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韋烨看着婁進安眼眶中強忍的淚，心中沒有任何想法，但他的眼淚比婁進安的先流了出來。

愛習慣了，愛在他前面，連痛苦都在他前面，就連眼淚，也會掉在他前面。

也因是如此，婁進安能忍得下的事情，他未必能忍得下，因為對這個人那些過于濃烈過于兇烈的感情，永遠無法讓他真正地無動于衷。

“好了，”韋烨抽出手，捧住他的臉，低着頭，忍住要頃眶而出的眼淚，“不可惜了，我不可惜，你也別可惜，行嗎？”

錯過了就錯過了，我們都不可惜了。

誰叫我愛你，你不愛我，不是所有愛情的發生都會有結果，就這麽樣吧。

分手後最痛苦的時刻莫過于此刻，韋烨從小就想他這樣的人，他要給他愛的人這世界上最好的感情……

可事世難料啊，誰也沒想到，他有朝一日，會給他愛的人最真的心，也會在他面前露出他最不想在人面前側露絲毫的醜陋心思。

信念啊，可能就是用來崩塌的。

韋烨已經顧不上在乎這些了，他擦着婁進安臉邊掉下的淚，過去吻了吻他的臉，“別找我了。”

他能給婁進安最好的，也能給婁進安最壞的。

他知道婁進安未必有多愛他，但好幾年的日夜相處，他多少是懂他的。

韋烨站了起來，在站起來後他還是沒有忍住，低頭吻了下婁進安的發心，才義無反顧轉頭離去。

他曾以為他與婁進安是最相配的人，但事實上，愛情與富貴貧賤無關，愛情只與你愛哪個人有關系。

你愛他，他就是你的世界，你至死都難忘的心上人，而不愛，無論他高貴還是富有，他都不會是你心底深處那個戀戀不忘的人。

韋烨可能是那個得不到他的人的戀戀不舍，而他最終沒有成為婁進安心底，至死難忘的那個心上人。

命運就是如此殘酷，你晚到一會，你沒有及時遇見他，他的心，已經屬于別人。

韋烨這夜沒有回家，他在給了父母電話後去了酒店，在裏面喝了半夜的酒。

天色快起時，他進了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去了辦公樓，換了在辦公室休息裏放置的幹淨新西裝。

撐着洗漱臺看着鏡子裏那個憔悴的男人，韋烨過了很久才站起來。

他知道，忘掉婁進安還需要一段時間，忘記曾經對婁進安的愛，可能需要更長一點的時間。

但還好，一切都還好，他只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他要的只是每一個愛過而不得的人，需要的那點時間而已。

“那婁進安來嗎？”王憶榮要來家裏做客的這天晚上的下午，韋烨一聽弟弟打電話說他今天晚上不回去陪客，緊張地問道。

“應該不會。”慎重起見，韋烨又道：“要是看到他了，你跟爸說一聲，他要是還想活着看到我的新人，讓他對婁進安還是保持一下見到陌生人的禮貌的好。”

韋柏愣了一下，緊接着驚詫到失聲：“有新人了？”

韋烨失笑，“目前沒有。”

然後又道，“但以後會有。”

“媽的。”韋柏說了句粗話，也不知道在罵誰，罵完就尋思上了：“你初中那個同學，還有高中有一個……”

韋烨打斷了他，“都不可能。”

“都挺好的。”還是本地人。

“以前不對，以後也不會對，我不會找不适俣的人。”韋烨還沒自暴自棄到找個他不愛的人将就。

他嘗夠了不夠相愛的苦，自然不會讓他新的愛人去嘗這種滋味。

“那新人是……”

“以後。”韋烨笑嘆了口氣。

韋柏挺喜歡從弟弟嘴裏聽到這種話的，但他琢磨了好幾秒，降低了聲音問：“真的放棄了？”

