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決意

許逸濯專注地凝視着顧縱英, 溫柔的深情沒有因為手被打開而有變化,被這麽一個勁兒地看着,顧縱英不知為何, 竟也有些心虛。

“以前也看過一些畫本, 無師自通而已。”他矢口否認, 也絕不會承認,繼續邁步前進, “況且我一直是那樣的身體,娘也不可能允許我做什麽。”

“上次在醉生樓呢?”許逸濯又問道。

許逸濯怎麽有種盤問丈夫是否與人有染的吃味妻子的感覺……

顧縱英也不言語,只是瞪大了一雙眼看着許逸濯,眼裏滿是對他不信任的控訴。

兩人面面相觑間,許逸濯似乎認識到了自己冤枉了他,連忙拱手道:“是大哥妄斷了,在這裏給阿英賠不是了。”

“大哥你可還記的在慶松縣客棧那回,你對我說謝謝,那般生分,我還沒罰你呢。”顧縱英看許逸濯一副“為何此時提起那事”的疑惑表情,便伸出兩根手指,道:“這是第二次了。”

許逸濯有些訝異:“原來阿英都記着啊。”随後, 他的眼尾如月牙一般彎起, 好似并不在乎顧縱英會提出什麽懲罰要求, 問道:“是想好要怎麽罰我了?”

顧縱英擺出一臉“我就是這般斤斤計較”的神情, 道:“大哥你想想該如何自罰。”

“那可真是難倒我了。”許逸濯的左手捏着下巴。

顧縱英以為對方會想很久, 但只是片刻後, 在相攜而行的林間小路上,許逸濯忽然以認真的态度提議道:“不如阿英也吻我一下?”

腳步一頓,顧縱英斜眼看向許逸濯。

許逸濯亦看着他。

視線從對方的眼睛往下滑,滑到了與白皙的皮膚對比顯得尤為粉嫩的唇上。

被顧縱英親吻對許逸濯而言是懲罰?

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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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女子的男人被男人親吻,大概于男人而言确實是懲罰。

他倒是不在意,只不過覺得這種也算是懲罰的話,豈不是太便宜小許了?

錢恒見顧縱英不說話,突然意識到今夜的自己太過放縱了,不知收斂。他像是要在顧縱英身上一并把過去從未感受過的快樂找回來一般,竟然提出了如此無理的要求。

這雖是他情難自禁,但看到顧縱英看向他時便馬上不妥,不是因為內容,而是提出這個內容的前提不妥。

這樣顧縱英會不會認為自己這是嫌棄他……

越想越可能,有些急切,卻又不能表現的急切,以許逸濯的口吻用嬉笑的語調轉換了話題:“我開玩笑啦,這種事怎麽能算是懲罰呢。阿英,我再另外想一個……”

後悔已經晚了,顧縱英在心裏嘀咕。

他驀然停下腳步,随即一只手拉住了許逸濯,許逸濯停下了往前的步子轉向他。

踮起腳尖,顧縱英沒給對方反應的時機,迅速地伸手一把攬住許逸濯的脖子,然後吻在了對方柔軟的嘴唇上。

這是一個淺嘗辄止的吻。

溫熱的唇吻在稍顯冰冷的嘴唇上,頂入齒關,只是在其中纏着對方的柔軟轉了一圈後便退了出來。

許逸濯許是因為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抗拒,顧縱英也沒等他抗拒便松了口,後退一步,笑得天真無邪地說道:“來不及了。這是大哥你自己說要的懲罰,不能怪我。但也只能算慶松客棧那次,這次的等以後我想好了再和你說。”

說完,顧縱英自顧自繼續朝前走了。

眼前似乎還晃蕩着許逸濯被親吻過後怔怔的表情。

聶池壞心眼地想,這是小許你自己自食惡果!而他竟然沒有覺得開這種玩笑的許逸濯可氣可惱,反而油然而生一種占了便宜的感覺。

聽着顧縱英離開的腳步聲,錢恒回了神。

骨節分明的手指觸及嘴唇,摸了摸,他微微低着頭,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當笑意快速地褪去,他連忙跟上了少年步伐。

許逸濯在背後試探着問道:“阿英,你是不是生氣了?”

