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結發
醜時正, 蒼穹依舊幽藍。燃燒了一宿的紅燭早已燃盡, 唯有那油燈依舊亮着。睡夢中的張鶴因背部傳來的熱意而翻了一下身, 意識也從夢中轉醒。她掀開一條眼縫, 發現身邊空了,意識刺激着精神, 她猛地睜開眼。
掀開帳幔發現妝臺前坐着一道身影,正用桃木梳梳着及腰的長發, 動作娴雅而安靜。張鶴的腦子放空了一下, 而後呼出了一口氣, 又看了一眼天空,問道:“是什麽時辰了?”
“醜時了。”夏紀娘回道。
等會兒便要去拜堂, 她可不能再睡了, 便也起身,道:“你怎麽不喚醒我?”
夏紀娘笑道:“你昨夜這麽晚才入睡,也無需起來使用妝粉, 便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張鶴尋思着也是,便又躺了回去。不過夏紀娘便在外頭醒着, 她不好真的說過去, 便解了單衣, 抓起布條開始纏胸。
她的胸部發育得不是很好,或許是纏胸的緣故,不夠美型。不過她也慶幸這兒的人睡得早,她基本上入夜後便解了布條也不擔心有人發現,白天的束縛便靠晚上的時間來釋放, 不至于讓它長得畸形。
她也沒有勒得很緊,只達到不讓它松開的程度而已,纏完後便穿上了單衣,又下床去找長衫穿上。她本不打算束革帶,只是想到謹肅的柳氏,還是乖乖地将革帶束上。
夏紀娘已經盤好了發髻,不是昨日的雙蟠髻,而只是簡單的包髻。她暗暗嘆了一口氣,即日起,她也屬于他人婦,要被喚以張夏氏的稱呼了。
“紀娘何以嘆氣?”張鶴便站在夏紀娘的身後,如此近距離便聽見了她的輕嘆,不由得問道。
“天熱,舒一口氣罷了。”夏紀娘起身,“我幫你盤發?”
“讓我自己來吧,你還未換衣裳,也還未畫眉,我怕耽擱了你。”
“不過是束個發,要不了多久。”夏紀娘道,“況且今日也無需濃妝豔抹。”
張鶴聞言,便坐了下來。夏紀娘将梳子拿在手中替她将發絲梳理順了,才有條不紊地将所有頭發攏起,再梳整齊。不過她在盤發時仍舊有些生疏,而且擰發時怕太緊張鶴會痛,動作便輕柔得很,最後盤出來的發髻便有些松了。
“……再試一下吧!”夏紀娘心中暗暗想,“雖然娘教過我,可我沒有嘗試過,生疏也屬正常。”
張鶴試探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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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紀娘唯有放棄,點了點頭,将梳子交給了張鶴。張鶴笑了笑,起身将妝臺讓給了她,自己則在一邊盤發。固定好發髻後,再絲帛包成福巾,她的裝束便算是結束了。
“我去打水洗漱。”張鶴說完便先出了屋。
此時柳氏的婢女和仆役已經起來忙碌,昨夜未曾收拾的地方也需要他們去打掃。見了那婢女,張鶴問道:“娘起了嗎?”
“起了,正在梳洗。”
張鶴便抓緊時間打了水洗漱,随後又幫夏紀娘打了一盆水回屋。夏紀娘已經換好了衣裳,洗漱過後便開始畫眉,再抹一下胭脂、點唇,便算是打扮好了。
倆人一起出了門,又到前堂處。此時前堂擺着一張有鏡子的高臺,夏紀娘便按規矩拜過,再拜已經端坐着的柳氏。再将準備好的綠袍、鞋、枕遞上,柳氏收下這些衣物,又給她一匹布。
雖然張鶴不太明白這麽做的意義,不過儀式也就結束了,接下來便是三天後的拜門了。
夏紀娘想起張鶴和張顯的吃早食的時辰,便準備去廚房給他們弄些早食,柳氏也沒阻止,只是讓婢女去幫一下。張顯醒了過來,見前堂有動靜便跑了出來,可是看見柳氏在,便又縮了回去。
柳氏道:“鹿哥兒可随我回去。”
張顯蹿了出來:“我不!”
