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麗端莊。”
這話等于是把她體弱的名頭摘去又說明這些年不見外人的原因?
皇後眉梢微挑,笑得滿臉慈和:“身體能夠大安便是天大的好事,如今你成了自家人,要見太後娘娘與本宮,又有何難?”
“可不是,”太後笑着道,“日後你想哀家了,盡管進宮便是。”說完,就取了一個吊牌給華夕菀,“這是福康宮的牌子,你日後進宮來見哀家也不必遞牌子,直接拿了這個牌子到福康宮就行。”
華夕菀豈會不知這等于是皇宮大門通行證,她再三推辭不受,不過最後還是在太後堅決态度下,收下了這個有些燙手的東西。
她雖然還不太清楚後宮各陣營勢力,但是直覺上太後與帝後關系并不像傳言中那麽好,這位老太太待晏晉丘這個孫子也許有幾分真心,至于這份真心有多少,她暫時還看不出來。
太後這一手玩得也有些無賴,她要給晏晉丘通行皇宮的牌子,偏偏當着皇後的面大大方方給,讓皇後有苦說不出,只能眼睜睜的看,連一點錯處都找不到,畢竟太後是當着她面給的,若是她不願意,可以直接開口。既然不開口,就說明她是默認了。
可她怎麽可能直接開口駁了太後的面子?
太後這招簡單粗暴,偏偏卻是針對帝後很好的一種方式。
華夕菀摸着手裏的玄鐵令牌,在心裏嘆了口氣,膝下無子無女,卻能把後位做得穩穩當當,并且還能收養兩個皇子,最後成功成為太後的女人,又怎麽會是簡單的?
漂亮王府
拜見完宮裏的三大巨頭,兩人就出了宮。上馬車後,華夕菀把令牌遞到晏晉丘面前:“太後娘娘的令牌十分珍貴,還是由晉丘保管比較妥當。”
晏晉丘看了眼令牌,沒有伸手去接:“太後喜歡你,自然是希望你拿着令牌常去看她老人家的。由你保管,我放心。”
華夕菀不再堅持,笑着把令牌收下,理了理腰間的配飾,似笑非笑道:“太後真是個和善的長輩。”
“幼時因母親體弱,我曾在太後跟前養過幾年,”晏晉丘笑容和煦道,“她待人一向慈祥和藹。”
華夕菀聞言想起了一個傳言,據聞顯王妃出身詩書世家,嫁給顯王一年後便生下了晏晉丘的胞姐,兩年後又懷上了晏晉丘,誰知道在她的孕中,顯王就讓一個側室有了身孕,在晏晉丘出生半年後,那個庶子也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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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王與顯王妃之間究竟有沒有因此出現矛盾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顯王妃生完孩子後,身體一直不好。在晏晉丘兩歲那年,就被送進了皇宮,由太後代為撫養,直到六歲那年顯王妃病重,晏晉丘才從宮裏出來侍母。顯王妃病逝前,顯王請封晏晉丘為王府世子。
雖然不知道顯王妃心裏有沒有怨,但是她覺得身為一個女子,尚在孕中就知道自己丈夫讓別的女人懷上了孩子,總歸是意難平的。
華夕菀想說能養在太後面下,很有福氣,可是看着晏晉丘臉上的笑,她突然不想開口了。馬車內安靜下來,她聽着馬蹄聲,調整了一個舒适的姿态靠着車璧,等着馬車到王府。
晏晉丘等了片刻,沒有聽到華夕菀說話的聲音,看向她時,就發現她已經靠着馬車墊子睡着了。回想昨天夜裏,他把持不住的瘋狂,嘴角露出幾分真實的笑意。
“郡王爺,郡王妃,王府到了。”木通在馬車外揚聲通報。
晏晉丘偏頭見華夕菀睡得正好,正打算伸手去抱的時候,華夕菀睜開了眼。
“到了?”華夕菀扶了扶鬓邊的發釵,掀起簾子看了眼車窗外,緩緩的揉了一下腰跡,“現在還不到午膳時間,不知晉丘可否陪我逛逛王府”