顧縱英不答。

許逸濯語帶歉意地說道:“大哥剛才真的是說笑的。”

那人跟在顧縱英後面,左一聲“阿英”,右一聲“阿英”,還未進入顧縱英的耳朵裏就被反彈出去了。

他默默無聲地繼續走啊走,等實在是聽得煩了,突然停了下來。

背後的人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停頓,一下子撞到他的背上。

顧縱英的人剛要往前倒去,許逸濯習慣性地用右手攬住了他的腰,使得他穩穩靠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悶哼一聲,似乎是因為剛才的動作牽扯到傷口了。

顧縱英有些心疼,控制着速度慢慢地面向許逸濯,擡頭,見這人臉色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于是決定一報還一報,佯裝氣鼓鼓道:“我是生氣了。”

初秋的風吹拂着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旭日從東方緩緩升起,一點點照亮了有些黑暗的林間小道。

錢恒很想就在這樣美好的時刻對少年述說自己的心意,但當他看到少年這副氣鼓鼓的模樣,想到了自己的立場,想到他對少年的欺騙,又想到顧秋雙不會樂于見到自己的兒子成為斷袖……

萬千思緒一閃而過,最終變成了一句:“大哥錯了。”

顧縱英板着臉,問道:“錯在哪裏?”

許逸濯從善如流地回答:“錯在不應該說阿英吻我是懲罰,這應該是獎勵。”

清晨的亮光照在樹上,從枝丫與樹葉的縫隙中透出斑駁的光,落在相對而立的兩人身上。

顧縱英凝視着眼前長身玉立的男子,白衣肩膀上的血跡很是刺眼,等下次到了城鎮,要趕緊買身衣服叫他換上。

這人安慰少年的言語實在是輕浮,他卻并不讨厭,甚至還發現自己淪陷在了那雙深情款款的眼睛裏。

他意識到了,自己和許逸濯的之間似乎已經無法用兄弟情義描述了。

或許從山洞那一夜之後,不論是因為顧縱英的雛鳥情節也好,還是聶池對許逸濯的另眼相看也罷,他對許逸濯的感情已經慢慢變質了……

只不過——

如若真的對許逸濯無法自拔,屆時,許逸濯和回歸現實,他又該選哪個。

當真的意識到這份感情時,他忽然恐懼起來。

表面上沒有顧縱英雙手負後,老神在在地點頭:“還算是誠懇,我接受大哥的道歉了。”

許逸濯松了口氣的樣子,語氣輕松道:“驿站就在前面了,到時候我們騎馬前往大理,距離武林大會還有一個月,我們可以好好一覽這山河風光慢慢前往。”乍聽起來像是再一次試探顧縱英是否還對他置氣,。

白衣劍客的聲音悅耳動聽,似是已經看到了路上的大好風光,語調悠然。然而當他說完這句話,顧縱英沒有回應他後,他頓了頓,又緩慢而鄭重地說道:“如果,阿英你還願意與大哥相伴這一路的話。”

當話音落下時,錢恒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少年不會了解這句話裏承載着了他這一生的承諾與珍視。

最終,自己還是逃不過兒女情長,又一次奮不顧身,躍懸崖而下。

錢恒就此做下了決定——如若他曾經只是一個活在話本裏的該死的魔頭,那從他因為系統的失誤了解到自己的存在是多麽可笑、多麽可悲,從他有了一次又一次這個世界輪回的記憶,只想着前往現實去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的話……

從這一刻開始,如若可以,他改變願望了。

顧縱英聽着這話有幾分耳熟。

唔,當時許逸濯是怎麽回答的?沒等他細想,便察覺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放輕了很多,就像随時準備放他離開,是去是留,好似全憑顧縱英自己決定。

