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歸途
黑夜将大地籠罩,只有盈盈月色能為大地投去一絲光芒。沒有一絲清風,清河村已經陷入沉寂中,萬籁俱靜。
竹海的邊隅,李大娘的家中尚亮着一點燭光。夏紀娘正在收拾東西,李大娘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輕輕地敲了敲門,喚道:“紀娘,可歇了?”
夏紀娘忙去開門,微笑着回道:“還沒呢,姨母怎麽也還不歇下?”
“你都要回去了,來跟你說說話。”
夏紀娘将她迎進來,她的床頭有兩張矮凳,倆人分別坐下。夏紀娘道:“姨母有心了。”
“你這一回去啊,怕是沒什麽機會再來我這兒長住了。”李大娘嘆息道。
夏紀娘的臉色在燭光下看不出什麽變化,她的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容:“姨母為何會這麽說?”
李大娘握着她的手,道:“雖說你已經耽擱了三年,再耽擱你的事情你們家那些人都做得出來,可你的爹娘必定不忍。”
夏紀娘的心一慌,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姨母認為這一年之內,我便能攢夠嫁奁了嗎?”
李大娘凝視着她,起身回屋裏,很快便又回來而手裏抱着一個一尺大小的銅盒子,她交到夏紀娘的手中,語重心長道:“這是姨母這些年攢下的,你拿回去。”
夏紀娘心神俱震,她連忙推開:“這怎麽可以,且不說我沒有資格要,如今實表哥、貴表哥都要成家立業,必然少不得這些做家用。我絕不能要!”
“你實表哥、貴表哥他們這些年在外幹活送回來不少銀子,我都攢着沒動過,該給他們成親的我都拿出來了,這些是閑錢。你在我這裏忙了兩個月,我怎好讓你就此回去?”
夏紀娘堅決不收:“姨母供我吃住,我已經滿足,不能奢求更多。”
李大娘欣慰道:“姨母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只是你在我這兒白白幫我幹活,我也不好意思。這些就當是你的工錢,你別說了,再說我便送到你們家去!”
夏紀娘眼神閃了閃,她打開銅盒子,只見裏面躺着五貫錢,還有一些首飾。她取走一貫,道:“這是我的工錢。”
李大娘一陣無言,又從中拿出一貫給她,強硬道:“好了,就這麽定了,你別推脫了。否則回到去,你們家那邊還說我苛待你呢!”
Advertisement
夏紀娘無奈收下,她知道李大娘說的對。她的爹娘雖不會說什麽,但是她的叔父、嬸嬸們若是見她空着手回去,定要說她的不是了。她的爹娘不計較,可少不得斤斤計較之人在祖父面前說什麽,如此一來她的爹娘就更加難做人了。
李大娘又想跟她說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還是咽回去了,只是走到門外時遺憾地嘀咕道:“終究還是沒有緣分嗎?!”
夏紀娘的心被抓了一下,她似乎猜到李大娘說的是她跟張鶴。在李大娘的心中若能撮合她們似乎是很不錯的,但是張鶴從未表露過要娶夏紀娘的想法,夏紀娘也未提過出嫁的想法,她終歸不好插手。
入夏後公雞報曉的時候天已經微亮了,不過村民們依舊在這個時辰起來。夏紀娘睡得晚,但是醒來時不見倦色,她的東西昨夜已經收拾好,包括路上吃的幹糧和水都備好,和李大娘道別後便踏上了歸途。
經過張鶴的宅邸時,那緊閉的大門讓夏紀娘道別的心思都收了起來,她不再猶豫地往六家橋村方向走去。清河村距離六家橋村就有三十餘裏路,路途遙遠程度不比進縣城。不過六家橋村并非在縣城附近,而是在清河村的西北方向,距離縣城同樣要三十多裏路。
整個清河村其實有數裏大,李大娘和張鶴家都在清河村的中部,從道上走到村口也要兩刻鐘。當她走出村口的時候卻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張鶴。
張鶴駕着牛車在村口等着,牛車上放置着幾個籮筐,皆用布蓋着。她的心微微悸動,走近時,張鶴略有感應擡起頭看着她,頓時喜道:“我還以為我來晚,等不到你了!”
“你在等我?”夏紀娘問道。
張鶴眼神有所閃躲:“我要進縣城送紫瓜。”
夏紀娘微微失落:“哦。”
“不過我可以先将你送回家去,我有牛車。”張鶴拍了拍黑牛,惹得黑牛不悅地甩了甩尾巴。
“你将我送回家再去縣城,恐怕會晚了。”
“沒關系的,我說了每三日送一趟,并沒說一定要早上到。”
夏紀娘不語,張鶴就站在那兒,身形修長而挺拔,柔弱又堅毅。她點了點頭:“那勞煩張二郎了。”
張鶴喜形于色,過去将她的竹簍接過來放在牛車上,再喚她上來坐下。夏紀娘發現牛車上備的草比往常多了一倍,而且除了裝着茄子的竹筐還有兩壺水在裏面,顯然張鶴是做好了送她到家的準備的。
牛車緩緩而動,張鶴和夏紀娘都沒開口說話,一直到分岔口夏紀娘才為張鶴指了路。
從清河村西北方向而去要經過幾座低矮的山峰,山路穿梭其中,往來的人甚多。在這些地方有四方彙聚而成的集市,都是互取所需。張鶴眼前一亮,道:“此處竟有堪比縣城的集市,真熱鬧。”
夏紀娘笑道:“每逢初一十五,鄉間都會有這樣的集市的,你莫非沒來過?”
