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鈍刀割肉

不想再由得他又冷又熱,阮卿卿輕咬唇,“黎俊柏,我不是随便的人。”

不是随便的人,和衛旒,和肖爾卓,和自己,跟多少男人有染才算随便?

黎俊柏想大聲質問,男人的驕傲和自尊迫使他沒有說出來,只冷冷道:“現在網上有句流行語,我不是随便的人,我随便起來不是人。”

什麽意思?阮卿卿一怔,下一刻,黎俊柏朝前一壓,她上半身被他推壓到會議桌上。

橡木桌面光滑如鏡,冰涼似水,阮卿卿覺得很冷,微微發抖。

身底下的女人烏黑的頭發在桌面披散開,小小的臉龐蒼白嬌弱,眉心微微蹙起,我見猶憐。

黎俊柏很惱怒,又隐隐的心疼,還有不甚明了的情緒。

很多天沒和她親近了,心中渴望得貓爪子在抓撓一般,摟着人了,明明想遠離的,卻控制不住,他想親她,吻住那兩瓣柔軟的嘴唇,品嘗她嘴唇裏面清泉一樣的甘甜。

眩暈在加劇,面前的人漸漸成了重影,黎俊柏的嘴唇貼了上來時,阮卿卿突然想起玩物兩字。

——暧昧含糊,冷熱無常,他把自己當玩物。

瞬間的認知像一把鈍刀,慢慢地一下一下挫磨着心髒,淩遲的疼痛遠比一刀見血來得痛苦,天旋地轉,意識墜入黑暗中。

暈迷前,她聽到他低吼,焦灼地喊着她的名字,明明眼睛眯着的,卻能看到,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瞳孔放大,眼神恐懼,像是怕失去心肝寶貝。

離富通大廈最近的是中心醫院,三個紅綠燈路口,約兩公裏,黎俊柏沒開車,抱着阮卿卿往醫院疾跑。

心急抑或害怕緊張無從考量,額頭汗水淋漓而出,淌過眼皮臉頰,馬路上喇叭聲人聲喧嘩,眼晴沾了汗水,有些澀痛,視線模糊不清,方向卻是前所未有的準确堅定。

一路狂奔,抱着阮卿卿沖進急診室,黎俊柏半絲風度道德不剩。

“醫生,快,我女朋友突然暈過去了,幫我看看怎麽回事,有生命危險嗎?”他用手肘兇狠地擠開正在問診的一個病人,急吼吼說話,聲音又響又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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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總得講究先來後到,醫生不滿,掃了黎俊柏一眼,精英模樣,長得很有殺傷力,不覺更生氣。

以為長得俊又有幾個臭錢就可以耍橫行無忌嗎?

醫生想發火,看黎俊柏滿臉的汗,一雙腿因緊張不停哆嗦,勉強壓了怒火先給阮卿卿檢查。

翻了翻眼皮看瞳孔,又搭了一下脈,醫生不耐煩地問道:“病人最近精神怎麽樣?”

“她最近老是嗜睡害困,精神很差。”黎俊柏聲音微微發抖。

“嗜睡害困?”醫生望了望阮卿卿,問道:“吃飯怎麽樣?”

“不太好。”最近走廊一角的垃圾桶總見倒掉的飯菜。

“惡心嘔吐嗎?”

剛才自己接近阮卿卿時,她捂住嘴,似乎是要嘔吐的樣子,黎俊柏有些拿不準。

他的遲疑落在醫生眼裏,便是肯定了,醫生又搭了會兒脈,刷刷開單,“可能是懷孕了,一時精神不好暈倒,沒大礙,等病人醒了驗尿查一下,先打營養吊瓶,把病人抱去走廊東頭的治療室床上躺着,然後去交費取藥,再送去給治療室的護士。”

有可能懷孕了!黎俊柏呆住,傻傻地望着懷裏的阮卿卿忘了接醫生遞過來的單子。

“怎麽?不知如何是好了?做的時候難道沒想過會懷孕。”醫生生氣,把處方單朝黎俊柏扔過去,招呼原來的病人,“過來,繼續說病情。”

薄薄的白紙像吃人的怪獸,上面的黑字是尖利的獠牙,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和藥味沖擊着嗅覺,不知是哪一個科室病人死了,家屬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像鈍刀在鋼板上厮磨,聲音尖銳刺耳。

交費,拿藥,無視治療室小護士愛慕的目光,把阮卿卿托付給小護士,黎俊柏出了醫院,一刻不停朝dna鑒定中心趕。

化驗單早在幾天前就可以拿了,他遲遲不敢去,他怕,化驗結果證實阮卿卿在說謊。

眼下,他等不及阮卿卿醒來驗孕了,他要馬上就推翻醫生的診斷,證實阮卿卿從沒騙過他,她是潔淨美好的。

黎俊柏得到了跟徐鳳英一樣的鑒定結果。

她從沒對自己說過一句真話!