“美人所願,必不可辭,”晏晉丘掀起簾子走出馬車,然後在衆下人的目光下,扶着華夕菀的手,等她下了馬車後,才松開自己的手:“府上有幾處不錯的景致,我陪你走走。”
木通見兩人似乎要在王府裏走走,忙叫身邊的人吩咐二門以下的粗等下人回避,免得沖撞了郡王妃。
雖然因為規制的問題,晏晉丘繼承王位後把王府一些越矩的地方鎖了起來,不過被鎖的也是邊緣的一些建築,真正好看的東西都還留着。
一路行來,華夕菀果然看到了一些美輪美奂的建築,身邊又有會說話的木通講解,倒也挺逗趣。等進了垂花門後,華夕菀笑着對木通道:“難怪郡王爺看重你,若是我身邊有這麽個機靈的人,必定也是要重用的。”
“不敢當郡王妃這一聲贊,不過是盡到下人的本分而已,”木通恭謹的行了一個大禮,“但凡王妃有什麽吩咐,小的定會盡全力去辦,只盼郡王妃別嫌小的粗笨。”
“能說出這種話的,又怎麽會是粗笨人,”華夕菀笑了笑,擡腳跨進垂花門時,手被晏晉丘扶住,她回頭就看到對方臉上體貼的笑意。
“謝謝,”頂着身後一幹下人的視線,華夕菀沒有把手抽出來,任由晏晉丘牽着她往假山林中走,誰知兩人剛走假山邊上,就聽到有兩個丫頭在交談,隐隐似乎還提到了王妃這兩個字眼。
木通本欲出口斥責,但是看了眼停下腳步的郡王妃,心下一個猶豫,随即沉默的站在了一邊。
“我見過的貴人也有好幾位了,還是盛郡王妃最好看。”
“好看又怎麽,身份也比不上我們家王妃……”
“你傻呢,難道不知咱們家王妃相貌普通?”最開始說話的丫頭說到這裏,把聲音壓低了一些,“我聽說就是因為咱們家王妃相貌不好,皇上才把她賜給我們家郡王的。”
“你別胡說,皇上的心思豈是你知道的,”聽到這話的丫頭被下了一跳,連聲音都跟着顫抖起來,“要是被郡王聽見了,看你怎麽辦?”
說話的丫頭這時也有些後悔,有些底氣不足道:“郡王與郡王妃此時不在府上,怎麽可能聽見我們說話,你別自己吓自己……”她剛說完這話,就看到假山後露出一片雨過天青色袍角,當看清假山後面的人是誰後,她吓得腳下一軟,連哼都不敢哼一聲,噗通跪在地上。
華夕菀看了眼身旁面上不見怒色,又不開口說話的晏晉丘,又看向兩個吓得面如土色,全身瑟瑟發抖的丫頭,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被吓成這樣了還敢在背後說這些話,這膽子也真夠大的。
“郡王饒命!郡王饒命!”
說華夕菀閑話的丫鬟開始一個勁兒的磕頭,砰砰兩下就磕出血來,但是即便如此,這個丫鬟動作也沒有放輕,反而磕得更加厲害了,仿佛若是磕慢了,小命就保不住了一般。
看着被鮮血染紅的青石板,華夕菀開口道:“好了,不必磕了。”
滿臉是血的丫頭磕頭的動作微微一頓,顯然盡管華夕菀發了話,她也不敢确定究竟要不要繼續磕頭求饒命。
“既然郡王妃不喜歡你磕,你就別惹得郡王妃不高興,”晏晉丘看着石板上的血跡,微微皺眉道,“王府的規矩是什麽,你們這些在內院伺候的人應該清楚。”
滿臉是血的丫鬟全身一軟,吓得趴在地上,就連聽她說話的那個丫頭也滿臉絕望。當下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猛的向前爬了幾步,朝着華夕菀的方向砰砰磕了兩下:“郡王妃,奴婢失儀,求郡王妃饒命!”
她吓得滿臉是淚,滿眼哀求朝華夕菀看去,下一刻卻僵住了,求饒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半晌後才跪趴在地上:“奴婢有罪。”
華夕菀看了眼這個剛才勸另一個丫鬟不要亂說的丫頭,輕咳一聲:“晉丘,我見這個丫鬟還知道些規矩,不如對她從輕處罰?”