顧縱英的話,大概不會多想許逸濯這句話的意思;而如若是慈眉善目的話,往往會想很多,想多之後便要做一個決定。

會怎麽做——

不去想曾經,不去想未來,就遵照此刻的本心而為。

思及此,他緊握住對方的手,緊緊的。

晨光正好,鳥兒啼鳴,草木清香散溢在鼻尖。

“我當然願意。”顧縱英笑逐顏開,聲音輕快地回應。

好似撥雲見日一般,許逸濯臉上本就溫柔的笑意多了幾分鮮活的喜悅。

不知為何,這樣的許逸濯有種讓聶池舍不得移開眼的魔力,一如昨夜拉着他的手,嘴裏說着“快逃”,臉上洋溢笑容的青年,眉眼之間,竟添上了一抹奇異的天真。

适才,他已然下了決定——決定與許逸濯一起相伴這一路,到這個故事的終局為止,可是,當他看到許逸濯這般的微笑後,心反而微微抽緊了,有了一種疼痛的感覺。

摧魂門,議事堂。

魑魅魍魉四位長老坐在議事堂內,曾經正中央的主位上都是坐着那位身穿黑袍黑帽,令人聞風喪膽,戴着可怖面具的男人。

平日裏,如果青面獠牙不在場,他們到這議事堂,都是由護法席垣來主持會議。席垣總是站在主位的旁邊,一直都盡職盡責地為不怎麽負責任的教主管理教中大小事。

今日東方欲曉之時,四位長老被昭告來議事堂議事。

身穿白衣黃衫的男人一如既往早早來到了此地,他今日改了位置,坐在主位上,一只手放在曾經一直被青面獠牙食指敲擊的扶手上,臉含笑意地看向他們。

“各位長老,想必你們也注意到青面獠牙又無故離開摧魂門了。這五年來,他坐在教主的位子上,卻從不曾主動為摧魂門做過什麽,甚至下達的那些命令讓教中門人苦不堪言,卻又無法反抗。就連當初以身禦毒的功法也是我費盡口舌、搖尾乞憐才讓他教導于我,然後再由我一位位教給你們的。”席垣說着,從位子上站起來,“你們曾經說過,如若我願意坐上這教主,必定會推崇于我,不知現在還作數嗎?”

席垣整個人搖身一變,身為護法時的內斂消失蹤影,變成了對長老們而言既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張狂不羁。

仿佛如申屠良教主在世時的場景。

四位長老面面相觑,皆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意外和驚喜。

短暫的沉默後,沒有一人發出質疑,他們全都恭敬地向着前方的席垣作輯,異口同聲道:“拜見教主。”

“對于我成為教主這件事,還請各位長老暫時守口如瓶。”

無人反對席垣的話,雖然教中上下對于席垣繼任教主這件事應該都是樂見其成,畢竟席垣在摧魂門的地位一直都很舉足輕重,但如果被武林正道們知道他們換了教主,摧魂門可就不會有好下場了。

他們必須要找個機會……

但一時間有哪裏想得到辦法。曾經申屠良統領下的摧魂門在江湖上雖不算人人皆知,卻也是被一些人忌憚的一個教派,但那時也僅僅是忌憚,還未到被成為邪/教這種程度。那時他們走在江湖上,不會人人喊打,也算是有頭有臉,可自從錢恒來了之後,讓一衆門人出門擄掠女子開始,摧魂門在江湖上的名聲就變了,變成了魔教、邪/教這樣可恥的稱呼。

四位長老的心裏也是有怨的,但誰讓他們合四人之力也無法企及錢恒,無可奈何只能作罷,也就成了足不出教,長年累月待在山中的老人。

他們還未想出個辦法,便聽席垣繼而道:“我知青面獠牙如果不除,對于摧魂門而言是一大隐患,而且我們也要找個機會讓江湖上的人知道,我們與青面獠牙再也沒有瓜葛。我現有一個主意,欲與長老們從長計議。”

“各位長老,請坐。”

青面獠牙可從未給過他們任何一人好臉色看,席垣現在坐上教主的位置,用這樣敬重的态度對待他們,對于魑魅魍魉四位長老而言無比受用,所以他們都很給面子的坐下,聽得也格外認真。

這時的席垣和四位長老都沒想到,不久之後,迎接摧魂門将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動。

話分兩頭,顧許二人在即将到達驿站之前,忽然雙雙停了下來,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随後顧縱英揚聲厲喝道:“三位仁兄一路跟到這裏,你們到底想做甚?”

