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張家(評論七百加更)

大戶人家許多情況下, 小妾所生的孩子在斷奶之後都會被抱到正室的身邊撫養。不過張鶴卻是例外, 她的生母劉氏頗得張廷榆的寵愛, 所以張鶴一直都是劉氏帶大的。

小時候張鶴與柳氏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 劉氏也從來不會讓別人抱張鶴,就是為了避免別人發現她的身份。她的緊張被許多人理解為擔心柳氏會對張鶴下手, 所以一點都不曾質疑張鶴的身份。

張廷榆也忙,莫說他到劉氏那兒的日子屈指可數, 就連他回張家大宅的日子都屈指可數。這也導致直到張鶴六歲, 張廷榆都不曾抱過她, 而那一回抱她,也是将她抱到了柳氏的屋子去, 讓她記住以後這才是她的娘。

規矩要從小教起, 即便張鶴不由柳氏撫養長大,可也得記住柳氏才是她的嫡母,是她以後要為之服喪三年的人, 而她需要為生母服喪也不過三個月。

直到張廷榆死,妻兒齊聚一堂為他守靈整整呆了七日外, 張鶴都不曾與柳氏相處過一整日的, 所以她跟柳氏的感情自然不會太親近。

“可即便二嫂與鶴兒不親近, 鶴兒想娶親,二嫂也不該露出不悅的神情才是。”張廷榆心道。

張鶴心裏一咯噔,事情還真往她所擔心的方向發展了,柳氏果然不高興。

“你想娶妻?”柳氏盯着張鶴,眼神帶着三分探究、七分嚴厲。

張鶴暗暗吸了一口氣, 也認真地回應:“是。”

柳氏的視線轉向了張廷觀,後者對柳氏的了解是多于張鶴的,他心裏也有點緊張,畢竟柳氏雖然平日裏待人溫和,可在大事上也不會含糊。若說她做的唯一一件不算公正的事情,大抵就是在分家的時候沒有做到一視同仁,不過她的立場偏向于她的兒子張雁,這也無可厚非。

張鶴雖不是她帶大的,可嫡母的身份擺在那兒,張鶴卻不直接來向她提出娶妻的意願,反而找他來幫忙說話。對柳氏而言,她的舉動有些生分和傷人了,也難怪她會不高興。

“你要娶妻,何不自己來與我說?”柳氏又問張鶴。

“娘說的是,我這不來了嗎?!”張鶴不卑不亢地道。

柳氏語塞,她很确定自己是被張鶴嗆了。她本該動怒,可卻并不會因此而感到生氣,她之所以氣,是另有其事。

“二嫂莫動怒,鶴兒不過是害羞,自己開不了這個口,所以才來找我幫忙。他畢竟是我的侄兒,我這個叔父也不能看着他因害羞而耽擱了終身大事,所以也厚着臉皮來了。”張廷觀道。

“我沒動怒,不過是想知道,她想娶妻,是真心的還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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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實意。”張鶴道。

柳氏漠然地看着張鶴,道:“那你說說看,是早有人選,還是打算讓媒人幫你挑選?”

“我心中早有人選。”

“她可願意?”

“願意。”

“這麽說,你們是私相授受了?”柳氏又道。

張鶴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的心裏也明白“私相授受”的後果是什麽,雖然嚴格意義上她與夏紀娘并未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可私底下約定了親事也算是私相授受了。

她擔心這會成為柳氏反對她的理由,更是遲遲開不了口。

“二嫂,這男女之間兩情相悅,何必在乎是否私相授受?況且我問過了,鶴兒也沒做什麽出格之事,不算有違禮節,況且只要我們誰也不提這事,那還會有誰知道他們是私相授受的呢?!”張廷觀開口緩和氣氛。

“兩情相悅?”柳氏一怔,看向張鶴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若我不準呢?”

“那我也會娶她。”張鶴揖禮,她并不從仕,也不打算成為什麽德高望重之人,她可以背負不孝的罵名,并承擔罵名所帶來的後果,這是她身為現代的張鶴意志的最後一點堅持。

“既然你意已決,又何必來征詢我的意見?”柳氏也不動怒,只不過依舊不會向張鶴服軟便是了。

“爹不在了,不能為我的婚事做主,可娘畢竟是我娘,我理應該征得娘的同意,此為孝義。可我必須要娶她,若因此而違抗了娘的命令,那我甘願背負不孝的罵名,求得娘成全。”

柳氏盯着她許久,才冷笑着說:“你與她的脾性,還真是相似!”

