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無心無肺

阮卿卿昏沉沉睡了三天才醒過來。

也不知幾點了,窗外淅瀝淅瀝的雨聲,雨點急驟,打在窗玻璃上啪啪作響。

意識醒了,身體卻怠倦無力,很困難才睜開雙眼。

病房裏昏沉陰暗,隐約可見床邊折疊床上睡着一個人。

“俊柏”兩字沖到喉間又壓了下去,床上人聽到響動猛一下站了起來,蜂肩猿臂身材高大,不是黎俊柏。

“醒啦。”肖爾卓溫和地笑,按下了吊燈開關。

明亮的燈光有些刺眼,阮卿卿閉上眼,胸臆莫名情緒湧動,喉間有些酸澀,好半晌,方再次睜開眼睛,低聲問道:“肖大哥,俊柏還沒出來?”

他會在病房中陪着,自然是黎俊柏還被警方控制出不來,不能在身邊陪着她。

“我陪了你這麽多天,醒來了不謝我一聲就找黎俊柏。”肖爾卓微微笑,在床沿坐下,伸手覆上阮卿卿額頭,“有沒有哪不舒服?”

他的手指幹燥溫熱,暖融融的火苗氣息,熱流從額頭透進心窩,被人疼着的感動直透到四肢百骸,阮卿卿輕顫了一下,幹澀的眼睛微有濕潤。

“肖大哥,我以後喊你哥,你做我親哥行不行?”

做她的親哥?肖爾卓靜靜地望着阮卿卿。

病了這許多日子,她更加瘦了,下巴尖削,膚色憔悴蒼白,一雙大眼睛更大了,烏黑沉靜、明麗倔強不見,楚楚可憐的脆弱味兒在增加。

心底某個地方溫和柔軟,肖爾卓微挑起唇角,抽回搭在阮卿卿額頭的手,轉而揉她頭發,眼睛清亮有神,笑道:“當然行,我平白撿了個妹妹,怎麽會不行呢?改天咱們正式結拜,擺酒慶祝。”

“哥。”阮卿卿高興得蹭一下坐起來,起得太急,腦袋眩暈,又一頭栽倒過去。

“急什麽?哥還能跑了不成。”肖爾卓失笑,“慢慢來,別起急了,起來了去洗漱一下,我去打電話叫送吃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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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病房,打完叫餐電話,肖爾卓沒有馬上回房,靠到牆壁上,點燃了香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再用力将煙呼出。

阮績民在仁濟醫院照顧徐鳳英,聽說阮卿卿醒了,甫天亮就過來了。

“爸。”一家人差點生離死別,看到阮績民平安離開大牢,阮卿卿喊得一聲爸,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父女倆相對流淚,好半晌,阮績民抽抽噎噎道:“卿卿,爸真的沒對何歡做什麽禽獸不如的事,錄音的事,是沈佳雯故意設套的。”

這件事在他來前,肖爾卓已告訴阮卿卿了。

陳玘嚴刑拷問蕭冬采,蕭冬采又交出一個錄音。

阮績民被沈佳雯吻住堵住嘴唇未能及時說話,過了幾分鐘後嘴巴得空了就高聲反駁指責沈佳雯污蔑他,蕭冬采算準阮績民後來會分辯,用一部手機錄了前一段對話後停止,又打開另一部手機錄音。

她沒有那麽好心想幫阮績民證其清白,只是奸詐成性留着後手,以防萬一。

陳玘兇殘的手段使出來,她不得不一五一十坦白。

她供認了這一件事,卻否認瑱思會館那晚給黎俊柏下了含興奮劑的藥物。

陳玘如今是他們的盟友,以他的作派及嚣張的性格,是他下的他也不會否認。

那晚下藥之人是誰撲朔迷離無從查找。

褚喬林懷疑李茹賊喊捉賊,陳玘卻認為不可能是李茹。

李茹得黎俊柏在衛旒面前說情才能離開天上人間,并且現在幫他打理着世紀豪情,每月一筆不菲的收入,正常情況下,她不會再節外生枝給自己添麻煩的。

也可能是送酒的服務生,或者別的人在酒杯中事先下了藥塗在杯壁,事情過了那麽久,無從查起。

誰下藥的跟眼下的危機相比也無足輕重了,褚喬林打聽到,黎俊柏已被定罪,證據确鑿,案件已移交檢察院等候宣判了。

袁可立否認發案時和黎俊柏在一起,沒有給黎俊柏作不在場的證明。

同時,警方在明華大酒店的地下停車場監控發現黎俊柏的車在案發前開進去,案發後離開,監控拍到從寶馬車上下來的人乘電梯從停車場直達31樓,監控裏的男人戴着鴨舌帽,大墨鏡,帽沿壓得很低,又一直低着頭,看不清臉,不過,身材高挑挺拔,頗像黎俊柏,警方還在黎俊柏的寶馬車的方向盤內鍘不起眼的地方,發現半指甲片大小的一點血跡,經檢驗,是沈佳雯的。

黎俊柏前一晚失控,攔截了阮卿卿的法拉利開了阮卿卿的車離開,他的車停在瑱思會館門外停車位,可瑱思會館的停車位沒有監控,竟是無從證實寶馬被人開走又開了回去。

太巧了,兇手像幽靈,像是跟蹤着他們,對一切了如指掌。

顯而易見,兇手就是給黎俊柏下興奮劑使他失控的那個人,兇手算好黎俊柏會上阮卿卿的車,自己的車停在瑱思會館。

好高明歹毒的布局,竟讓人找不到一線生機。

他們認為兇手是蕭浔,然而蕭浔有發案時不在場的證明,他當時在富通集團裏上班,財務部有很多職員給他作證。

蕭浔也可以雇兇殺人,但是,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們的猜測。

“爸,你在裏面有沒有見到過俊柏?”阮卿卿焦灼不已。

“沒有。”阮績民搖頭,有些慚愧內疚地看阮卿卿,恨自己無能,未能排解女兒的憂煩,“卿卿,對不起,爸太沒用了。”

