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文措優雅地坐在床上,一坐上去不夠結實的床就發出了咯吱的聲音。她雙腿交疊,妩媚地對陸遠勾了勾手指,“很快嗎?不覺得快啊。”
陸遠雙手抵在胸前,嘴裏說着:“我希望我們的關系是走心,而不是走腎。”雙腳卻一步一步不受控制地向文措走過去。
文措的美眸眼底迸射出懾人的寒意。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總裁文裏才有的“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就在陸遠要走過來的時候,文措突然跳了起來,一掌拍在陸遠腦袋上,她瞪着陸遠,咬牙切齒地說:“美得你,給我老實睡椅子去。”
猝不及防的一下把陸遠都打蒙了,他委屈地揉着腦袋說:“你野蠻女友啊?我不就期待期待麽?又沒幹什麽實質的事兒。”
“你還想實質的事兒?!”
陸遠瞥了文措一眼,小聲說:“可不就是攢了二十幾年的一條染色體準備打折送你麽。”
“稀罕啊?”文措冷冷睨了陸遠一眼,陸遠乖乖閉上了嘴。
是夜,文措睡床,陸遠睡在椅子上,蓋着車上的一床薄毯子。
文措睡前看了一眼一米八的陸遠蜷縮在那窄椅子上,原本想喊他一起睡算了。可看他那小媳婦的小眼神又覺得好玩,故意不開口,熄燈裝作睡着了。
大約是白天真的太累了。文措一上床就睡着了。
夜半,文措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熱醒了,這不醒還好,一醒吓了一跳。
原本應該在椅子上睡的陸博士這會不僅在床上睡着,還八爪魚一樣死死抱着文措。
文措的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你鐵了心要耍流氓了是不是?”說着就要一腳蹬向陸遠命根子,陸遠早有防備,一出腳将文措的腳纏住。
陸遠火熱的體溫讓文措也跟着燥熱:“你放不放手?不放手我喊人了。”
陸遠這回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椅子上太冷了,要不你去睡椅子吧。”
“你是男人嗎你?”
陸遠怕文措再攻擊她,抱得死死的還是不放手:“床這麽大,我們一人睡一邊。”
“我憑什麽相信你?”
陸遠收了收手臂:“既然你不同意,那就這樣睡吧。”
文措和他臉貼着臉,距離太近了,也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推了推他,但男人就是男人,文措推不動他:“陸遠,你可給我記着你今天怎麽耍流氓。”
聽她這麽說,陸遠突然松開了她,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文措,你不願意的事我不會做的。我以為你應該明白的。”說着掀了被子準備起身。
看着他有些黯然的背影,文措有點不忍心,一只手抓住了他:“算了,就這樣睡吧。”
陸遠肩膀一抖,馬上一臉欣喜地快速縮回被子。文措這才明白中了他的苦肉計了。
“天底下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陸遠嘿嘿一笑:“我祖傳染色體那件事……”
文措用力蹬了陸遠一腳:“滾!”
陸遠終于閉嘴,乖乖滾到角落睡覺去了。
旅途勞頓,雖有些插曲但兩人都累得要死,沒一會兒就睡着了。一覺醒來,都恢複精神奕奕的狀态。
文措從起床就沒給陸遠好臉色,陸遠理虧除了傻笑也沒什麽表情,一直對文措搖尾巴。文措嫌他煩,警告他不準再跟着,陸遠才讪讪晃走了。
旅館不提供早飯,文措買了一盒泡面,拿開水泡好了放在椅子上等面泡開。
她蹲在旅館門口,百無聊賴地看着周圍。
不遠處傳來男人情緒激動的聲音,文措好奇地往前走了幾步,正好看見蹲在草垛子上的何生亮,他正在接電話,情緒激動,一看就是在吵架。
文措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兒,直到他把電話挂斷。最後蹲在草垛子旁邊哭。
文措想,這貨在她面前什麽自尊都丢了也無所謂了,就湊了過去。蹲在他旁邊,很爺們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前女友電話啊?”
何生亮抹了把眼淚,“嗯。”
“你前女友是不是叫既生瑜啊?”
文措原本是想打趣,不想何生亮說:“‘季節’的‘季’。”
季生瑜?
文措忍不住撲哧笑出來:“多大的緣分啊這是?”
何生亮卻笑不出來:“再大的緣分也沒用了。”
何生亮話夾子一開就收不住了,文措原本不想聽他那些故事,可這會兒也不好打斷他。
何生亮和季生瑜是大學同學,因為“既生瑜,何生亮”這句名言被人調侃,調侃多了就成了真的。菁菁校園裏最純真的初戀就這樣發生。兩人都很珍惜這段感情,在學校裏的四年連吵架都沒有過。
畢業那年,何生亮收拾了行李去了c市,立志要在c市幹出一番大事業。但季生瑜只想回到父母身邊,在小城市裏安穩地生活。
遠距離的戀愛會讓人失去安全感,兩人開始有了争執,每次産生争執何生亮都買上一張車票到季生瑜的城市。周而複始,最後彼此都疲憊了。
何 生亮吸了吸鼻子,又抹了一把臉說:“我一個人在c市打拼,最窮的時候沒錢交房租被房東趕,沒錢吃飯蹲街上讨飯騙人家錢包被偷了。”何生亮困惑地看着文措: “到今天我終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也攢到了錢,再過三年,再過三年我一定在c市買房子,把她接過去。她說她想要一個家,我一直在為這個目标努力,都等了 這麽多年了,為什麽她不肯再等一等呢?”
