桶，轉身回了宿舍。

推門進去的時候，舍友正湊在一起在打游戲。

王志看見他，順口地問了句：“哎江魚，剛剛那人是誰啊？”

“……顧安。”江魚頓了頓，補充，“就是那個拽了吧唧戴着眼鏡蠢呆呆的學神。”

三人：“……”

“卧槽我死了！”

林子華直接扔了手機，十分好奇地湊過來：“哎你們倆是一個學校嗎？看着怎麽有點兒不對付？”

王志煞有其事地解釋：“肯定關系不好啊！學霸和學霸的對決，再加上平時搶妹子……”

他卡了卡：“額，不是，搶……”

江魚差點給他逗笑了：“沒有，我跟他不是一個學校。”

王志這才松了口氣，又好奇地問：“那你倆怎麽認識的？”

江魚頓了頓：“他是我……前男友。”

三人倒吸一口冷氣：“……”

聽江魚講完前期的故事歷程，他們仨開始長籲短嘆：“這是什麽破分手理由！他不回你消息你不直接去問怎麽回事啊？他吃飛醋你就不能哄哄嗎？”

江魚沉默了一會兒：“其實當時就氣在他什麽都不告訴我。轉學不說，吃醋不說，不管是誰給他發消息都不回……再加上當時學校看得嚴玩不了手機，冷戰着冷戰着就分手了。”

王志拍拍他的肩膀：“哥，我說實話啊，這個事你倆擺明了都有問題，一個傻逼倆傻逼，天天靠別人傳話談個屁的戀愛。”

江魚默默看他一眼。

王志連忙收回手：“哎哎哎別瞪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江魚又默默收回視線。

吳洋問：“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江魚頓了頓：“不知道……他好像不願意跟我和好。”

“那你呢？”林子華問，“你想跟他和好嗎？”

江魚沒說話，神色迷茫。

開學的第一天晚上，學校發了個通知，七點集合去講學廳開軍訓大會。

班裏的人也差不多聚了起來，坐成兩排，三三兩兩地聊着天。

江魚有些無聊，他本來就是不太愛說話的性格，除了跟舍友多說幾句之外，遇到別人搭話都是三兩句就閉了嘴。

但他不說，不代表別人不想來搭讪。

江魚正應付着隔壁班來問聯系方式的女生，突然從側面感應到一股明顯的視線，他皺了皺眉望過去。

周圍全都是人，站着的坐着的都有，沒有人看過來。

江魚沒太在意，轉回身的時候，卻突然另一側低着頭和別人說話的顧安。

他帶着生疏的笑意，很淡，和以前奶裏奶氣的樣子截然相反。

江魚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大約是他的視線太過明顯，顧安回頭看了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遠遠地對視上，江魚心口一跳，卻沒動，朝他點點頭。

顧安像是有些慌，抿了下嘴，匆匆轉開視線。

江魚松了口氣，低下頭。

王志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和顧安說話那姐妹沒你好看，不慌。”

江魚被他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推開人：“你怎麽跟個狗仔一樣。”

王志笑嘻嘻的拉着他介紹班裏同學去了。

人聲嘈雜，顧安收回視線，坐在座位上發呆。

偷偷伸手摸了摸耳朵……果然有些燙。

他忍不住又朝左邊望了眼。

慢慢沉默了下來。

時隔兩年，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江魚。

高二的寒假，他瞞着所有人跑回了小區，下着雪，躲在亭子邊，看到了下樓買牛奶的江魚，消瘦了不少。

高二五一，他趁着僅有的一天假期坐夜車去了江魚的新學校，卻被鐵門和保安擋了回來，只好在校門口的光榮榜上仰頭看了半天照片。

再到後來，一有國家假期他都會“不經意”地在小區樓下徘徊，看上一眼就走。

然而盡管他再熟悉，可從江魚的視角來看，這确實是他們的第一次重逢。

疏離，平靜，陌生。

顧安突然有些喘不上氣來。

“下面有請新生代表顧安，上臺發言。”

江魚猛然擡起頭。

“卧槽？怎麽還有新生發言啊？”

“哎等等，顧安不是那個最高分嗎？”

底下有些嗡亂。

江魚卻渾然不覺，直愣愣地盯着往臺上走去的那個身影。

“各位老師同學，晚上好……”

