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應允
面食多為北方的菜肴, 而插肉面則是川味菜肴, 在這以南食為主的撫州城內, 生意并不如別的酒樓和食店紅火。若它開在近碼頭的春和街那塊, 有許多從川中來的商賈關顧,定能生意紅火, 而開在這聚集着撫州儒生的州學學校附近,生意便慘淡了。
張鶴天南地北的菜肴, 只要不是辣得過分或是過于惡心的都能吃, 只是她不清楚夏紀娘是否能吃。不過為了弄明白黃禹與那女子是怎麽回事, 她只能來此。
好在這食店還是有南方的菜肴,諸如魚兜子之類的, 張鶴點了兩樣。又與那在店中當差的夥計套近乎, 三言兩語便從他的口中套得了一點信息。
那戶人家是撫州有名的香粉世家,世代以造胭脂水粉為生的方家,而方家的胭脂水粉鋪子開了十多家, 可謂家大業大。可這家大業大的卻壞在方員外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而方員外不希望方家的香粉秘方洩露出去, 便打算為其女方莺找上門女婿。
不過方員外不知道的是方莺早便和黃禹私相授受, 據這夥計所言, 他曾看見一個郎中從方家的後門悄悄入內,而這郎中出來後到這家食店吃東西,無意中透露那方莺已經有了身孕。
張鶴手中的杯子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她的神情不複尋常的柔和,而是帶着一絲冷冽:“他與方家的小娘子私相授受, 那小娘子更是珠胎暗結,可他不僅不想負責任,反而為了逃避而匆忙地向你提親?!”
夏紀娘聽到這件事時,心中雖詫異,可也不會感到氣憤,她反而可以松一口氣。只要自己的爹娘知道了這件事,那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将自己嫁給黃禹的。
“不過方家既然只有方莺一個獨女,黃禹當了上門女婿,日後方家的家業不就是屬于他的了,為何他不願意入贅?”張鶴又嘀咕道。
夏紀娘想起夏惠說黃禹曾說過一門親事,可那小娘子卻不檢點而退了親。可實際上黃禹也沒檢點到哪裏去。
聽見張鶴這麽嘀咕,她接話道:“我那再從表兄,是他那一脈的獨子,而且他們黃家有茶葉生意,讓他舍棄茶葉生意而轉為入贅是不太可能的。”
“那他為何說已經定下了一門親事,這就能否認他與方莺私相授受嗎?”
“私相授受除了名聲不好聽倒也沒什麽,可就壞在這方莺珠胎暗結。若方家要追究,黃禹要麽入贅,要麽被方家告他誘拐良家婦女,而有牢獄之災。所以,他只能以已有未婚妻為由杜絕了方家讓他入贅的想法,同時勸方莺落了那胎兒。”
張鶴突然抓住夏紀娘的手,嚴肅道:“你不能嫁給他!”
“婚姻大事由不得我做主。”夏紀娘卻道。
“可你明知他是一個人渣,你爹娘知道的話定然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人渣——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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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人品很差、品格卑劣,讓人唾罵的人。”
夏紀娘琢磨着她這是打哪兒來的詞彙,嘴上卻道:“即便我不嫁給他,可能下一個向我提親的人也是他這樣的。”
“那我向你提親!”一股激情使張鶴這話沖口而出。
夏紀娘心神一震,她深深地看了張鶴一眼,臉上沒有驚愕或是喜悅,而是淡淡地問:“你是在……同情我嗎?”
張鶴已經從那股激情中冷卻了下來,可她卻從未後悔自己說那話。她沉澱情緒片刻,道:“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麽優秀、完美的一個女子,卻要嫁給一個浪蕩子,那太不值當了。你的一生,不該跟別的女人分享同一份愛、同一個夫婿。”
“該不該,不是由我決定的。”夏紀娘詫異于張鶴對終身大事上的追求完美,也有感于她敢于将這樣容易被人定義為“善妒”的言語表達出來。
張鶴注視着她,神情認真:“你嫁給我,當你認為你找到了可以讓你決定的人後,我會向他說明原委。”
張鶴這話極具份量,她若想讓夏紀娘能毫無負擔地再嫁,只有戳破自己的身份這一條辦法。而這會為她自己帶來什麽,她就不在乎嗎?
夏紀娘忽然覺得張鶴不僅不柔弱,反而比任何女子還要勇敢和堅強。反觀自己,卻從不會向爹娘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連反對成親的勇氣都沒有。
“好啊。”
好啊……
好啊……
一整日張鶴的腦袋都在回蕩着夏紀娘的話,浮現着她的笑容,她的身姿。
如若不是她始終認為夏紀娘只是因為不想嫁給黃禹這樣的敗類才答應的,她恐怕會高興到手舞足蹈了。
“那我去向令尊提親!”張鶴當時激動地說。
夏紀娘卻搖了搖頭,道:“你就不問一下令堂?”
張鶴一下子愣住了,須臾她才想起這可不像現代婚姻自主。雖然她與張雁分了家,而自己的生母地位低下,可她日後若想讓張家的人認同夏紀娘,便只有請得嫡母的同意。
可萬一張廷榆的正室柳氏不同意呢?