“既然郡王妃替你發了話,那麽你自己去刑房領二十個板子,若是日後再犯,就數罪并罰,”晏晉丘朝木通擺了擺手,示意這個丫鬟可以放過。
“謝謝郡王,謝謝郡王妃。”這個丫鬟激動的滿臉是淚,說不出的狼狽。
至于那個磕得滿臉血的丫鬟被兩個太監堵住嘴拖了下去,至于她要受什麽樣的懲罰,華夕菀沒有問,晏晉丘也沒有解釋。
兩人仿佛齊齊忘了這個插曲,不提賜婚的事情,更加不提外面那些關于華夕菀長相的傳言。
午膳兩人是在一起用的,盡管兩人在一起不到一天的時間,但是兩人說起話來從不冷場,也不會讓人覺得沒話找話,不像是以前從未見過面然後成親的新婚夫妻,反而像是有了深厚感情的有情人,一舉手一投足滿滿都是溫情。
伺候着兩人用飯的木通神情複雜的看着姿态優雅的郡王妃,郡王妃只怕也不是空有相貌的木美人。
下午晏晉丘有事出府,華夕菀自然是回到房間補眠。昨天夜裏那位顯郡王殿下第一次的速度略快了些,後來兩次不知是不是想向她證明什麽,她被折騰了不少時間。
一覺睡醒,已經是傍晚時分,她起床後換了一件舒服的錦緞裙,讓紅纓給她绾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然後靠在軟榻上懶洋洋的讓丫鬟給自己捏肩。
“郡王回府了嗎?”她見天色漸漸開始黑了下來,才想起自己還頂着一個郡王妃的名頭,不管怎麽都該問問那位郡王爺。
“郡王還不曾回府,下午膳房的人來過,奴婢照着您平日喜歡的菜色讓他們做了幾樣,現在可要傳膳?”白夏捧了一杯山楂枸杞紅棗茶到華夕菀手裏,“想必廚房也準備好了。”
“我這剛睡醒,還沒胃口,等一會兒再說。”她懶洋洋的朝窗外看了一眼,君子蘭開得正好,在夕陽下顯得更外漂亮,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神聖光輝般。
這位顯郡王果然比她想象中還要複雜,那兩個丫鬟在面對他時的恐懼,她看得非常清楚,仿佛他眨眨眼睛,她們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都會不保似的。
嘆了口氣,她讓自己靠躺的姿勢更加舒服一點:“白夏,你說郡王府如何?”
白夏沉默片刻後道:“王府很漂亮,下人也都很規矩。”
華夕菀笑了笑:“可不是很規矩?”
白夏嘴唇動了動,她知道主子向來聰慧,比自己想得更遠,所以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她掃視了眼華麗的屋子,雖然王府看起來很漂亮,下人也都老實規矩,可是太過規矩太過漂亮的地方,總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大概,這就是皇家的本色?
傳言不符
華夕菀嫁進郡王府不到三日,整個府裏的人都知道她頗得郡王爺喜愛,甚至還有人傳郡王妃貌似天仙,讓人見之忘俗。不過似乎并沒有多少人相信這個傳言,只是覺得傳這話的人讨好郡王妃的手段不太高明,還不如誇郡王妃氣質佳,身姿婀娜。
郡王府的傳言白夏等人也知道,從表面上來看,郡王與郡王妃确實挺親近的樣子,但是作為在郡王妃身邊伺候多年的她們,怎麽會沒有看出郡王妃與郡王交談時顯得客套又生硬,更別提郡王妃私下言談舉止中,并不常提起顯郡王,好似郡王爺不過是個搭夥過日子的人。
“白夏姐,單子上的東西都看過了嗎?”紅纓拿了一張常常的單子走進屋子裏,見白夏正在做郡王妃貼身穿的襪子,放下單子道,“你的繡活越來越好了,難怪郡王妃愛穿你做的貼身衣物。”
不是紅纓有意吹捧白夏,而是那一雙襪子上繡着的并蒂蓮暗紋栩栩如生,若是不仔細看,還很難讓人發現,偏偏摸上去還細膩貼身,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不過是閑暇時做上幾雙罷了,”白夏放下針線活,把針線筐放到一邊,讓紅纓坐下後道,“如今郡王妃身邊有專門針線房的人伺候,王府的繡娘們有精通蜀繡、蘇繡的,還有好些個有祖傳技藝,豈是我能比上的。不過是郡王妃穿慣了我做的貼身衣物,念舊情罷了。”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紅纓看了眼窗外已經開始綠起來的芭蕉,“王府的繡娘技藝确實難得,可你對郡王妃的貼心,那些繡娘可是比不上的。”