張鶴與張廷觀都不知道柳氏說的是張廷榆還是劉氏,不過也沒到他們仔細琢磨,柳氏便緩和了下來:“既然你無論如何都要娶她,我又能奈你何?”

張鶴知道柳氏這是同意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但也不忘道謝:“謝娘成全。”

張廷觀也道:“鶴兒,還不快将那小娘子的身份告知二嫂!”

柳氏卻道:“她既執意要娶那小娘子,那小娘子是何身份又有何可在意的?”即便那小娘子出身妓館,她也阻止不了不是?!

“……”

張廷觀與張鶴面面相觑,這柳氏果然不好對付。

張廷觀見時候不早了便提出告辭,張鶴不想對着柳氏,便也要跟着離去,柳氏道:“一年不曾回來,如今回來了也不願多待麽?”

“我……沒有不願。”張鶴拘謹道。

張廷觀将張鶴拉到一邊,囑咐道:“你一個人想必對提親之事也不是很懂,就留在家中,二嫂想必會幫你去張羅的。”

張鶴對成親的事宜倒是清楚,只是如何提親以及提親之後的一系列禮節的确不太了解。不過她可以找媒婆幫忙,也不想來麻煩柳氏,況且張雁回來後若見到她,怕是不會給好臉色她看。

“可我放心不下鹿兒。”張鶴道。

張廷觀猶豫了,不過他瞟了柳氏一眼,又道:“那有什麽,我回去讓人将顯兒接到我家,等會有空回張家莊再将他一并接回去!”

張鶴無奈地應下:“那勞煩三叔父照看鹿兒幾日了。”

張廷觀向柳氏告辭,張鶴更加拘謹,跟柳氏呆在一起她覺得空氣都煩悶和尴尬了起來。

柳氏打量着張鶴,感慨一年不曾相見,她們似乎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了,否則也不會如此尴尬。她問道:“日子過得艱辛了,為何不來找我?”

“勞娘費心了,只是我并不覺得日子過得艱辛。”張鶴道。

“不艱辛?那何必要每三日便送紫瓜到張家園子!”柳氏的聲音是一貫的清冷,只是與說起張鶴的親事不同的是多了一絲柔情。

張鶴聽不出來,她只詫異于這事會從柳氏的嘴裏傳出來。她毫不掩飾的詫異神情讓柳氏瞧得清楚,她道:“好奇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張鶴沉默,心裏捉摸不清張家到底還有什麽勢力和手段。

“那張春曾到張家燒過酒菜,她認得你。”

張春以廚藝聞名,許多大戶人家辦喜事時都會請這樣大名氣的廚娘到家中掌勺燒菜。張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自然請過她來掌勺,她便在此等情況下見過張鶴兩三回。

不過相較于幾年前,張鶴長大了,模樣也變了些許,她一開始便沒認出來。後來李清貴說漏了嘴,她才記起來。

前陣子柳氏想吃茄子,不過已經過了時節,許多茄子都不新鮮了。張雁聽說張家園子正店還有新鮮的茄子,還吸引了不少人去吃,為了盡孝便前去買。那張春見了他便與之閑聊了幾句,還将茄子的來源在于張鶴的事情說了出來。

張雁回來後便當作戲言說予柳氏聽:“他竟跟那些田舍漢一樣每三日便駕着牛車進城來賣瓜,真是丢了我們張家的臉面!”

柳氏也是那時才知道張鶴連一個使喚的仆役都沒有,凡事都親力親為。雖然分了家,可丢的也的确是張家的臉面。

張鶴沒想到竟會這般機緣巧合,她微微一笑,道:“每三日送紫瓜到撫州城來便算作艱辛了麽?我靠自己的能力賺錢養家,在娘看來再艱辛的事情可于我而言,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況且比我艱辛的人多了去了,我不會因此而自怨自艾。”

她若時刻都覺得自己過得很幸苦,想必這一年來都積累了滿腹的牢騷了,一個只會顧着自怨自艾的人又如何展望未來!

“即便如此,你便不會買幾個仆役幫忙打理?”