真的不愛了，不愛那個他愛了好多年的人了？

“放了。”好幾年讓整個家陪着他去妥協那個人，每個人都有付出，說放棄是好幾年大家都有所浪費，但韋烨也知道有痛苦的及時止損，勝過無止境沒有得到的付出。

“那就好。”韋柏隐約知道弟弟的分手不會那麽太平，但到這步，他覺得也差不多了。

他韋柏的弟弟不是誰都可以不珍惜的人，但分手也不需要太轟轟烈烈，這會影響他弟弟下一段的生活。

于是韋柏在晚上的家宴上沒見到婁進安，但在家宴後接到婁進安的電話後，他去了外面見婁進安。

婁進安就在他們家別墅區外面的公園旁邊。

見到手中拿着煙的婁進安，韋柏覺得他弟弟還是很懂眼前這個人的。

知道他不會進，知道他不會進也不會真的放棄，所以連家都沒回。

“有什麽事？”韋柏一站到人面前，直接問電話有事要跟他見一面的婁進安。

“這個給伯父，是之前就準備要帶給他的。”

“不用了，謝謝，我爸用不上。”

韋柏拒絕得很幹脆，婁進安沉默了好幾秒，才張嘴，“拿着吧，之前韋烨給了我爸很多很有心意很貴重的禮物，就當這個是我的謝禮。”

從很貴的人參，到請專人泡的藥酒，還有舒解身體不适的按摩器，韋烨準備了很多有心對身體好的禮物給他父親，他父親還專門打電話來給他道謝過。

韋柏沒接，狐疑地看着他。

婁進安把禮袋放到了他腳邊，抽了口煙，跟韋柏淡道：“我父親應該還不知道我和韋烨分手了，他整天呆在研發中心，有快一年沒出來了。”

他和他父親不怎麽聯系，有時候還得從韋烨嘴裏知道他父親的消息，韋烨跟他分手後，婁進安沒想起過他父親，他父親也沒給他打過電話，也不知道韋烨有沒有跟他說過。

“好了，還有事沒？”韋柏不想聽婁進安家的那些事，婁進安從小跟母親生活，父親有跟沒有一樣，後來母親過逝，他父親的存在也就是每月打錢，聽起來是有點慘，但他再慘韋柏也沒有心腸同情。

他弟弟同情心疼，處處用愛彌補，也沒得來好。

“沒了。”婁進安搖搖頭。

對不起和我愛你，他想對着韋烨親口說。

“替我向伯父問好，謝謝你能來。”婁進安跟韋柏致謝，說完朝韋柏微低下了頭當是致意，轉身離去。

韋柏不屑地看着他。

婁進安走了幾步，突然彎下腰咳了幾聲，接着擦了擦嘴就走了。

等他走遠，韋柏出公園的時候，路過婁進安走的那段路，看到了路燈下的磚地上，那濃稠近黑的印跡，他腳步頓了頓，也若無其事地走了。

婁進安已經不是他的親人，能成為他的親人是托了他弟弟韋烨的福，現在婁進安已經不再是韋家的親人，這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壞，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也不在乎。

十一月上海的機場，韋烨趕到機場，飛機又晚點。

航空部門這幾年誓死跟晚點不見不散，能按時起飛的飛機，就跟你年輕時候愛對了人的機率一樣地低。

韋烨看了看時間還挺充足的，就找了家店吃飯。

他是下班拿了行李箱就直奔飛機場的，本來以為上了飛機就能吃飛機上提供的晚飯，但現在提前點吃也挺好，他沒點簡單的套餐，而是單獨點了兩菜一湯。

點餐的時候，手機一直在震動，他沒接，等坐下等上餐的時候拿出手機一看，是北京陌生的號碼，他想了一下，就回拔了過去。

一打過去，響了兩下，就聽那邊的人說：“韋烨，是我，爸讓我過來接你，我這邊收到你飛機晚點的消息。”

好久沒聽到婁進安的聲音，至少有半年了，韋烨稍微遲頓了一下，才回：“是晚點了，沒事，你沒不用來接我，我訂好酒店了，到了叫車直接過去。”