白夏聞言笑了笑,伸手拿過紅纓拿進來的單子,仔細比對一遍後道:“上午我已經跟木總管到庫房裏對過了,單子列的東西沒問題。”
紅纓點了點頭,松了一口氣。世家庫房裏好東西不少,可是有時候因為東西積壓太久或者下人手腳不幹淨,庫房裏的東西會與入庫登記不同,就連侯府有時候都會出現這種意外。沒有想到郡王府上連一個女主人都沒有,竟然把府上管理得如如井井有條。
“這樣明日一早郡王妃回門就不會出什麽差錯,”新婚中講究的就是一個吉利,若是回門時帶的禮物之類出現破損,那就要出亂子了。紅纓朝禮單望了一眼,“郡王爺待郡王妃面上倒還不錯。”
新嫁娘回門時,帶的禮物如何,就代表着夫家對她的敬重程度。若是太少,不僅她自己心裏難受,只怕連娘家都要遭到其他人取笑。
“行了,禮品沒什麽問題,”白夏嘆了口氣,剩下那個最大的問題,就是要看郡王爺願不願意陪同郡王妃一同回門了。她望了了眼外面的天色,“郡王妃午睡快要起了,我們這會過去吧。”
紅纓點了點頭,她自己心裏也明白,郡王府上并不缺這些東西,郡王爺究竟好不好,看的也不是這些,而是日後。
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光是最公正的見證人,珠寶首飾,華服美食,不過是外面精致的點心,至于內裏滋味如何,不吃到最後一口,誰也不知道。
“郡王妃,您醒了?”
華夕菀坐在床上,看着紗帳外站着的幾個丫鬟,揉了揉額際:“把簾子打起來。”
紗帳簾子被兩個丫鬟打起來,華夕菀就着白夏端上來的溫水淨臉,擦幹淨手上的水後,低聲道:“明日回府的東西都備好了?”
白夏把用過的污水遞給身後的小丫鬟,扶着華夕菀在鏡前坐下:“回門的東西都備好了。”
華夕菀挑選玉镯的手微微一頓,随即露出一絲笑意道:“嗯,這就好。”白夏說得對,明日她去義安候府不是回府,而是回門。
“給我挑件松快的衣服,”華夕菀從首飾盒裏挑出幾只發簪,利索的把頭發绾成一個簡單的髻,這輩子她雖然為人懶散,不過懶那麽幾天,還是要去鍛煉一下身體,比如說打打女子自衛防身拳之類的東西。
本朝名門貴府世家女子平日裏喜歡弄什麽詩會,打馬游花之類。她是個懶得出門的性子,所有只有原地幾步內範圍的運動比較适合她。
木通匆匆進了主屋院子裏,就見郡王妃站在院子裏,四周還站了不少的丫鬟,他還沒來得及朝郡王妃行禮,就看到郡王妃輕輕松松的踹翻一條雕花實木椅,那周身的氣勢,震的他腳下有些發軟。
傳聞義安候夫人乃是武将世家之女;傳聞義安候二十多年不納妾,是因為義安候夫人行事彪悍,義安候打不過他?傳聞當年義安候求娶夫人時,還曾被将軍府上的衆人威脅了一遍。
雖然這些傳聞有真有假,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義安候府人是個比較強悍的女人,他們家郡王妃……是得了她母親義安候夫人的真傳?
腦子莫名浮現出一幅郡王爺被郡王妃打趴下的畫面,木通揉了揉嘴角,讓自己臉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一些:“小的見過郡王妃,郡王爺在宮裏遇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留了郡王爺用晚膳,所以讓小的來給您彙報一聲。”
“我知道了,”打完兩套拳腳,華夕菀慢慢收勢,慢慢呼出一口氣後,接過紅纓遞來的手絹擦着額際的細汗,“郡王爺還有什麽事情讓你來告訴我的嗎?”
木通搖了搖頭:“郡王爺只說了要您早些休息。”
所以……讓貼身太監跑一趟就是為了告訴她,他不回府吃完飯了?
這麽體貼細心容易讓人動心的行為,完全沒有感化到華夕菀,她從頭到腳打量了木通一眼,腿長人瘦,這都是跑出來的?