張鶴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兩手準備,她先與柳氏提一提,若柳氏能答應最後,不答應,那她就自己去請媒婆說媒。反正到最後的結局或許是夏紀娘要離開,她這麽做便對夏紀娘更為有利。
她道:“即便娘不同意,可我們的戶帖并不在一處,我無需擔憂請不到媒婆說媒。”
夏紀娘環顧四周,見周圍并無什麽人,才低聲問道:“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紀娘請問。”
“你是小娘子?”
張鶴的腳步猛地一停,她盯着夏紀娘,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夏紀娘笑了笑:“可總要聽你承認,才能安心。”
張鶴嘟了嘟嘴,心道夏紀娘是想确認自己日後能真的脫身而去。她心中無限感傷,但面上卻沒表現出來,道:“是。”
夏紀娘不知她為何沉默,道:“這是有什麽隐情嗎?”
張鶴搖頭:“我并不知道,小娘雖生我,卻從沒告訴過我為何要這麽做,我甚至記不清小娘的模樣。”
夏紀娘沉吟了片刻,又問:“那張家就沒有你親近之人了?”
“鹿兒啊!”
“除了鹿兒!”
張鶴才在張家呆了一個多月,哪裏記得住跟哪個人比較親近?她的腦海中将所有能記住的張家的人都過濾一遍,張秉張珲那兄弟倆就算了,唯一有印象的大抵也只有在分家時,在場的衆多族中長輩了。
“我有一個叔父,分家的時候替我說過好話。”張鶴猛然記起這麽一個長輩來。
夏紀娘十分佩服張鶴回想族人都要想這麽久,她對張家的感情還真是寡淡。
“那你可以先去找他,他或許能幫你。”夏紀娘道。
張鶴并不知柳氏對她的态度,倒不如讓她先找親近的族人,再由族人幫她向柳氏提及這事,那即便柳氏不願意,可也會看在那說話的人的份上答應下來的。
張鶴想通之後,毫不吝啬對夏紀娘的誇獎:“紀娘你可真聰明!”
夏紀娘瞧她那呆傻樣兒便覺得好笑,道:“那你不該叫驢兒。”
“唔?”
“該叫笨驢。”
張鶴心一塞,道:“我——”
夏紀娘“撲哧”一笑,眉眼彎彎的看得人心神蕩漾。張鶴心中又酸又甜,恨不得将那些雜念都摒除,只幻想夏紀娘喜歡的是自己,日後也不會離開自己。
“你喜歡這麽叫就這麽叫吧!”張鶴也笑了。
不知不覺間,倆人已經走到了永春街。永春街貫通東西兩門,是撫州城最寬的街道,同時西邊有龍泉寺,中間是臨川縣衙,而在這寬大的街道兩旁遍布兜售物品或食物的小攤。
夏紀娘經過一處賣香袋的小攤時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拿起一個藍色,上面繡着一朵牡丹花的香袋,輕輕靠近鼻子聞了聞。張鶴學着她拿起一個紅色的香袋嗅了嗅,雖然香,可味道卻有些古怪,恍若現代的合成香料。
夏紀娘放下香袋,又往前走了幾步。張鶴跟了上去,問道:“紀娘這是想看香袋?”
“快到端午了。”夏紀娘提醒。
張鶴眼前一亮:“粽子、劃龍舟!”
“除了粽子、劃龍舟,還得準備桃、柳、蒲葉和艾草,将艾草紮成張天師的模樣挂在門前辟邪,而最好便是佩戴符袋與香袋在身,這香袋最好能避五毒。”
“這麽講究?!”張鶴輕聲道。在她的記憶中,端午的主題永遠便只有吃粽子和看賽龍舟,不曾想幾百年前的傳統是那麽講究。
夏紀娘又停了下來,這回拿起一個淺藍色,繡着雪白的雪蓮花的香袋,她捏了捏又聞了聞,問張鶴:“你喜歡這個嗎?”
張鶴并沒有敷衍地回答,而是湊過去也聞了聞,裏面傳來淡淡的藥草香味。她道:“這裏面是藿香?”
“你聞出來了。”
張鶴自豪道:“那是自然。”她的系統倉庫裏便有藿香的種子,還有功效說明,對于上一次艾草驅蚊只是她的一次失誤!
心裏這麽想,夏紀娘卻也提起了這茬,道:“藿香也可驅蚊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可張鶴并不生氣,只是對故意調侃她的夏紀娘恨不得捏住她的臉揉一揉以一雪前恥。
擺賣香袋的攤販看着她們,開口提醒了句:“兩位郎君、娘子,你們買不買?”
“買!”張鶴道,“多少錢?”
“二十五文。”
張鶴正要掏錢,夏紀娘卻按住了她的手,道:“我贈予你。”
夏紀娘交了錢,将香袋給了張鶴,張鶴接過它,笑着問道:“香袋算不算定情之物?”
“只要心中有情,送什麽都是定情之物。”夏紀娘道。
“哦。”張鶴并沒有曲解夏紀娘的話,也不會自作多情認為夏紀娘送她香袋便是對她有情。她嗅了嗅香袋,又将其系挂在了革帶上。
夏紀娘帶張鶴去置辦了不少端午要用的桃、柳之類的什物,還買了包角粽所需的材料。夏紀娘囑咐道:“你若是不會包,便将這些東西交給姨母,她可順便幫你包了的。”
“好。”張鶴忙不疊地點頭應下。
作者有話要說: 驢兒啊,你還真是曲解了。
上一章張鶴真的不是慫,都沒有小夥伴注意到“她想到了孔戎”這幾個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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