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文措被陸遠的目光逼得無處可逃。原來電視劇裏那種無法做出抉擇的情況并不僅僅是編劇們江郎才盡亂寫的。她此時此刻完全陷入兩難。
她無法一下子做出抉擇,也許這世界上有很多果斷的女人,能很快做出決定,可那畢竟不是她。
一邊是多年的感情,即使人“死”她也不曾忘記過的初戀;一邊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一直守候在身邊、這一路無怨無悔的夥伴。哪一邊對她來說都很重要。她都曾真心喜歡過,都曾想過後半生要随他一直走下去。
可這一刻,他們都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了。
這是命運的玩笑嗎?文措覺得無助極了。
“對 不起,陸遠,我現在沒辦法給你答案。”文措捏着手指,眼中有驚慌失措的表情:“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解釋我現在的想法。萬裏活過來了,太突然了,我想搞清楚為 什麽,我要把他帶回去。我和他有那麽多年的情分,我沒辦法就這樣放任他在這裏。”她聲音有些哽咽,頓了許久以後她說:“我向你發誓,我從來沒有一天把你當 做備胎,這一路感謝你的陪伴,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死得沒渣了,沒有你我不會這麽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裏。可是陸遠,我還沒有理清楚我到底想要什麽,對不起陸遠, 對不起。”
文措知道她的回應讓陸遠失望了,随着她的一聲聲對不起,陸遠眼底的光芒一點點暗了下去。可陸遠就是陸遠,永遠不會逼迫 她,不會讓她難堪。他明明對她的答案那麽失望,卻還是扯着嘴角笑着打哈哈:“你別那麽嚴肅,我也就一問。也沒有什麽備胎不備胎的,就算是備胎,也是我心甘 情願的。”
文措被他有些自嘲的語氣刺痛了,固執地糾正:“不是備胎,從來都不是。”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陸遠笑笑:“你快去睡覺吧,我也回去睡了。”
說着,陸遠轉身就要走了。剛走出兩步,文措就叫住了他。
“陸遠。”
“嗯?”
文措看着他回過頭來那一秒一閃而過的失落表情,頓時覺得心疼極了,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最短的那一句:“對不起……”
陸遠愣了一會兒,最後站定,很認真地說:“文措,這裏是祖國的西北最遠的地方,我來這裏,只是為了你。所以對不起,我不能輕易就放棄,沒辦法随便就成全。就算萬裏活過來了,就算他記着所有的一切,我也沒辦法就此放手。”
他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好像開玩笑一樣說:“萬裏現在是很壯沒錯,可我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打起來了,不定誰贏誰呢。”
原本還有點愁緒的文措突然被她逗樂了,“你傻啊,什麽時代了,靠打架能贏到女人嗎?”
陸遠轉過身去,一步一步向他的帳篷走去:“不能,但是好歹能掙紮一下,哪怕一下也是希望。”
文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站在門口,看着陸遠的身影漸漸消融在無止盡的黑暗裏,那感覺讓她好無助。她想叫住陸遠的,可話到了嘴邊卻哽住了。
叫住他又能和他說什麽呢?文措絞盡腦汁也想不到。
文措一晚上沒有睡實,做了許多夢,多是讓人沒有安全感的夢,從夢中醒來文措覺得全身無力,手腳發麻,整個人都是懵的。
醒來的第一反應是找陸遠,沒找到陸遠內心覺得挺失落的。卻又覺得這失落是無處發洩的。
走出當地人的旅館。在部落裏轉了一下,對于外來的人,大家熱情的招待,人人都邀着文措進帳篷坐坐。
文措蹲在一處當敵人拉成的圈子外面,看着裏面圈養的兩只羊崽。
兩只羊崽在圈裏撒着歡,隔着板子對文措撒嬌,文措大着膽子伸手摸了摸。
“它們倒是不怕你。”一道熱情的聲音從文措頭頂傳來。文措一擡頭,阿麗娜長長的辮子掃到了她的臉頰,帶着少女天然的香氣。
“你好。”阿麗娜把手上的東西放到地上,用漢人的方式和文措打招呼。
文措伸出手與她回握,由衷贊嘆:“你的普通話說得真好。”
阿麗娜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毫無防人之心:“大海哥教的。”
聽到敏感的名字,文措忍不住多問了幾句:“周大哥普通話還說得沒你好啊?”