郡王妃沒有說什麽話,木通也不敢走,察覺到郡王妃在打量自己,木通讓自己站立的姿勢更加恭敬。
“有勞木公公跑這一趟,,”華夕菀覺得自己的發髻有些松散,便取下绾發的發簪,重新绾着頭發道,“白夏,送木公公出去。”
“不敢勞煩白夏姑娘,”木通擡頭見郡王妃潇灑的把頭發绾了起來,忙又把頭低了下去,等退出主屋後,才舒了一口氣。
長得好看的人怎麽都好看,連揚手绾發的動作都滿是風情,就是動作上略彪悍了些。
傳聞中沉默寡言,自卑無鹽的義安候府嫡女,究竟是為什麽變成了一個與傳聞沒有任何一點相像地方的人?
仔細想想,好像還是有地方相同的,比如說……性別?
本性
昏暗的密室中,沒有一縷光線透進來,趴在地上的人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已經凝結成塊的頭發搭在臉頰旁,凹陷下去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給人陰森恐怖之感。
在滿是污水的屋子裏,卻有一個人悠閑的坐在一旁喝茶,那修剪得幹幹淨淨的手指端着碧玉茶杯緩緩送到唇邊,輕啜一口後,嘴角露出一絲完美無缺的笑容:“好茶。”
放下茶杯,他彈了彈雪色的衣袖,起身慢慢走向這個躺倒在地的男人,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污水弄髒他白色的外袍。
“早就聽聞張公子是個硬骨頭,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白皙幹淨的手一把抓住地上之人的頭發,迫使他往後艱難的仰起頭。他心中縱然萬般不甘,可是被對方這般拎着,也只能在喉嚨裏發出“嗬嗬”聲,連一句辱罵的話也說不出來。
約莫是因為手中的頭發太髒,白袍男人把手中的頭發一松,任由這位張公子的臉砸到污水上面,甚至還濺起了兩滴髒水沾到他的銀白色錦緞斜面上。
不過眨眼間,就有人從黑暗角落裏走了出來,呈給他一面白色的錦帕,并且彎腰擦去了他鞋面上的那兩滴污水。
他用錦帕擦了擦手,然後把錦帕扔到了張公子身邊,不疾不徐道:“偏偏我這人不太喜歡骨頭硬的人,尤其是派人刺殺我的硬骨頭。”他擡腳踩在張公子的腦袋上,讓對方整張臉都貼在地上,語氣變得有些森然,“既然你骨頭這麽硬,那麽就給我好好硬下去,到時候可千萬別哭着求饒。”
他收回腳,把手背在身後,轉身往密室外走,等到密室門打開,門外透出的光線照射進屋內後,他才用帶着笑意的語氣道:“你們繼續好好的伺候張公子,可別讓張公子沒了。”
密室的門再度關上,室內再度變得昏暗起來,張公子有些絕望的閉上眼睛,張開嘴暗啞的低吼了一聲,可是被剪去舌頭的他,注定這輩子再也說不了一句話。
“你說郡王妃在院子裏練拳?”晏晉丘對着銅鏡理着衣襟,聽完木通的彙報,微微挑眉後笑了笑,“郡王妃不愧是将軍之後的女兒,練拳強身健體倒也不錯。”
木通拿着帕子小心的擦着晏晉丘尚還在濕氣的頭發,笑着道:“郡王爺您說得是,郡王妃這些年因為身體不好無法出門踏馬賞花,連登山望高也不能做,打打拳倒是個鍛煉身子的好法子。”
晏晉丘聽到這話,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木通見狀不敢再多言,擦頭發的動作更加小心仔細起來。
郡王府正院主屋,華夕菀沐浴過後披散着一頭青絲,半躺在貴妃榻上翻看着一本坊間很流行的鬼怪故事,身邊的綠珠時不時用銀簽子把削好的水果遞到她嘴邊,紫衫坐在小凳上用檀木小錘輕輕的給她敲着腿,屋子裏燃着昂貴的绮羅香,明明是奢侈又懶散的畫面,偏偏因為享受的正主是個美人,成了一幅美人畫。
白夏上前替華夕菀調整了一下後背的軟墊,讓她躺得更加舒适,“郡王妃,等下郡王爺就要回來了,可要伺候您梳妝?”
