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淺接觸
“下雨天穿這麽少冷不冷?”許久後,黎俊柏開口問道,聲音有些暗啞。
他離得太近了,略微動一動就會碰上,他的呼吸就在耳邊,手臂擱在她背後的座椅背上,若有若無的環抱姿态,說不出的溫柔情致。
不冷,還很熱,背脊都是汗,阮卿卿搖了搖頭,身體發抖,兩只手局促不安地抓座椅上的軟皮。
修剪得很整齊的指甲,不像別的女人塗抹了亮閃閃的指甲油,很純淨的本來顏色,淡淡的粉紅,手指纖長柔軟,在啞光皮質的襯托下,瑩白如玉,像骰子朝空中抛出飛也似旋轉時出來的渺渺流光,奪人眼球,致命的美麗。
黎俊柏想抓住那雙手,狠狠捉緊揉-躏一番。
有汽車路過,明晃晃的車頭大燈照進車裏,籍以依托的黑暗消失,不期然的,兩人目光對上,閃爍的不明情緒無所遁形,黎俊柏眼眸充血,呼吸急促濁重。
燈光一閃而過,車廂再度陷進黑暗中,阮卿卿找回些許力氣,低聲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今天開會洽談和德百合作的事,沒看到你,聽說你生病了。”他說,自嘲地笑。
聽說自己生病,放心不下就過來了!
低沉醇厚的聲音沖擊着耳膜,嗡嗡地震顫不停,阮卿卿心口一緊,勉力凝聚起的精神又在瞬間渙散。
“你是什麽樣的人呢?”他自言自語似嘆息,聲音低不可聞,車窗縫鑽了風進來,冰涼地拂過臉頰,也将他的話袅袅吹散。
阮卿卿呆呆看他,男人微抿着嘴角,淺妃色的嘴唇微微上挑,弧度美好優雅,漆黑的瞳眸裏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像,青澀,驚惶,無助,随着他粼粼的眼波跳動。
就是這樣的眼神,忽閃忽閃水盈盈的,讓人想狠狠地揉碎她,黎俊柏咬牙,忍不住俯了下去。
他的嘴唇觸上她的唇,幹燥、溫熱、強悍……阮卿卿無力地承受着,腦袋輕飄飄地浮上半空,手心冒汗,顫抖着,無助地捉住他腰部襯衣。
透明的薄薄的輕軟的花朵一樣的人兒,仿佛呵氣大了些兒都會融化掉,黎俊柏緩緩伸出手捧起阮卿卿的臉。
發絲滑膩如水從指間輕瀉,臉頰肌膚滑不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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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俊柏閉上眼,霎地又睜開。
車門啌一聲打開了,斜風伴着細雨撲入車裏,阮卿卿打了個寒顫,黎俊柏的臉半掩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一只腳已跨了出去,離她很遠很遠。
“我走了,你回去吧。”他說,沒有看她,下了車上了駕駛座,幹脆利落地發動引擎,挂檔,腳下轟油門。
只等她下了車,他一擡離合,他們便分道揚镳。
風雨比先前更大了,車裏面熱出一身汗,出了車風一吹,冷得激淩淩打寒顫,阮卿卿環臂抱住身體,木呆呆站着。
後視鏡有些模糊,鏡裏倒映的那個小小的身影單薄纖弱,黎俊柏咬了咬牙,擡腳松開離合,車輪帶起水流濺開,白色的光影劃開夜幕,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阮卿卿病倒了,滿面通紅,高燒,鼻流清涕,大宅裏幾個幫傭的吓得大氣也不敢出,阿芹作為貼身專門照顧她的,比別人更加害怕。
阮卿卿被阿芹架着,由主任醫生唐時帶路,到醫院裏又是查血又是ct折騰了一通,确認只是普通的風寒感冒才得以逃避住院治療。
西藥橫行的時代,唐時卻說,西藥副作用太大,中藥雖然療效慢可沒有副作用,給她開了幾劑中藥讓喝中藥。
阮卿卿懷疑他不滿自己好好兒淋雨弄出病,故意要讓自己喝苦澀的中藥。
這一下更不能上班了,無聊的很,午飯後,阮卿卿倒了墨汁拿毛筆習字,寫小時候養父教的《增廣賢文》。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相逢好似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
寫到“世事如棋局局新”時,阮卿卿擱下筆,呆呆地看着紙上的墨字出神。
窗外豔陽高照,貧窮困頓像風掠過水面,漣漪輕起,随即無痕,再回首,已覓不到蹤跡。
養父如果還活着,自己就能好好孝敬他了。
徐鳳英這天中午推了應酬回家看阮卿卿,進門聽說阮卿卿在三樓,便先問她的病情。
“小姐精神挺好的,藥按時喝着。”幾個人齊聲說。
張嬸要邀功,更是誇個不停,講自己教阮卿卿炒菜做水果拼盤,“小姐學的可認真了。”
學的很認真!以前讓女兒去上烹饪班時,她可是犟着和自己對抗不肯去的,徐鳳英一只手卻攥緊車鑰匙,面上平靜地問道:“喝藥嫌沒嫌苦?”