話音落下之後,世界仿佛安靜了一瞬,随後樹葉再次沙沙作響,三道身影從不遠處腳踏樹枝而來,最後從枝繁葉茂的樹上飄然落下,終于現身。

一道身穿黛紫色衣服,用紫色發帶紮起馬尾,看上去濃眉大眼的男人朝着顧許二人抱拳。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就像是兩道影子一般,沒有任何動作,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在下菩薩獄掌教護法,栾辛。”栾辛笑得溫文爾雅,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最後定格在顧縱英身上,面向他,問道:“這位是許逸濯,許公子吧?”

顧縱英嘴角抽了抽。

栾辛這個二貨。

許逸濯淡淡道:“我是。”

栾辛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擁有這個雅致名字的人不是渾身透着清冷氣息的少年,而是少年身邊站着的青年,看上去風流倜傥,他還以為應該叫做“顧縱英”這種氣質疏狂的名字呢。

哦,這白衣人腰間胯劍,許逸濯似乎有個名號叫北劍?先前他跟在後面,一直是跟着領路的門人,滿心都是要見到教主中意之人的期待,是他疏忽了。

表面上,栾辛分外淡定地又面向真正的許逸濯,繼而按照聶池昨夜的吩咐,如是道:“不久前,我們菩薩獄某些不懂事的外門門人在撫寶郡冒犯了許公子,我替他們來陪個不是。”

有禮地作了一輯,栾辛繼續道:“那些人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消息,認為教主非常中意許公子,心生嫉妒,便貿貿然進犯了客棧。我這邊遵從教主的命令,已經處理了那些還想冒犯許公子的孩子。”

其實,栾辛很想知道聶池昨夜急急忙忙地回到菩薩獄,吩咐完一些事情後又匆匆忙忙離開的原因,但他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護法,還是忍住了追根究底——即便他已經嗅到了教主對這位許逸濯着實不一般的味道。

沒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可以從教主的身上看到他也會有在意的人。

只不過這許公子明顯是對身邊的少年有意呀。

教主的一腔情意怕是要付之東流了,實在是有意思。

許逸濯似是沒想到栾辛來是說這些,愣了愣,卻道:“上次你們那些門人冒犯的并非是我,而是我這位義弟。栾護法,我認為你也該向我的義弟陪個不是才對。”

許逸濯一點沒給栾辛面子,但許是因為他是語帶笑意說出的,眼睛如月牙般彎着,給人以一種态度友好,好似開玩笑一般的錯覺。

栾辛倒是很給許逸濯面子,也給顧縱英賠了個不是。

許逸濯見栾辛沒有絲毫惱怒不說,還極為風趣地說道:“顧公子以一人之力殺了我們的兩位門人,英雄出少年,想必不久之後,南竹的名聲很快就會名揚天下了。”

聶池起先在心裏點頭,覺得栾辛這一席話很是不錯,表面上非常疏離又禮貌地回了句:“謬贊。”他扯了扯許逸濯的袖子,“大哥,我們還要趕路,走吧。”

他有種不妙的預感,只想趕緊離開。

許逸濯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想到了什麽,讓他稍安勿躁,向栾辛問道:“栾護法,請問你是否認識菩薩獄中一位名叫子澗的門人?”

當他聽到許逸濯問道子澗時,心裏忽然咯噔一聲。

他總覺得栾辛要說些有的沒得了。

“哦,你是說子澗啊,他身為我們教主的首席大弟子在教中可是頗具威名呢。”栾辛振振有詞,眨巴着大眼睛問道:“許公子,怎麽了?你認識子澗?”

“哦?”許逸濯似乎有些意外,“上次我與他一會,他說自己并無弟子,原來是假的。”

聶池牌顧縱英站在一旁一言不發,不妙的預感成真了。

他似乎看到許逸濯對聶池的好感度再一次下降。

這本來該是他給自己刷好感的一次機會,卻又失敗了……

他當初在醉生樓寄出的信箋寫下子澗身份信息的時候,哪裏會想到許逸濯之後會來到醉生樓,他又因為一時的沖動,調戲了人家一回,說了那些話。

真真是後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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