婁父要再婚了，明天的婚禮。

韋烨跟婁進安父親的感情還算不錯，尤其九月份婁進安父親給他介紹了一單非常重要的生意，這生意只要韋家不出錯，應該能做到韋家倒，這單生意幫助他哥在家族企業裏打了非常漂亮的一戰，讓好幾個堂叔伯閉了反對的嘴，婁父再婚，于情于理韋烨都要親自前去恭賀一番不可。

“沒事，我已經到機場了，你下機跟我說一聲。”婁進安在那邊道。

這句話讓韋烨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等服務員送上了例湯，人走後，韋烨用手抵住嘴清了下喉嚨，道：“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你……”

“吃飯了嗎？”婁進安打斷了他。

“剛點。”

“那吃飯吧，我不打擾了。”婁進安挂斷了電話。

韋烨一手按着手機，一手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心。

但一想，應該沒什麽事，他也不多想了，吃完飯去了登機口，等了一個小時才登機。

七點飛的飛機，八點半才飛，但還好空中飛的時間縮短，到首都機場十點，韋烨行李小，沒托運，拖着小行李箱去出口的時候，他做了不聯系婁進安就去酒店的決定，以防萬一，他連手機都沒開，甚至找了個比較偏僻的出口出去。

一出出口，走了大概不到一百米，沒到外面能叫車的時候，就聽身邊有人叫他：“到了？行李我拿 。”

韋烨回頭，看到了婁進安。

“謝謝。”韋烨像什麽事都沒有一樣，朝人道謝。

他被人當場逮住，很痛快地轉讓了行李權，讓人把他的箱子“奪”到了手中。

“好久不見，最近怎麽樣？跟霍安處得怎麽樣？還住在CVD？”

“挺好，霍安應該還不錯，最近沒約過，改天我問問，我還住在CVD，你的客房我收拾出來了。”婁進安見招拆招。

“我酒店已經訂好了。”

“哪家？電話給我。”

韋烨頭疼，沉默了下來。

走到一半，婁進安拿着手機還問：“哪家？”

韋烨扯扯嘴角，連虛話都不想多說一句，眼看着前方，一聲不出。

婁進安回頭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就看，也不說話了。

CVD離機場非常近，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韋烨看車子離他以前住的地方越來越近，可能夜深人靜，讓人越發生無戀，他坐在後面懶懶問：“你爸明天結婚，你住在郊區也不怕趕不上幫忙？”

“都定好了，交給專業人士處理，我到點到就行。”在前面開車的婁進安淡然道。

韋烨看着一路往後飛的路燈，等車進了以前的他天天都要進出的別墅區門口，他轉過頭，看向了前面的後視鏡。

鏡子裏，有雙眼對上了他。

韋烨看着那雙眼，張開嘴，“我最近在跟人交往。”

那雙眼看着他。

韋烨沒退縮。

那雙眼別開了眼，韋烨就掉頭又看向了窗外。

車子開得很平穩，很快到了別墅下的車庫。

他們原本的車庫因被發現了一些古跡被有關部門封了一年，後來重建，是韋烨自己一手監督施工隊建成的。

上樓的樓梯也是韋烨定的款。

這裏處處都有韋烨的痕跡。

韋烨上去後，看到客廳裏那盞原來等他們回家的燈，他笑了一下，等四處看過收回眼，他聽到了身後的呼吸聲。

他看着與過去無異，原封不動的家況：“何必呢。”

何必這樣，都過去了。

“有些事，後來我才懂得，”婁進安看着他沒刻意調整過，但跟韋烨離開前所差無幾的工作桌，杯子，椅子，花瓶，綠植，甚至他的電腦擺放的位置也跟以前一樣，他淡淡道：“很多事，我後來才懂得。”

懂得他要的的愛，是什麽滋味，懂得他要的人，真正長的樣子，懂得他回頭手伸過去，想抱住想親吻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