文措靜默了一會兒問他:“剛才是在和她打電話嗎?”
何生亮從鼻子裏發聲:“嗯。昨天的事被人發網上去了,她打電話來罵我,說我神經病。”他頓了頓說:“那些錢我要着沒用,我賺錢就是為了和她在一起,現在她沒了,我要錢還有什麽用?”
“你能再給她回撥一個電話嗎?”文措說:“我來和她說說,行嗎?”
何生亮猶豫地看了文措一眼,最後把手機遞給了她。文措看了一眼通話記錄,這男人也算是個癡人了,全是和季生瑜的通話記錄。文措輕嘆了一口氣,給那個號碼撥了個電話過去。
和想象中不同。季生瑜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說話輕聲細語,完全是江南女子的感覺。一開始還有點不耐煩,後來聽到不是何生亮的聲音,立刻禮貌地回應。
文措自報家門,季生瑜沉默了一會兒才自嘲道:“他這會兒是不是說我好多壞話?”
文措如實回答:“并沒有,他只希望你回頭。等了這麽多年了,這麽放棄你甘心嗎?”
“不甘心。”季生瑜良久沒有再說話,再開口,仿佛滄海桑田。
和何生亮的版本完全不同。文措聽季生瑜平靜的敘述,仿佛在聽另外一個故事。
事業心很重的何生亮,和世界很小的季生瑜。兩個人從畢業開始就有很大的分歧。四年的感情是牽絆也是雞肋。
季生瑜想要一個小家,哪怕生活苦一些也無所謂,只希望兩個人相扶相持在一起。可何生亮一心只想在大城市立足。
兩人争吵、分手、何生亮回來、和好、又吵架。好像一首單曲循環的歌,季生瑜終于是厭倦了這種旋律。
“去年我懷孕了。”季生瑜說:“我給他打電話,騙他我得了闌尾炎要住院,讓他回來,其實只是想試試他。他說工作忙,這點‘小病’要我堅持。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要他回來他不肯,之後我就學會了一個人。”
文措斟酌着用詞:“也許有些話你早就該告訴他。”
“告訴他又有什麽用呢?他只會覺得我不懂事,不夠理解他。他為了我們的未來在奔波,而我在拖後腿。”季生瑜在電話那頭嘆息了一聲:“文小姐,再不甘心我也累了,他許的未來很好,是我沒有福氣,我等不下去了。”
“……”
文措和陸遠路過c市的時候把何生亮放下了。文措把撿的錢都還給了何生亮。這其中還有很多是當時的圍觀群衆撿到歸還的。
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大家都原諒了何生亮的失控和絕望之下做出的不理智行為。
離開的時候,何生亮背着他的黑包,遠遠地對文措揮手。文措聽不見何生亮的聲音,只從後視鏡看到他的口型。他一直在對文措說着“謝謝”。
陸遠一直回頭對何生亮揮手,文措猛抓了他一把,質問他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我那碗泡面是不是被你吃了?”
陸遠逃避文措的視線:“看你放那,我以為你不要了,就幫你吃了,不能浪費。”
“臭不要臉。”
“嘿嘿。”陸遠想了想說:“你真把錢都還給他了?你居然這麽偉大?”
文措說:“我只是怕他清醒以後一直跟着我們。”
“他那麽激動鬧着要去死,你怎麽說服他的?”學術派陸遠好奇着文措的方式。
“我給他留了一個問題。他大概是通過那個問題想通了吧。”
“什麽問題?”
“秘密。”文措開着車,看着遠方,內心感慨萬千。
每天都可以得到的擁抱和遙遠到看不見未來的藍圖,你選哪一個?
文措問何生亮:“你費勁心力給她蘋果,可她要的卻是桔子,你要給與之前為什麽不肯問一問她呢?”
這世界上很多人都自以為是對對方好,卻從來不問問對方,只是将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對方。
何生亮如是,萬裏如是。
文 措眼睛暗了暗,對陸遠說:“二十歲的時候,我覺得萬裏就是我的英雄。後來我才知道,英雄也有軟肋,英雄也會痛苦。他去罕文之前寫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三個 字,對不起。據說那是遺書。”文措苦澀一笑:“我想不通。為什麽欠了債不能和我商量,有多少錢是還不起的呢?”
陸遠靜靜聽文措說着,良久才說:“對于有些男人來說,還不起的不是錢,是丢掉的驕傲。”他頓了頓說:“他想給你的是最好的,想要在你面前是最好的。”
文措努力仰着頭,眼底有逐漸湧起的水汽:“可我要的從來都是不是最好的,為什麽他不肯問問我呢?他放棄生命的勇氣都有,卻沒有勇氣問問我。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