“梳妝?”華夕菀把注意力從鬼怪故事中拉了出來,伸手撩了聊臉頰旁的發絲,懶懶的掩着嘴角打個哈欠 ,“懶得折騰,就這樣吧。”
白夏看了眼她穿在身上的素色白梅飛紗裙,以及裙子下面隐隐露出的足尖,退到一邊不再多言。
看完整個鬼怪故事,華夕菀終于願意動彈了,她穿好鞋襪走下軟榻,看着窗外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對綠珠道,“去讓膳房呈膳。”
“郡王妃,不等郡王爺嗎?”綠珠聞言問道,“郡王爺說了晚上會回來。”
“沒事,去準備吧,”華夕菀擺擺手,“若是他這會兒還沒過來,想必已經在太子那用過了。”之前讓人來說太子留了他,這會兒又說要回府,誰知道等會兒會不會又不回來了,那她今晚就不用吃東西了。
綠珠福了福身,退了下去,這些年她們幾個已經熟悉了郡王妃的性子,知道她懶得多言,她們做婢女的,也就不要太惹主子厭煩。
也不知道晏晉丘是不是踩着點進正院的,飯菜剛端上桌,他就到了。
華夕菀看了他一眼,這位仍舊一副優雅公子的打扮,紫棠色軟綢袍穿在一般人身上是一股纨绔味,到了他身上,就變成了貴氣。
這個無情的需要看臉的世界。
華夕菀收回視線,邊淨手邊道:“晉丘回來的剛剛好,快坐下用膳。”
晏晉丘聞言便跟在在華夕菀身邊,把手伸到她洗手的銅盆中,笑着道:“也不用再打一盆水了,這樣就行。”
華夕菀看着水面上因為兩人洗手的動作而不斷晃動的花瓣,默默的把手從盆子裏抽了出來,擦幹手上的水後道:“最近兩天有什麽事情麽,我見你常不在府裏。”
“确實是出了一些事,不過處理得差不多了,明明陪你到泰山家好好玩一天,等到了申時我們再回府。”晏晉丘擦着手,有些歉然道,“本來這三日我是想好好陪陪你的,哪裏知道會突然冒出些事情來。”
“既然事出有因,晉丘又何必這樣,大不了日後多陪陪我。”華夕菀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拿起了筷子,不再說話。
在這個時代,女子回門當天是必須在日落之前離開娘家,不然就會被視為不吉利,晏晉丘說陪她回門待到申時後才回來,雖然還未到日落之時,但也相差不遠了。對方能做到這一步,雖然不知是做戲還是真情,但也算難得了。
兩人用過晚飯,下人們伺候完兩人洗漱,便退出了房門,只留下了幾個守夜的人。
窗前的剪影微微晃動,漸漸的兩個影子重合成了一個,随即屋內的燭火熄滅,整個屋子都暗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華夕菀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亮,因為今天是回門的重大的日子,她在床上翻了幾下身後便起了床,在一排排衣服中,選了一條嫣紅束腰曳地廣袖裙,不為別的,就因為裙子上繡的花色很漂亮。
嫁出的女兒回門,父母會擔心她過的日子好不好,就會看她的穿着打扮,看她的氣色言談以及姑爺的态度。盡管她不是他們真正的女兒,但是義安候府待她的這份情誼值得她用真心去待他們。
晏晉丘看到華夕菀坐在鏡前一掃這兩日的随性仔細打扮的樣子,忽然想起幼時母親對他說的一句話。
永遠不要小看女人,不管她們平時有多麽賢良淑德,溫順無害。
也許是因為母親說這話時已經病重,想要記住母親每一面的他才會把這麽一句話記得清清楚楚,也或許是因為小時候的自己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才會下意識把這句話放在了心裏。
但是不管是什麽原因,他至今清楚的記得這句話,甚至記得母親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似感慨又似快慰。
等華夕菀梳妝完,晏晉丘就發現她身上的首飾全是進王府後自己給她準備的,一件從義安候府帶過來的嫁妝都沒有。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華夕菀的用意,起身走到華夕菀身邊,從一個盒子裏挑出一塊羊脂玉雕成的魚吊墜戴到華夕菀脖頸上:“這塊玉墜挺配你這身衣裳。”
華夕菀撫了撫手感極好的玉,看着銅鏡中晏晉丘的笑臉,忽視那只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淺笑道:“是挺搭的。”
義安候府中,老太太、大房的華和晟、盧氏,二房的華智明、張氏,三房的華之旬、姚氏都等在正堂。若華夕菀嫁的不是皇室中人,那麽今日也不會有這麽多人興師動衆的在侯府等着。可如今她是郡王妃,華家人作為娘家人,不管是給華夕菀撐腰還是給顯郡王面子,他們此時都是需要在場的。
三兄弟雖然都在,表面也都和氣,但是各自抱着什麽心思,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華智明與華和晟是一母兄弟,自然是希望華夕菀嫁得好,所以自到了侯府後,便時不時的朝正堂門外瞧。相較于他的擔憂,華之旬就表現得冷靜多了,從頭到尾也只是捧着茶杯悠閑的喝茶。
盧氏早上一起來後,便風風火火的梳好妝趕到正堂,一顆心七上八下,連早飯都沒有心思吃,就更加沒有心思去想兩個妯娌打着什麽算盤了。
就在盧氏越得越焦急時,就見傳話的丫鬟匆匆跑了進來,一臉喜色道:“老太太,侯爺,夫人,郡王爺和郡王妃到了。”
盧氏聞言一喜,忙從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到正堂門外,就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簇擁着身着華服的女兒朝自己走了過來,女兒身邊還跟着容貌出衆的顯郡王。
姚氏扶着老太太走到門口,見顯郡王陪在華夕菀身邊一副貼心的模樣,撇了撇嘴,不過是靠着容貌得幾日新鮮罷了,看她能得意多久?