推翻了從前的認知,推翻了一切,還沒檢查的是否懷孕的結果不重要了。

想到自己抱過摟過親過一個不知多少男人沾染的女人,也許他抱着她的前不久,她剛離開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黎俊柏想吐,周身發癢。

之前他尋思着阮卿卿和衛旒肖爾卓不清不白,可是潛意識裏,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阮卿卿是清白的。

黎俊柏沖回公寓,刷牙洗澡洗手擦嘴巴,清潔了一個多小時。

站在洗手臺前,黎俊柏仔細看鏡子裏的自己。

洗手臺是整體櫥櫃,鏡子上方就有照明燈,磨砂玻璃罩将光線清晰地聚攏在鏡子上,鏡子裏的人像個瘋子,頭發濕漉漉散亂着,頭皮透明脹着血色,嘴唇紅腫,牙龈在出血,黎俊柏覺得清潔洗刷得還不夠,覺得自己還很髒,髒得連潔淨的衛浴間也染了他身上的黴味,光影裏有細菌浮塵跳動,他覺得自己像茅廁裏的糞便上的蒼蠅,渾身散發着惡臭。

黎俊柏飛快地穿上衣服沖下樓,出大廈門口時碰到外出吃午飯回來的騰飛的幾個人和袁可立,袁可立跟他打招呼,他理都沒理,徑自狂奔着沖進大廈旁邊的超市。

“黎總這是幹嘛?”何姒小聲問。

“着急辦什麽事吧。”袁可立笑道,一行人走進大堂來到電梯口,她摸出手機,咦了一聲,說:“你們先上去,我回個信息。”

電梯門合上,袁可立來到大堂一側的臨時招待區坐下,拿起一份晚報展開,低了頭看着像是在看報紙,眼角卻是專注地望着大門。

黎俊柏很快回來,手裏提着一個超市購物袋。

透明的白色袋子,裏面的東西清晰可見——消毒液、漱口水。

他走得很快,一陣風沖到電梯口,焦躁迫切地按下上升鍵。

袁可立拿起手機編信息:黎俊柏好像有些精神不正常。

發送。

嘀一聲,有信息傳回。

“很好,想必不久,他就會跟他媽媽一樣了,加把勁,注意別曝露。”

袁可立一眼掃過後按下删除鍵。

黎俊柏用消毒液洗身體,仔細地擦洗每一寸地方。

比淋了硫酸在皮膚上只略好些,灼灼的痛,周身皮肉通紅,漱口水有一種極刺喉嗆人的味道,反複漱了幾次後,他就開始嘔吐,翻天覆地,腸胃都要沖出喉管。

沒有半絲力氣再折騰了,跌坐在浴室地板上時,黎俊柏突然想起已逝的母親。

他母親在得知黎成祥和沈佳雯不清不白後就得了精神病。

強迫性潔癖!每天每時都在洗刷,洗身,刷牙,清掃房間,牆壁、床單、衣服、家具,所有的用品都換上白色的,她還覺得髒,絮絮說着,逮着個人就讓人挑毛病,指出哪裏還不夠幹淨。

他母親後來是活活餓死的,她嫌食物髒,不肯吃。

不!他絕不重複他母親的路!

他和阮卿卿還沒結婚,還沒上床過,只是親吻,沒有什麽不能抛下的,眼下,正确的做法不是悲憤,而是不動聲色地将阮卿卿從自己的生活中剔除。

***

兩瓶點滴輸進靜脈,手臂有些麻麻的鈍痛,按着針口,在護士憐憫的目光中走出治療室時,阮卿卿的腳步有些虛浮。

已是黃昏,馬路上下班的人潮如湧,出租車沒有空跑的,不想喚老劉過來接她,也不想找把她撇在醫院裏一走不回頭的黎俊柏,阮卿卿按下了衛旒的電話。

“你怎麽啦?臉色那麽難看?剛做了刮宮手術?”衛旒到的很快,不過,一開口,就把阮卿卿對他的感激掃到九宵雲外。

“不說話沒人以為你是啞巴。”阮卿卿毫不客氣,一腳踹了過去。

“姑奶奶饒命,把我揣殘廢了你得嫁給我,不劃算。”衛旒怪叫,猛按機車喇叭抗議。

跟這活寶在一起連傷心的份兒都沒有,上午暈過去的,醒來後一直在打點滴瓶,一整天沒吃飯,阮卿卿肚子餓了,讓衛旒陪她去吃飯。

上次聽他說把李茹從夜總會撈出來了,後來煩心事情多,還沒問過李茹的近況,坐上機車後,阮卿卿得便就問了。

“帶她出來已經很不錯了,誰還管她死活。”衛旒滿不在乎。

那天跑馬場他攬着李茹可是當衆又親又摸的,阮卿卿一陣心寒,不想過問的,忍不下去,跟衛旒要李茹的聯系電話。

“告訴你,她們那些人私生活爛的很,心眼多肚量小,你別弄出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來。”衛旒叨念,一邊念,一邊還是順從地拿過阮卿卿手機給她儲存李茹的手機號碼。

自己之前貧窮困窘,如果也像李茹那樣堕落,眼下也是衛旒口中的那種女人。

阮卿卿忽然間悟到,養父不肯告訴自己他病了的消息,就是怕自己走投無路為了籌錢給他治病出賣身體。

機車飛飙起來,沒有戴頭盔,身上薄薄的衣裳也不經風吹,阮卿卿冷得打顫,身體冷,心口痛,眼睛又酸又漲,溫膩膩的淚水很快濕了臉龐。

衛旒停車時,阮卿卿還來不及抹去臉上的淚水。

衛旒驚得乍乍呼呼:“我的天,你別進去了,這個樣子進去,人家還以為我把你怎麽樣呢,打包回去吃。”

回到富通大廈後,難得地,衛旒善心大發,陪着阮卿卿進大廈上樓。

這邊房門剛開,隔壁房間的門拉開了。

“隔了一堵牆,挨得真近,其實何必浪費資源。”衛旒吹了一聲口哨,把手裏酒樓打包的食盒遞給黎俊柏,“呶,人幫你送回來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拜拜。”臨走,還把手放到唇邊,沖阮卿卿很有紳士風度地啵了一聲送飛吻。

阮卿卿氣笑不得,罵道:“滾。”

和衛旒在一起,她就眉開眼笑精氣神的很,黎俊柏不動聲色看着,冰冷的心越來越堅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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