“沒,一口氣就喝完了。”阿芹說,見徐鳳英盯着自己,不知為何就心虛了,聲音越來越低。
徐鳳英目光依次從幾個人臉上掃過,衆人在她尖銳的目光刺探下漸漸眼神閃爍,一齊低下頭不敢看她。
以前的女兒,別說中藥,連西藥都不肯吃,每次吃藥都得費老大勁兒。
腳下軟綿的,徐鳳英扶着牆緩緩走上三樓。
起居廳的吊頂很低,鮮豔的紅色水晶燈罩,一枝枝銀色花朵浮雕凸起,細長的梗,翻卷的花瓣,流動的光芒晃花了眼睛。
書房裏有低細的抽泣聲傳出來,徐鳳英搖搖晃晃走過去,每一步都走得極是艱難。
女兒伏在書桌上,肩膀抽搐,低低的哽咽悶悶地傳出來,書桌前地面一汪濕漬,還有水珠不停地掉落下去。
這個多愁善感、性情溫柔、心思剔透玲珑的人絕不是自己那個飛揚跋扈嬌生慣養長大的女兒。
那些幫傭的人的表情也說明了,他們都在懷疑,只是不願相信。
別說她們,就是自己都不願相信,情願面前這個人才是自己的女兒。
“你在幹嘛?”徐鳳英問道,聲音飄忽得像是從遙遠的星空傳來。
“沒幹什麽。”阮卿卿飛快地擦臉,又急忙去收鋪在桌面上的字貼。
《增廣賢文》,小時候逼她寫她不肯寫,非得大罵一頓才肯動筆,這會兒怎麽主動寫了?
徐鳳英拿過來,一張一張看,熟悉的遒勁的柳體,半分不差,确實是女兒的字體。
也許多疑了,人長得那麽像,看不出差別,字體又一模一樣。
可是……性情真的差太多了!
要不要問一問?不行,問了,才有所緩和的母女關系又得惡化。
徐鳳英猶疑着,把手搭到阮卿卿頭上,輕輕地,拔下一根頭發收進手心裏。
“生病了就別累着,好好休息。”
“好。”阮卿卿聽話地點頭應好,看看時鐘,午後一點,便問道:“你吃了嗎?我去讓張嬸做飯炒菜。”
“吃過了,吃了才回來的,媽走了,你去休息。”徐鳳英澀澀道。
有多少年母女倆沒有這樣溫和地說過話?從來沒有過,女兒從沒關心過她吃沒吃飯,更不會說出親自給她張羅飯菜的話,徐鳳英急促地轉身下樓,腳步踉跄,跌跌撞撞奔出門。
dna親子鑒定中心幾個大字在陽光下反射着金黃色光芒,徐鳳英幾乎要将方向盤掰下來了,許久後,咬了咬牙下車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