張鶴沒想到柳氏會提出這個建議來,她甚至在分家之初都不曾說過什麽,是什麽令她改變了想法?
盡管詫異,可她依舊拒絕了:“鹿兒不願,我也能照顧好他,就不必将他接回去了吧?”
在一起久了,她對張顯也還是有感情的。
“可你瞧瞧眼下,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張鶴啞然。張顯嘟嘴道:“如今我們有夏姐姐了!”
“你們竟要靠她照顧嗎?”柳氏的語氣有一絲嘲諷。
張鶴的呼吸粗重,她道:“娘多慮了,我不必靠任何人照顧。”雖然在婚事上柳氏幫了很大的忙,但是這跟眼前的話題是兩碼事。張顯在她的身邊,自己至少能确保不會有人欺負他,可依照張雁的性子,是否會縱容自己的孩子欺負張顯就說不準了。
柳氏不言不語,許久才對婢女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回去罷!”
“阿姑不吃早食嗎?”夏紀娘問道。
“不了。”
仆役已經備好了馬車在外面候着,柳氏與婢女、另一個仆役出了門口,張鶴趕忙過去,道:“婚事上多謝娘,也勞煩到娘了,日後我定回張家道謝。”
柳氏懶得再理會她,上了馬車便回去了。夏紀娘問張鶴:“她畢竟是你的嫡母,你何以言語如此生分?”
“我怕她怪我不識禮數。”
夏紀娘隐約有些明白柳氏為何會生氣,張鶴有時候無意中做出的無情的舉動也挺傷人的。
“怎麽了,可是有何不妥?”張鶴問。
可怕的是這人竟一點都不自知!夏紀娘無奈。她問:“以前你經常被她訓斥不識禮數麽?”
張鶴搖了搖頭,夏紀娘才道:“那你為何總擔心她會責怪你不識禮數?”
張鶴眯了眯眼,她自然知道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對柳氏并無親情,而另一部分原因,她道:“感覺像對着老師。”
她打小就對老師心存敬畏,即便成績好得讓老師表揚,心裏高興的同時也會很局促。柳氏透着威嚴,可又會像師長般給予一些關懷,張鶴自然而然地将其的位置定義為老師了。
張鶴到底是如何長大的?夏紀娘心中好奇。
“我去幫你看火!”張鶴又道。
夏紀娘才想起廚房還蒸着的兜子,連忙趕了回去,如此失誤還是頭一次!不過張鶴完全不在意,她看着用粉皮包裹着餡料的兜子,心中直誇夏紀娘廚藝好。
粉皮在現代有許多種作物可加工而成,但還沒有紅薯與馬鈴薯,蠶豆也還未廣泛種植的現如今,基本是用稻米或綠豆打磨成粉漿,再蒸成薄薄的塊狀。若有已經磨成粉的原料,制作粉皮倒無需花太多功夫。
這些粉都是昨天來喝喜酒的村民作為随禮所送的,而兜子張鶴在高大郎替她喝張顯準備早食時也吃過,所以并不感到新鮮。
蒸得有些久,粉皮便軟塌塌的,出籠沒多久便硬了。夏紀娘舍不得浪費,便瞅了張鶴一眼,暗暗為自己的失誤感到心虛:“要不委屈你跟鹿兒一次?”
“一點也不委屈。”張鶴心道,她笑着接下盛着兜子的盤子,道,“紀娘這麽說我可就難辦了,若我昧着良心對紀娘有所要求,這不就違背了我娶你的初衷了嗎?”
“可我若是替你們做一點小事,你便想着道謝,這不就與我生分了嗎?”夏紀娘反道。
張鶴頓了一下,她倒是沒想過這些,一開始便摒除了将夏紀娘當丫鬟的想法,所以甚至沒想過當這個家出現了新的成員後改如何妥善地分工。她想着還是跟以前一樣,可如此一來夏紀娘也不願意只吃飯不幹活。
“那……”
“日後我洗衣、生火做飯,如何?”