阿麗娜哈哈大笑:“來旅游的人啊,奇怪的很,明明自己就是漢人,卻不信任漢人,大海哥為了做生意才把普通話說成那樣的,不然別人不讓他引路。”
“周大哥,一直都叫周大海嗎?”文措一邊撫弄着小羊崽,一邊和阿麗娜說着話。
阿麗娜坦蕩蕩看着文措:“我聽大海哥說過了,他長得很像你以前的男人。你一來就認錯了人。”
文措臉上微微有些紅,為自己想要套話陰暗的心思而感到羞愧。真是小人之心了,不想別人一早都說了。
“對不起。”
阿麗娜臉上的笑意不曾消退:“沒什麽對不起的,要是我,我也會多問幾句。”
阿麗娜越是坦蕩,文措越發覺得自己陰暗,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我并沒有要搶你男朋友的意思。”
“沒關系,大海哥還不是我的男朋友。”阿麗娜笑笑,很是自信地說:“但他早晚有一天會是我的男朋友的。”
“怎麽會?”文措瞪大了眼睛:“老板娘說……”
“那是熱娜依他們誤會了。”阿麗娜也沒覺得羞怯,只是尋常地說:“我一直喜歡大海哥,大海哥一直沒答應我呢,前段時間我受傷了都是大海哥照顧的,好多人就以為我們好上了,其實還沒呢。”
阿麗娜回憶起那些細節,臉上出現兩抹羞澀的粉紅,在她年輕的臉上好看到讓人怦然心動。
文措說不出自己內心是什麽感受,只覺得複雜。
她想再問下去的,不管是時間還是細節,無一不指向周大海,他就是萬裏啊,可她卻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如果他真的是萬裏,那麽他們幾個人,又該怎麽辦呢?
文措向左挪了挪,看着阿麗娜給羊崽們喂吃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天。
“在你眼裏,周大海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阿麗娜像所有陷入情網的少女一樣,說起心上人一臉崇拜和歡喜:“周大哥特別有男人味,很穩重,而且很有主意,特別尊重人……”
文措看着她如數家珍一樣描述着那人的優點,只覺一切恍如隔世。原來他從來都沒變,阿麗娜形容的那些特點,不也是從前她喜歡他的理由嗎。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少女都為他傾心。
“三年前……”文措喉嚨有些啞:“你們是怎麽遇見的呢?他為什麽要在這裏住下?”
阿麗娜沉默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但還是如實相告:“三年前,我在山裏救他的時候,他已經快要死了。他遇到了熊,死裏逃生,但沒走多久就在山裏迷了路。”
阿麗娜坦然地看向文措,那麽年輕的一個小姑娘,眼中卻有讓人敬畏的勇敢力量。
“文小姐,不管從前大海哥是什麽人,從他留在這裏的那一天起,他就只是周大海而已。”阿麗娜笑了笑,對文措說:“大海哥已經忘記從前的一切了,所以你也快些忘記吧。”
文措原本以為阿麗娜不知情,或者她知情但她隐瞞。可現在聽她這麽坦然而輕描淡寫地說起一切,文措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為別的,就為萬裏“去世”以後那三年她過得生活。那是什麽樣的生活啊?沒有一絲一毫活下去的信念,她生不如死,無數次選擇要去陪他,可他卻選擇了隐姓埋名不再回去。
他有沒有想過,那麽愛他的文措,活得好不好?
“他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想要不記得了?”文措不依不饒地問下去,不求一個答案不罷休。
阿麗娜看着她,眼中有同情的眸光。她無比平靜地問文措:“他已經決定做周大海了。答案是什麽,很重要嗎?”
“對我來說很重要。”
阿麗娜拎起小桶,緩緩站了起來。草原的禿頹是天然的背景,她身上五彩斑斓的民族服飾是唯一的豔色。她遙望着遠方,臉上的表情很是平和豁達。
“對我們,都不重要了。”阿麗娜說:“文小姐,回去吧,他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
文措回去的路上腦子裏一直在回想着阿麗娜說的那些話。
也許如她所說,對他們來說,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可對文措來說,這個答案就像一只無形的貓爪,在她心裏一直拼命地撓着,又疼又癢,讓她忍不住要求個真相。哪怕真相是撕心裂肺的,也在所不惜。
罕文的海拔很高,高到如果感冒都可能有窒息死亡的危險。從前嬌氣到腳上起個水泡都得萬裏背進背出的女孩,為了他,從江北到了這裏。多次經歷危險甚至生死。
只是想來看一眼這裏的山水,看一眼最後埋葬他的地方。
她是那麽那麽愛過他,愛到失去了他就要去死。
可這一切是多麽諷刺。他還活着,他明知他的死會給她帶來什麽,他卻斷了所有的聯系。
所有的深愛,都只是她一個人出演的獨角戲。
叫她怎麽去接受着現實。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帳篷,正碰見一直等在那裏的陸遠。
陸遠見她臉色不對,趕緊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他皺着眉頭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文措看着陸遠,心底只覺千萬般委屈。
“他就是萬裏。”文措無力地說。
“我知道。”陸遠一點也沒有意外,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從你第一次叫他名字的時候,我就已經确定了。”
“為什麽?”
陸遠扯着嘴角,努力想要笑着,卻怎麽都笑不出來:“他看你的眼神,不是愛過,不會是那樣的眼神,再怎麽僞裝也掩蓋不了的眼神。”
文措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陸遠,怎麽都無法平息內心的震蕩,她一點點後退,一直搖着頭:“不可能,如果他愛我,他不可能裝作不認識。他怎麽會不知道,這麽多年我過着怎麽樣的生活?”
“文措,如果他是有苦衷,你要怎麽辦呢?”陸遠的表情溫和中帶着點絕望,他一步步過來,站在文措身邊,摸了摸文措的頭發,“文措,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而痛苦。”
文措無助地看着他,聽見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接到導師的電話,我的論文過了,現在要回去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了。”
陸遠頓了頓,問文措:“文措,你要跟我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