張鶴古怪地看着柳氏,她跟張顯當初被趕出張家的時候,身無分文,哪來的能力買仆役?別說買仆役,她們可險些連飯都沒得吃,柳氏難道芯子裏也是傻白甜?

柳氏見她不作答,便也不再追問這些事情,畢竟她以為張鶴想必對當初的分家不公而有所怨怼的。她轉而說起了張鶴的親事上來,道:“張家之人提親之事所尋的媒人不能是身穿粗布麻衣、混跡市井的王婆之流,那中等門戶的也還是低了些,還是去尋官媒人吧!”

張鶴也從李大娘的嘴裏聽說過,媒人有三等,一等是專為名門、大戶人家說親的官媒人,她們出入的都是富貴的地方,所穿的服飾自然十分華麗;第二等是為中等門戶的人家說媒的媒人,頭頂冠子,梳着黃包髻,腰間系着把清涼傘兒;最後一等自然是為下等人家說媒,所收取的費用又低的王婆之流。

若能請官媒人說媒,那這段婚姻自然是為人人所羨慕的。只是張鶴得考慮一個問題——她是否請得起!

“既然我準你說親,這官媒人我會替你安排的。”柳氏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張鶴心裏發怵:難道她還看出我在想什麽了?

“謝謝娘,不過我想在清河村辦喜事。”

“既已分家,你要在清河村迎娶她也屬正常。”柳氏道,“草帖子我會在尋到官媒人之後替你寫了,到時由媒人送到你相中的那小娘子家中。”

“勞娘費心了。”

正說着,便有仆役前來禀報:“大娘子,郎君回來了。”

柳氏點點頭,吩咐道:“讓他過來這兒,還有去将二郎以前住的屋子收拾出來,她要在此住上些時日。”

仆役忙不疊地應下,她又道:“再去吩咐廚子多備些菜,弄一尾魚,魚要去腥。”

張鶴因為與柳氏談及正事沒有多少心思去想自己和柳氏的尴尬身份,便放下了那份拘謹,可乍一聽柳氏在這些小事上事無巨細地吩咐下去,她別扭極了。柳氏此人也過于矛盾了,她既不喜歡自己,可又知道自己的喜好?

張雁走進來的時候,張鶴摒去了那股不自在,她想,或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喜歡吃魚的大有人在,柳氏未必是見她在才這麽吩咐的。

張雁回來的時候便聽說了張鶴來了,他登時便往這兒來,看見張鶴的那一瞬,面上極為不屑,可是柳氏一雙鳳眼神光內斂地看着他,他便立刻收起了這高傲的姿态。

“二弟來了?!”張雁笑着面對張鶴,讓張鶴眯了眯眼——他這是吃錯藥了?

張雁長得很高挑,皮相也是在張家這個大家族中數一數二的英俊。他有張廷榆的硬朗,也繼承了柳氏的那雙鳳眼,況且他并不喜歡蓄須,面上很幹淨,膚色也頗為白皙,所以即便是如今也還有許多小娘子對他很是青睐。

張鶴并未見過張廷榆本人,不過這些都是從張家的人嘴裏聽來的,她當時并不放在心裏,可這麽一瞧,倒是跟畫像裏的張廷榆有幾分相似。

“大哥安好?”張鶴溫和有禮地問道。

“好,怎麽今日有空來大哥家了?”張雁也是笑得如沐春風,只是這話就很明顯地将張鶴的身份定義為“來客”了。

“來探望一下娘和大哥,若大哥覺得不便,那我這就離去。”

張雁擺了擺手:“什麽便與不便的,娘都讓人給你安排了住處,你便暫且住下。”他又扭頭朝柳氏行禮,“娘,晚食是在堂上吃還是回屋吃?”

“回屋吃吧,你們兄弟倆也許久未見,多聊會兒,敘敘舊。”柳氏說完便起身離去了。

張雁親自送了柳氏一段路,問道:“娘,我聽聞他來是想請娘為他提親的?”

“是。”柳氏回答。

“爹才去了多久,他這就要娶妻了,眼裏哪裏還有爹呢!”張雁道。

柳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娶妻時十七歲,她如今十八了,也過了喪期一年,你還要她如何?”

“我、我這不是……”張雁眼珠子骨碌地轉了一下,“我不忍娘為了這等事勞心勞力,所謂長兄如父,不若此事交給我去辦?”

作者有話要說:  下雨,斷網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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