“我洗衣物便可,因為農務上有些事我也得請你幫忙。”張鶴道。
“你又與我見外了。”
“……”
在廚房門口盯着她們看的張顯餓得含起了指頭,他等了許久都不見有早食,便跑來一看,卻見到這倆人又在“眉來眼去、打情罵俏”,小臉一皺:他沒想到夏紀娘來了以後,自己的好日子不僅不會到來,反而情況還稍微有些不妙。
“不許浪費!”
在張顯想偷偷将有些硬的粉皮吐掉,只吃裏面的餡料時,張鶴喝止住了他。他嘟着嘴,一臉不情願。
“還是別吃了。”夏紀娘道。
“紀娘,在這一點上你可不能幫他說話。”張鶴道,又扭頭盯着張顯,“這裏的一張粉皮、一團餡料,都來之不易,只要不會吃壞肚子,都不可浪費。”
張鶴與張顯已經形成了固定的相處模式,夏紀娘不好插手,便只能看着張顯将粉皮嚼爛後咽了下去。
這時,外頭響起李大娘的聲音,張顯聞言頓時高興地奔去開門。張鶴與夏紀娘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便由他去了。
李大娘看見張顯的小身影,笑問:“怎麽只有鹿哥兒,驢哥兒跟紀娘還未醒嗎?”
“醒了,大娘快進來。”張顯熱情道,眼睛卻盯着她挎着的籃子。
李大娘問道:“那你們吃早食了嗎?”
“沒有!”張顯立刻回答。
李大娘搖了搖頭,心道夏紀娘怎會這麽糊塗,這個時辰了也還未起來做早食。不過想到她跟張鶴新婚之夜,想必是恩愛纏-綿了許久,又得在五更天起來拜堂,張鶴心疼她,這會兒讓她回去睡覺也說不準。
“那正好,我這兒煮了些綠豆粥,還有昨日酒宴上剩下的羊肉與雞肉,趁着還未壞掉,都吃了吧!”李大娘便說便與張顯往裏走,還嘆了一口氣,“這大熱的天裏,飯菜都容易馊掉。”
這麽說着,便看見張鶴與夏紀娘從廚房隔壁的屋子裏走了出來,她詫異道:“你們這是醒了呀?”
“鹿兒,誰教你撒謊了?!”張鶴看着張顯。
張顯縮到了李大娘的身後,道:“誰讓二哥做的兜子難以下咽!”
夏紀娘恨不得挖個坑将自己埋進去,張鶴見狀,也顧不得批評張顯,而是憋不住笑,低頭無聲地笑了起來:紀娘這模樣也真是難得一見!
夏紀娘見她笑話自己,也忍不住羞惱之意,瞪了張鶴一眼。
“咳咳。”張鶴憋住笑,嚴肅道,“你不是一直都這麽一邊嫌棄一邊吃着過來的嗎?如今以為有大娘和紀娘替你說話,便以為可以耍性子了麽?”
“夏姐姐沒替我說話。”張顯委屈,夏姐姐成為他的二嫂後,就再也不是他認識的夏姐姐了!
李大娘從他們的對話中腦補了許多事情,她笑着對張顯道:“紀娘如今是你的二嫂,所謂夫唱婦随,她随你二哥,你莫要感到奇怪。”
張鶴點頭,夏紀娘瞟了她一眼,尋思她點頭是幾個意思?
張顯還是不高興,李大娘又道:“你聽驢哥兒的話,紀娘就會替你說話了不是?”
張顯想一想還真是這麽一回事,頓時用力地點頭,李大娘這才連忙讓她們吃她準備的早食,張顯樂呵地跟了過去。
張鶴心道,李大娘忽悠孩童也是挺有一套的。
作者有話要說: 開車?上一章只是解個裹胸布都要被高審,這章裹個胸看看會不會也被高審。攤手.jpg
感謝(o﹃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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