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玉手
回清河村的路上風景如畫,青山綠水穿插其中,而一畝畝水田中遍長秧稻,還有的田也聚集着一道道身影在田間忙碌。
《齊民要術》中說:播種水稻,三月為上時,四月上旬為中時,中旬為下時。這長江中下游地區所種的都是早稻品種,在三月播種是最合适的時節,經過大半個月等苗長到五六寸時便移栽到別的田裏。這些稻基本會在六月成熟,收割完後便要交納夏稅了。
張鶴所種的稻跟這些品種不一樣,而且有系統的育苗功能,她省下了催芽、在稻苗生長期間除草的時間和功夫,屆時只需插秧以及後續的打理便可。若非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她倒是也可以種上一批早稻。
她的打算是先買來一些本土的谷種來催芽、育苗,等到四月份,她再用系統裏育好的苗栽種到田裏。當然,她也會按照原始的方法種十幾畝本土的水稻,方便讓她觀察這兩種水稻的異同之處。
在她感覺骨頭快要散架之際,終于回到了清河村,而且日薄西山,一行大雁整齊有序地往北飛去,只留下它們的叫聲。如此美景、怡然的氣氛,張鶴都顧不得肚子餓而只想一頭紮進床褥裏睡死過去了。
“二哥、二哥!”張顯早已從村塾回來,小跑進張鶴的房間拽她的衣角。
“嗯?”張鶴正趴在床上懶得動彈,聞言扭頭看着立在床邊的孩子。
“夏姐姐送晚食來了。”張顯圓溜溜的眼睛閃着天真的亮光。
張鶴忽然覺得沒那麽疲憊了,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往外走去。只見夏紀娘坐在堂上看見她出來了,微微一笑:“姨母說你奔波勞累回來後也沒空弄晚食,就多準備了一些給你們送來。”
“總是勞煩李大娘和紀娘,我真是過意不去。”張鶴道。
“這些日子你對我們也是頗多關照,鄰裏之間互相幫忙,談何麻煩?”夏紀娘說,又問,“我方才進門,看見那竹筐都空了,可是都賣完了?”
“有清貴兄幫忙,賣完了,而且還定下了每三日送一些過去。”
夏紀娘柳眉微蹙,道:“那豈非每三日你都要出一趟門?”
“離縣城再遠的人家也是這樣的,我又怎能言苦?為今之計也只有先站穩腳跟,才能徐徐圖之了。”
夏紀娘心下佩服,倒不是她認為別人不苦,而是張鶴出身品官之家卻能嘗這一份勞苦,她的心志足以令人欽佩。
張鶴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從買回來的東西中挑出了一盒胭脂送給了夏紀娘。夏紀娘望着它不肯接:“這是什麽?”
Advertisement
張鶴粲然一笑:“你要我幫你帶回來的——快樂。”
夏紀娘愕然,随後莞爾:“這如何算‘快樂’?”
張鶴将她的手抓過來,将胭脂盒放在她的手中。
夏紀娘的手纖細而柔軟,不過張鶴知道在手心的那一面是見證着她的辛勤的歲月,即便如此,她在抓到夏紀娘的手時,腦海中依舊閃過了“纖纖玉手”等諸多贊美之詞。她下意識地捏了捏。
夏紀娘在被她抓住手時并無別的反應,可又猛然地想起張鶴此時是男子身份,若是被人瞧了去那就說不清白了。正要掙脫便感覺到張鶴竟然還捏了捏她的手,讓她的心弦似被撩動,一時之間得不到平靜。
“你若開心,我自覺得快樂。”張鶴道。
夏紀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張鶴若是男子,說的這話便成了情話了,必然能哄到不少女子。
怕夏紀娘仍舊不肯收,張鶴才正經道:“我是覺得素日裏受你的恩惠頗多,也不知該作何回報,思來想去,也只能想到這些錢財買來的俗物了。”
“即是俗物,那你送我是認為我俗?”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俗人,只能想俗法子。”
夏紀娘笑了,便要收下這盒胭脂,她似嗔非嗔地動了動手:“還不松開?”
張鶴心中一驚,竟沒察覺自己占別人的便宜這麽久了。她忙松開手,讪讪地笑。
張顯在不遠處看着她們“眉來眼去、打情罵俏”許久,皺着小臉道:“二哥、夏姐姐,好餓。”
“不打攪你們了。”夏紀娘起身離去,張鶴将其送到門外才回來。
剛一落座,張顯道:“二哥這是要給夏姐姐定情信物,日後将其迎娶回來嘛?”
張鶴一呆,瞪着他:“你這想的都是什麽呀,在村塾學得了‘胡言亂語’回來嗎?”
張顯懼怕她的威嚴,不再亂說話。
張鶴每日都會到田裏巡視一番,又适時地采摘茄子進系統倉庫放着,如此一來別人再看她家的瓜田時便發現産量也并不算多。
村裏有的人家偶爾來跟她買一些回去腌制,除了趁新鮮的時候可以吃,也還能腌茄子以儲存久一些。而且家中沒有多少餘糧後就能就着稀粥吃下,算是一日兩餐的飲食了。
兩日後,她再次早早地出門,除了她村中還有幾人與她同路的。因農忙時分,村中的人基本上十天半個月才會進縣城一趟,如今有的人家人多田少已經忙完的就騰出時間來了,見張鶴有牛車便想讓她幫忙載一程。
只要沒有仇怨,張鶴對人都還算善良,雖然有別人在要注意着別讓人發現了竹筐裏的秘密,但是多一個說話的人也好打發時間。
張鶴到了張家園子正店,李清貴看見她便笑道:“你可算是來了。”
“怎麽了?”張鶴困惑。
“好事!”李清貴神秘兮兮地說,“你的紫瓜實在是鮮嫩,那綢緞莊的徐員外吃過一回,發現跟以前吃過的不一樣,就問了張大娘子。張大娘子告訴他那是紫瓜的緣故,徐員外便買了一筐回家去腌制。這樣一來,咱們酒樓裏的茄子就少了,張大娘子巴不得你多帶些來呢!”