老太太見她這個模樣,伸手掐了她一下,然後上前道:“老身見過顯郡王。”
她嫁給老侯爺後,老侯爺一直沒有問她請封诰命,老侯爺過世後,她這個不尴不尬的老太太雖然不怎麽愛出門,但是該有的規矩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這顯郡王雖然名義上侯府的女婿,可人家更是皇家的郡王。在皇權面前,什麽關系都不重要了。
回門(修BUG)
“老太太不必多禮,”顯郡王伸手虛扶了老太太一把,拒絕了義安候讓他上座的邀請,反而朝義安候與盧氏行了一個晚輩禮,然後在左手第一把團福字椅子上坐了下來。
盧氏注意力早放在了女兒身上,見她氣色很好,身上的首飾皆是郡王府為她新備下的,知道顯郡王對她頗為上心,總算放了一些心。
華夕菀給家裏長輩行禮,家裏的長輩分卻又回了她半個禮,看着父母親朝她還禮的樣子,她心頭堵得有些難受,上前握住盧氏的手,壓下鼻間的酸意道:“父親,母親,你們這是做什麽?”
作為母親,盧氏哪裏舍得她難過,順勢便站穩身子,拉着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轉頭見顯郡王與丈夫在談話,便笑着道:“你們男人說話,咱們女人就不跟你們湊合了,我們去後院聊。”
晏晉丘回頭看到盧氏與華夕菀握在一起的手,自然不會反對。義安候也知道自己妻子很想念女兒,母女倆必定有私房話要說,便由着他們去了。
等老太太等女眷去了後院後,義安候才笑道:“早就聽聞顯郡王詩文了得,下官對詩文也十分有興趣,不知郡王爺可否指教一二。”
“泰山大人言重,小婿也不過是略通一二罷了,何談指教二字,”晏晉丘謙虛道,“若是泰山大人不嫌棄,小婿願陪您一賞詩文。”
“郡王爺不必自謙,”義安候面上笑意不變,起身道,“不如我們到書房一敘。”
“泰山大人,請。”雖然從義安候臉上看不出什麽想法,但是晏晉丘發現,這位義安候比傳言中要狡猾許多,也冷靜許多。
盧氏與華夕菀進了內院,盧氏便急急開口問道:“夕菀,顯郡王為人如何,對你好嗎?”
看着母親這副焦急的模樣,華夕菀伸手幫她扶了扶鬓邊的金釵,笑着扶着她坐下,“郡王府裏規矩很好,郡王爺沒有通房侍妾,對我十分貼心。母親你不要太過擔心我。倒是最近春夏交替,天氣變化快,你與父親要多多注意身體。”
“府裏這麽多人伺候,難不成還能凍着餓着我,”盧氏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在聽到顯郡王府上沒有通房侍妾後,心情就好了不少,她回頭看了眼朝這邊走來的老太太以及二弟妹張氏、三弟妹姚氏,在華夕菀耳邊低語道,“你二嬸家出了些事,等下你跟她少交談。”
今日是女兒回門的好日子,她可不想把氣氛弄得烏煙瘴氣,說她自私也好,沒有手足情也罷,反正在她心目中,子女永遠在第一位。更何況他們家雖然與二叔走得近,但不代表着她有多待見這位二弟妹。這些年她這位二弟妹仗着自己出生名家張氏,在華家擺了不少的姿态。雖然沒有直接鬧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