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家裏的擺設沒有什麽變化。
或者說, 已經很久沒再住人了。
江魚推開門, 在門口換了鞋進屋,有些生疏地在四周環顧了一圈。
他把行李箱推到一邊,回了卧室。
床很大, 比上一個房間要大了一圈。
當然還偷偷想着, 為了讓兩個人能躺得開。
屋裏的氣味有些沉悶, 江魚緩了口氣, 伸手推開窗散了散灰塵, 又打開了寫字臺上的小風扇。
太久沒住人, 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角落,上面還套着偷偷袋。
江魚頓了頓,從櫃子裏掏出床單被罩來挨個換着。
他低着頭, 思緒有些飄, 但具體卻并沒有什麽實體。
天氣悶熱,他套完被罩,很快就關了窗,打開空調。
從窗邊收手的時候,指尖仿佛帶到了一件什麽東西,江魚低頭看了看。
是一個小龍貓挂件,沒搬家之前之前挂在卧室門口的那個, 蠢蠢地呲着牙。
江魚十分清晰地記得,當初搬家的時候,是顧安把它從門框上摘了下來。
……顧安回來過?
他這個念頭一出現,指尖瞬間麻了麻, 手中的挂件似乎都在發燙。
當初配鑰匙的時候,他們家三個人确實一人一把的。
江魚抿起嘴角,手指摩挲了下小龍貓。
有灰塵,估計放了有一段時間了。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只嘆了口氣,把挂件放了回去。
盡管顧安肯回來,可他們兩個人卻依舊沒有聯系的理由。
江魚皺着眉,幹脆不再多想,閉了閉眼。
沒等兩天,江真也回來了。
由于高二之後一直在住校,灰灰這只胖子就沒人管,直接被江真拎去了工作的城市,一直到他高考完才帶回來。
一年多沒見,灰灰已經從胖子變成了胖豬,蠢裏蠢氣地趴在貓包裏左聞右聞。
江魚蹲在地上看着它,一時間有些恍惚。
灰灰瞅見他,墊着腳猥猥瑣瑣地湊近來,聞了聞他的手,又輕輕蹭了蹭。
“看嘛,它還記得你呢。”江真笑着說。
江魚一頓,伸手揉了下它的腦袋。
這兩個動作水到渠成,像是做過千百遍,只不過是換了主角而已。
江魚被針刺一樣匆匆收回手:“晚上去吃什麽?”
江真把東西放下,倒了杯水:“你李叔叔說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順便再分析一下報名志願。”
“嗯。”江魚有些心不在焉。
其實他心裏早就決定好了,無論如何都要去S大。
晚上吃飯的時候,江真聽他說完,只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兩眼,就沒在說什麽。
倒是李叔叔問了句:“S大分很多校區的,我記得你想去的微生物學應該在老校區。”
江魚脫口而出:“那化學系呢?!”
李叔叔猶豫了一下:“也在老校區。”
他見江魚松了口氣的樣子,又解釋道:“雖然老校區不如新區那麽大,但勝在王牌專業聚集,導師厲害,而且挨着市中心,可以随時出去。”
江魚點頭:“好,謝謝李叔叔。”
等兩個大人低頭聊天的時候,他才跑了跑神。
……不知道顧安還記不記得當初的約定。
暑夏随着高考一起放榜,燥熱得激動人心。
江魚不算緊張,打開電腦,輸入準考證號和身份證號,查詢。
看到分數的那一刻,他才徹底放松下來:發揮正常,S大應該很穩。
他關了電腦,躺回床上,随手打開手機。
朋友圈裏一片鬼哭狼嚎。
徐晨發來消息:
--怎麽樣大神~我在省排名裏看到你了,二十七啊牛逼
他笑了笑:
--謝謝
--你和林旭呢?
徐晨很快回過來:
--給大佬遞煙
--小林理工大保底,我分數估計有點兒懸,估計科技大吧
江魚頓了頓:
--還好,離得不遠。
徐晨:
--嗯嗯
--對了……
--那個誰……他省第三
--【圖片】這是排名,你看看
江魚手一抖,半天才點開截圖。
顧安的名字十分顯眼地挂在第三位,總分與第一只差了四分。
紅點又閃了閃,是徐晨:
--他這個成績有點厲害啊,,,,估計會被他們老師強行勸高校
江魚知道他什麽意思,沉默了半天才回了句:
--嗯
他放下手機,心中突然開始漂浮不定。
沉寂了快兩年的擔憂和思念開始澎湃:憑什麽自己那麽有底氣會覺得他肯定會遵循一個随口的約定?
憑什麽敢堅信,顧安不會變心?
……明明這麽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
江魚倒在床上抱着枕頭,越想越煩躁,狠狠蹬了腳椅子。
嗤啦一聲,尖銳得像他心中的慌亂。
但到最後,他竟然還是毫不猶豫地填了一志願S大。
錄取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順利通過。
通知書發下來的當天晚上,江魚對着它猶豫了半天,發了個朋友圈:
--。【圖片】
配圖是灰灰,懶散地趴在通知書上,毛絨絨的,眯着眼,尾巴蓋住了學校名,只露出個隐約的“通知書”三個字。
成績好長得帥的男生無論在哪個學校都是風雲人物,江魚也不例外。
他本來就很少發朋友圈,自從轉學之後,更是一次都沒有發過,俨然一高冷男神形象。
于是在信息發出的十分鐘之內,他接連收到了一大串點贊和恭喜。
高三班長在底下評了句:
--祝賀~老師說趁大家上學之前聚一聚,你要來嗎?