透過音響，顧安的聲音顯得越發冷淡，脫去了變聲期的稚嫩，一字一句沉而利落。

他靜靜地站在臺上，燈光白熾，連映下來的影子都似曾相識。

江魚根本沒有去聽他說了些什麽，只沉默地盯着臺上的人。

一直到顧安演講完，隐約朝這個方向望過來時，他才匆匆移開視線。

王志在一片掌聲間小聲說：“請照顧一下路人，不要太明顯好不好。”

江魚笑了一聲。

散場的時候有些亂，學生會組織按照班級順序離開，江魚有些心不在焉。

路過講學廳門口的時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嘿！”

江魚一愣，擡起頭，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他這才記起是之前幫忙帶路的學長。

學長穿着身紅馬甲，估計是學生會的人：“哎學弟，之前不是說請吃飯嗎！怎麽沒動靜啦？”

江魚笑了笑：“不好意思，那我今天請行嗎？正好和舍友一起。”

其他仨人很有眼色：“學長好。”

“行啊！等我結束好吧，馬上就走！”

江魚嗯了一聲。

他們一行五個人，直接去了校門口的燒烤攤，點了一大串肉，又拎了幾瓶啤酒。

學長在旁邊喋喋不休地和仨人說着花，江魚坐在一邊，偶爾符合兩句。

“您女朋友是我們這一級的？”吳洋震驚地問，“這才開學多久啊！”

學長得意地一挑眉：“這叫先下手為強，暑假招新生的時候追上的，牛逼吧。”

“66666！”

江魚在旁邊邊聽邊笑。

這一片的街道上都是小吃，估計就為了大學城設計的，滿滿當當地都是人，旁邊是不是一陣哄笑，很熱鬧。

江魚剛喝了兩杯酒，正和林子華說着明天早上的軍訓，一擡頭，不經意就對上了一道目光。

……天下無奇不巧。

見顧安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的舍友有些好奇：“怎麽不走了？”

江魚頓了頓，收回視線。

他剛咬了口肉，還沒咽下去，接着就聽見顧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介意多一個人嗎？”

江魚還沒開口，接着就見其他仨連忙擺手：“不介意不介意快坐！”

顧安：“？”

江魚：“……”

他默默讓了個位置。

學長看着顧安有些好奇：“這也是你們班同學嗎？可以啊，你們這一屆帥哥不少。”

江魚搖頭：“不是我們班，隔壁化學系的。”

顧安看着他，一挑眉：“你怎麽知道？”

江魚拿着簽子的手頓了頓：“……你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的？”顧安追問。

……前年。

江魚卻無從開口。

他抿抿嘴，忍不住側了下視線，卻見他的三個舍友低頭吃得正歡，甚至開始推杯換盞。

學長卻一臉懵，毫無所覺地在火光中添油加柴：“哎？你倆這……什麽關系啊？”

挨着顧安的一側身體隐約開始發燙，他的視線望過來，似乎也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江魚沉默了半天，剛要開口卻聽見顧安說：“老同學。”

他愣了愣。

學長有些莫名其妙：“噢……”

還是林子華夠義氣，連忙拉着學長問東問西去了。攻重浩：anan随心推

江魚松了口氣，低頭繼續吃東西。

夜裏的溫度依舊燥熱，尤其是身邊的人離得很近的時候。

熱量微妙地圍繞在身周，包裹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兩個人又都穿着短袖，圍着圓桌時，輕易一動就會有所觸碰。

皮膚相蹭的觸感十分明顯，酥麻溫熱。

江魚是個從裏到外都十分正常的男性，被這麽蹭來蹭去，不可避免有了些異常的電波。

他怕出什麽不可掩飾的差錯，只好盡量不再動用左手。

但顧安卻好似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甚至還能和他舍友們笑着聊了幾句。

江魚坐在一邊，沉默着走神。

他有些渴了，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拿水杯，卻被王志不小心一撞，杯子灑了半身水。

王志連忙道歉，給他扯了堆衛生紙擦褲子：“哎呦我對不住您！魚兒你趕緊回去換衣服吧！”

江魚倒是沒在意。

他又猶豫了一下，感覺這也是個撤離的好時機，于是站起身：“正好我也吃飽了，錢已經付了，我就先回去換個衣服，你們也別回太晚。”

“行行行，你回去慢點兒啊！”

“嗯。”

他轉身剛要走，卻聽見了顧安的聲音：“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茶茶】：今天紅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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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繁星點點的地雷~

謝謝“山外還有山比山高”,喋喋以喋以喋喋、小金魚呀、 兔、Be.No 1、Andariel修钰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