“我只知縣城,卻不知這鄉間集市,也是孤陋寡聞了。”
“這偌大的撫州數十萬裏地,有縣城四座,而縣城之下鄉數十,村便有數百,有些村離縣城遠若什麽都要進城才能買豈非折騰?所以在相鄰的幾條村子間都會有這樣的集市。”
張鶴點點頭,此時的交通并不便利,路少而不平坦,所以人員密集的村落的附近必定會形成新的交易場所,這是必然的。
“若不是要趕路,我便要來湊一番熱鬧了。”張鶴遺憾地說。
“機會難得,你也可在此看看是否有需要的。雖然是鄉間的集市,可有些東西是那縣城也買不到的。就如我們村有一位娘子,她織的絹布拿去城裏賣,一匹可得五六百文,而尋常的絹布也不過四百文一匹。”
“你……不着急趕路吧?”張鶴試探地問。
夏紀娘搖了搖頭,張鶴便慢慢地停了下來,她牽着牛車跟夏紀娘走在那道上,一邊走一邊看。夏紀娘在身邊說:“你知道鹽、酒、茶都是官府嚴格把控的,而這鄉間的集市官府一般不會管,所以這兒有許多私鹽、自釀的酒兜售。”
歷朝歷代以來官府對鹽鐵、酒茶的監管都十分嚴格,而這幾部分組成的稅占了所有稅額的一大半可見其比重。在這種情況下,百姓不允許販賣、買賣私鹽,還有私自釀酒等,盡管可以私釀酒也得從官府買酒曲以便官府收稅。
如今的秦朝自然也不能例外,不過在太平盛世之下,基本打壓的是以鹽、酒、茶為生的大商戶,而鄉間的小交易并不會受到監管。百姓家中有私自釀酒的,不過只要不是用來賣的都沒有官府管,即便是兜售,只要牽涉不廣也沒多大問題。
張鶴對酒并沒有需求,她買了幾斤鹽,又拿一筐茄子換了一斤茶,而後就和夏紀娘繼續趕路了。夏紀娘看着她的竹筐困惑道:“你拿紫瓜換了茶,就不擔心不夠數目給酒樓?”
張鶴“呃”了一下,眼神有一絲狡黠:“我不會少給酒樓的,我既然拿紫瓜換了茶葉,就有別的準備。”
夏紀娘認為張鶴還有別的準備,便不再過問。
還有幾裏地便到六家橋村時,一隊迎親隊伍從她們的面前經過,從迎親的隊伍和陣仗便可看出這是大戶人家的喜事。夏紀娘突然就發起了呆,張鶴瞄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迎親的隊伍,待那隊伍過去後,她才繼續趕路。
“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能否問一個問題?”夏紀娘問道。
張鶴因她那句“最後一次見面”而有些失落,聽她這麽問就道:“不妨直言。”
“你日後要怎麽過?”
張鶴怔住了,她沒想到夏紀娘會這麽突然地問這個問題。她是在夏紀娘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的前提下被這麽問的,那問這個問題的意圖就很明顯了,而她的答案似乎有些難解釋。
“如今是怎麽過的,日後就怎麽過吧!”張鶴道。
夏紀娘詫異,她險些便要問張鶴為什麽會作男子裝扮了,可又擔心這事關張家的秘密以及張鶴的身家性命,便沒有問出口。
“你、你以後還會到清河村嗎?”張鶴又問。
夏紀娘沉吟片刻,道:“興許不會了。”
“為什麽?”張鶴從未想過夏紀娘會不再到清河村,她以為夏紀娘只是回家去,日後還是有機會到清河村的。
夏紀娘見她如此呆不由得笑道:“若我未嫁而家中條件寬裕些,我自然還是會到姨母家中去的。”
張鶴眨巴着眼,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夏紀娘興許會嫁人了。
她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來:是啊,她又不是我這樣需要隐瞞身份的人,她遲早會嫁人的。
夏紀娘忽然道:“到了。”
張鶴回過神只見眼前是一條小河,河岸楊柳依依,而四周是分散的田地。她道:“這是六家橋村了?”
“我家的田便在此處,此時我的爹娘應該在忙,我從這兒走過去幫他們。”
張鶴反而不知道說什麽了。夏紀娘下了牛車,準備去拿自己的竹簍時,忽然有人叫了她一聲:“幼幼!”
夏紀娘的身子一顫,轉過身卻有些平靜:“阿娘!”
只見一個婦人手中提着籃子走過了小橋,朝她們走來。婦人容貌靓麗、肌膚白裏透紅一點也不像常年勞作的農婦,可她的打扮十分樸素,手臂上挎着的籃子裏裝着一些瓷器,俨然剛為田間的家人送去了吃的回來。
張鶴聽見夏紀娘的稱呼,心道難怪夏紀娘常年在地裏幹活卻不見黑,原來是繼承了其母的強大基因。有些人便是天生曬不黑,而這種人擱在現代那是羨煞旁人了。
夏紀娘奔了過去,她的娘夏崔氏欣喜地打量着她,道:“胖了一點,想必在你姨母家過得還不錯。”
“姨母待我很好。”夏紀娘道。
夏崔氏欣慰地笑了,不過她剛才就注意到了夏紀娘似乎是從那少年的牛車上下來的,她們是何關系?她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張鶴的身上。
張鶴感覺到夏崔氏的視線,與之對視了一會兒,心裏琢磨着:我就此離去還是上去打招呼呢?
“那是——”夏崔氏開了口。
夏紀娘回頭看了張鶴一眼,解釋道:“那是姨母村裏的,他順路送了我一程。”
夏崔氏并未多想,而是“哦”了一聲,上前去道謝:“我是紀娘的娘,謝謝你送她一程,你若不着急趕路不如到我家喝口水?”
張鶴喜道:“那就打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初見丈母娘
你們又回來了??ヽ(°▽°)ノ?
感謝慎修扔了1個地雷
踏歌知韻晚扔了1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