他回了句:
--好,等我。
紅點接連閃了半天,江魚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
始終沒有顧安。
不知道是卸載了微信,還是幹脆删了他好友。
江魚皺眉拎起灰灰,伸手蹂.躏了半天。
照片上的貓胖了一大圈,估計從來不缺好吃的。
指尖将圖片放大了一些,貓尾巴底下的通知書看得依舊模糊。
顧安皺着眉,返回,刷新。
他突兀地看見江魚不知道給誰回了一句話:
--好,等我。
……
顧安頭一次這麽讨厭微信的非好友不可見評論。
不知道對方是誰,男的女的,長得好看不好看……
以及,跟江魚是什麽關系。
他在評論的界面裏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卻沒再見江魚回複別人。
果然有鬼。
顧安從心底湧上層層的酸澀和憤怒,卻知道自己無處發洩。
剛剛轉學時,“江魚”曾對他展現的不耐煩和冷漠,顧安不可能忘掉。
但還是喜歡。
他一邊忍不住唾棄自己,一邊卻又想要陰暗的報複。
可如今看來,大概江魚都忘了他這麽個人。
顧安盯了天花板,沉默了片刻,從床邊的桌子上扯出錄取通知書來。
S大。
不知道江魚是否還記得籃球場旁邊那個不算認真的約定。
聚餐的時候,有女生借着酒意表白,江魚順勢公開出了櫃。
包廂裏一群人詫異地盯着他,靜了一瞬。
但幸好大家同班一年,還算有些同學情,很快就把這事揭了過去。
然而,等收場回去的時候,微信上默默多出了幾條消息:
--約嗎?
--1?
--在?
--175/64/0,有意向嗎?
……
他嘆了口氣,依次點了删除。
開學前幾天,和李賀徐晨林旭約了次飯之後,他直接回家收拾了行李箱,訂了第二天的機票。
飛機起飛的時候,他看向窗外,又收回視線,閉上眼。
盡管從機場到學校的路并不遠,但江魚依舊被自己的路癡屬性折磨得夠嗆。
地圖看不懂,導航聽不明白,他在同一個交叉口轉了三遍之後,終于放棄了鍛煉自己的想法直接打了輛車。
學校在市裏,打車過去用了一個多小時,天色也暗了下來。
江魚拎着行李箱下了車,站在校門口,打開導航。
“北苑宿舍樓前方三百米路口左轉……”
他低着頭,跟着箭頭直走。
“前方五十米處路口直行……”
他低着頭繼續走。
眼前一亮,胳膊突然被人扯了一下:“同學小心車。”
江魚這才看見前面停着的一輛車,他迅速掙開人:“謝謝。”
男生并不在意,笑了笑:“不客氣,你是新生嗎?需要帶你去宿舍嗎?”
江魚猶豫了一下:“對,我想問一下南苑B區怎麽走。”
男生說:“啊,那我們一個樓啊!我直接帶你過去吧!”
江魚關了導航。
兩個人走在路上聊天,江魚這才得知帶他的這位學長也是同系,叫吳孟州。
學長很熱情,拉着他介紹學校裏的各個地方:“這裏是觀月樓,其實就是個自習室,繞着個月亮型的湖,所以叫這個名字……”
“這裏是女生宿舍哈,那邊的小樹林裏都是情侶,小心被秀一臉哈。”
“這邊是咱們宿舍,你在幾樓來着?”
江魚想了想:“217。”
“行,我帶你過去好了。”學長說,“咱們學校的宿舍建得還是不錯的……怎麽了?”
江魚皺眉收回視線:“沒事,看錯了,我們走吧。”
“噢……”
剛剛的一瞥,他似乎看見了一個人的身影。
很高,穿着件黑短袖,看不清臉。
不是記憶裏顧安的模樣,江魚卻莫名一慌。
和宿管要了鑰匙,領了被子水壺盆一堆東西,江魚跟着學長上了樓。
他提前了三四天來學校,是宿舍裏第一個到的。
放下行李箱,他謝完學長,又約了個第二天請吃飯,這才轉身回了屋。
江魚看了眼宿舍,松了口氣。
他打開行李箱,把衣服挂在衣櫃裏,上上下下地擦了一遍。
他沒從家裏帶來多少東西,很快就收拾完了。
夏末的天氣依舊悶熱,新生宿舍卻還沒有供電,江魚熱出了一身汗。
他随便沖了個涼水澡,換上衣服鎖了門,拿着手機,準備下樓吃飯。
宿舍樓下有條通往校中央的小道,兩邊都是樹,路燈不算很亮,但足夠清晰地看見來往的人。
江魚開着導航,偶爾擡頭看一眼路。
身邊偶有路過的情侶,兩兩成雙,說說笑笑着從身旁路過。
于是,就顯得那位背對着這邊站在路燈下的男生,身影格外突出。
江魚只一眼就被定在了原地。
心跳幾乎從胸腔躍至耳膜。
男生穿着件黑色的短袖,很高,頭發半長不短,正低頭打着電話。
指節長而白淨,睫毛垂着,側臉的弧度流暢。
他似乎是對身後炙熱的目光有所感應,皺着眉回過頭來。
江魚愣愣地盯着他,眼前白光閃過,腦中一空。
是顧安。
兩個人直直地站着,誰都沒有說話。
還是江魚先回過神來,表情平靜地朝顧安點了點頭。
顧安似乎是頓了頓,微微放下手機,也點了下頭。
江魚重新低下頭,打開導航。
兩個人擦肩而過。
視線被分割成兩個空間,絲毫不敢相觸。
作者有話要說: 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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