張鶴心中只覺得疑惑,雖然有化肥的作用在,但也只能達到增産的目的,而她将茄子放入倉庫中保鮮,可口味也不至于會跟別人的茄子相差太遠才是!她自己吃過兩回,也沒有留意口感是否有什麽不同。
而且化肥的危害在說明書上也說明了,她都不敢多用化肥,那便跟化肥沒多大關系才是。
盡管心裏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既然張春有意跟她多買些茄子,那也是好事。她這麽多畝的茄子,按照每回進城所賣的數量,至少賣上一兩千次才賣得完。
她沒有坐地起價,李清貴笑道:“二郎你真不是個會做買賣的。”
張鶴道:“商人重利,所以一直以來為世人所瞧不起,我雖無輕視商賈之意,但也不喜一些不好的風氣。而且我無經商之才,還是老老實實種田吧!”
李清貴卻是誤以為因張鶴出身所致,她的出身決定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走上經商的道路。骨子裏也跟士族子弟一般,認為商人是低賤的,商人甚至連參加科舉的機會都沒有。
張鶴可不知李清貴心裏想這麽多,她只關心除了茄子以外,別的作物是否會跟茄子一樣,在口感方面跟本土的作物有着明顯的差異?而這是因為種子的原因所致還是因為化肥等因素?她迫不及待地想種植別的作物來研究,但是現實告訴她,她只能一步步地來。
時光的流逝令人尋不到半分痕跡,一眨眼便到了四月初。
張鶴的茄子越來越出名,跟她買過茄子的都稱贊她的茄子鮮嫩、色澤光滑。張鶴心想那些被蟲蛀和被鳥啄過的都被她留在空間自己食用了,別人跟她買的她自然不會拿這樣的次品給他們。
她也并沒有因為茄子出名,各大酒樓要求她加量她就應允,畢竟她的茄子的出現導致了原本的平衡被打破。如若她只為了自己而霸占了整個市場,那別的瓜農的日子必然不好過,所以她自己占三分,另外七分讓別的瓜農去分。
四月立夏預示春天的過去,夏天的到來,早稻的秧插已經漸入高-潮,許多耕種了別的作物的人家也都趁着晴天開始搶收。夏季是多雨的時節,若不争分奪秒,許多作物都會遭殃。
張鶴的另外二十畝田上密密麻麻地長滿五六寸高的稻苗,而這些都是本土的稻苗,将要分別移栽到另外五十畝田上的。
此時她頂着烈日,頭戴鬥笠腳套着白襪、卷起褲腳踩在泥濘的田裏将一些合适移栽的苗挑選出來,同時除除草。路過之人瞧見她的模樣只想發笑,夏紀娘卻知道她這是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心疼她。
“張二郎。”夏紀娘開口。
張鶴直起腰來朝她看去,鬥笠替她遮擋了眼前的耀眼光芒,使得她能一眼就看出是夏紀娘來了。這二十畝田跟李大娘家的田并不相近,也不順路,那夏紀娘必然不是路過這裏的。
“夏娘子,你怎麽來了?”在村裏人都看着的情況下,她可不能喊夏紀娘的閨名。
“過來看看你是否有什麽要幫忙的。”
“你們那邊忙完了?”張鶴驚詫道。
“還有二十畝地還要忙。”夏紀娘說着脫了鞋襪,又稍微卷一下褲腳就這麽下田裏來了。
張鶴的目光落在夏紀娘雪白的腳上,盡管泥土将其顏色遮掩,但那一瞬也足以讓她看清楚夏紀娘并未裹腳。
實際上裹腳之風俗始于五代時期的南唐,而在兩宋時期在上層社會流行開來,直到元代才開始普及、明代開始興盛。只是唐代被秦高祖滅後,歷史的走向也有些捉摸不定了,至于纏足裹腳這等陋習并未在此處聽說過。
而農家的女子自幼便要承當勞作農務,自然不會有人家願意讓女子纏足,甚至她們赤腳下地也并不會有什麽不妥。這也是農家的女子要比城中的女子要奔放的緣故,也是許多文人士子認為“大家閨秀”跟“鄉野村婦”的區分由來。
“既然如此,你怎麽過來了?”張鶴道。
“那二十畝田等實表哥回來後再行秧插了。”夏紀娘道。
張鶴恍然,她都要忘了,李清實跟一戶姓陳的人家結了親,他也該回來成親了,而成親後他必然是要留在家中孝敬李大娘的。
“李大娘想必要高興了。”張鶴笑道。
夏紀娘微微一笑,張鶴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想,她心中悵然,試探地問:“清實兄何時回來?”
“後日。”
“那你——”
“我明日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五百的加更在明天上午六點~
明天是清明節哦,好想回家掃墓,吃烤豬、吃籺、吃媽媽做的菜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