他真的是一個好父親,雖然不能給女兒撐起一片天,也盡了全力了。

阮卿卿看着阮績民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雖然淺淡了許多,可曾經的俊帥已一去不複返,意氣風發不再,心酸得又流下淚來。

如果不是被刑拘,在家中養着傷抹抹昂貴的消疤藥,不至于毀容的。

“爸,等我媽醒了,你去譚伯伯的美容醫院做美容,看能不能把疤痕去掉。”

“只要你媽能醒過來,這傷疤再重爸也無所謂。”阮績民低聲道,深埋下頭。

他對徐鳳英是真愛,可為什麽又和沈佳雯攪到一起,阮卿卿想問,霎地又合上嘴唇,心神震了震,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那天情緒激蕩沒注意,此時回想,才記起,徐鳳英說,她不怪阮績民,他們一直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卿卿,爸給你辦轉院,到仁濟去,好不?那樣爸才能同時照顧你和你媽。”阮績民垂首半晌問道。

不管何時,對上妻子女兒,他永遠是征詢的的問話,卑微的姿态。

情之所鐘,無怨無悔,阮卿卿想起養父,微有失神。

已經可以肯定,養父就是譚濤口中的男孩,徐鳳英就是那女孩。

仁濟是私立醫院,中心醫院的傷情鑒定才能為警方采信,肖爾卓把阮卿卿送中心醫院沒送仁濟醫院就是為了起訴蕭浔時有官方承認的傷情鑒定,阮卿卿最後還是沒轉院,在中心醫院繼續住院。

傷口結痂後不疼了,卻癢得難受,淺粉的疤痕像一條條蜈蚣,癢将起來,恰似是蟲蟻在咬,更難受的是,黎俊柏的案子沒有回旋的餘地,噬心的無可消除的折磨沒有停歇的時候。

“黎成祥急瘋了,天天到處跑,拉關系找人,想替黎俊柏翻案。”咂嘴說話的同時,衛旒耍雜技一樣削着蘋果,果皮長長的一條由頭到尾沒斷,末了,水果刀揮舞,均勻的一粒粒果丁落在盤中。

肖爾卓忙着騰飛的一切,自阮卿卿醒來後便每天只是打電話關心,晚上過來看望一下就走,褚喬林和黎成祥一起忙着替黎俊柏申冤,天天到醫院陪阮卿卿的,反而是衛旒。

“富通豈不是亂成一團?”阮卿卿有些擔憂。

“沒亂,黎玺祺回來了,提前進公司上班,聽說,很能幹,居然把一下子缺了四個決策人的混亂局面穩住了。”

“黎玺祺回來了,沒死?”阮卿卿很高興,心底又微微地有些怪異,只是想不起哪不對勁,抓着被子,怔了怔,問道:“他之前怎麽失蹤那麽久?”

“聽說進大山跑到苗家的寨子裏去,被當成匪徒關起來了,反正沒死就行,管他怎麽回事,操那個心幹嘛?”衛旒撇嘴,用水果刀插起果丁遞到阮卿卿唇邊,“來,病人最大,我喂你。”

阮卿卿側頭避過,對他無心無肺的卻又實打實的親密舉動很不習慣。

衛旒喂了個空,有些無趣,嘟嚷道:“我說你累不累?用得着這樣麽?像這回,你要是順着蕭浔的意,也不會弄得一身的傷。”

果丁自己吃了,水果刀當飛镖,嗖地一下甩插到床頭櫃果籃裏的蘋果上。

順蕭浔的意……阮卿卿差點吐了起來,真個生氣了,故意要惡心衛旒一把,遂把邵啓航誤會自己是原主的事說了,斜眼看他,哼道:“你頭上綠帽子油亮亮的,高興不?”

“你有莫憂的消息怎麽早不說?”衛旒沒生氣,連呆一呆微一失神都沒有,站了起來,笑容燦若春花,高聲說:“邵啓航是吧?黑風快運的總裁?我這就去找他。”

“喂,邵啓航也不知她現在的下落。”阮卿卿大叫,房門啪一聲響,衛旒早走得無影無蹤了。

難為他竟然半點不受打擊,天天過得這麽快活,真服了他!阮卿卿吐了吐舌頭暗暗羨慕。

衛旒在一旁時嫌他咋咋呼呼耳根不得安寧,一下子走了,又覺得寂靜得可怕。

空調嘶嘶轉着,阮卿卿盯着光影裏的浮塵出神了一會兒,忍不住就拿起手機拔打了黎成祥的電話。

“卿卿啊,黎伯伯這會兒正忙着,挂了。”黎成祥不等阮卿卿開口,急匆匆就挂了電話。

從蕭浔手中脫險住院後,黎成祥沒來看望過她,阮卿卿告訴自己,他是長輩,又為黎俊柏的事焦頭爛額,顧不上來看望自己很正常,可是,再怎麽開導自己,亦不能毫無心結。

就算很忙,打電話關心一下難道都沒時間?

還有,黎俊柏的近況也得打電話跟她說一說吧?

這些日子一直是她在打電話詢問,黎成祥從沒主動給她打過電話。

雖然還沒舉行訂婚禮,可是……可是……她應該算是黎俊柏的未婚妻了,難道,黎成祥不該主動告訴她黎俊柏的情況嗎?

手指上的白金指環閃着淡白銀光,恍惚裏,那日買指環時的甜蜜情景在腦海裏浮起,阮卿卿把臉深埋進膝蓋中,黯然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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