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花朝

張鶴種了二十塊土豆後, 又種了二三十塊紅薯。眼下整個清河村都知道她對這新鮮的作物感興趣, 他們閑暇之時也會随處走走, 看看是否能發現什麽新鮮的芋子出來。

不過令他們頗為遺憾的是他們并沒有李清實與郭四那般的運氣, 還有的人幹脆便拿着一些芋艿到張鶴跟前,道:“張二郎看看此為何物?”

“芋艿。”張鶴道, 你當我五谷不分連芋頭都不認識嗎?!

那人悻悻然地離去。

還有人記得張鶴菜地裏的瓜苗,可在不知不覺之中, 那些菜都換了幾茬, 瓜苗早已不見了。他們問張鶴那些瓜苗結出的是什麽, 張鶴道:“我也不知,見他們實在是礙眼, 便拔了。”

本來她想就此名正言順地種番茄的, 可她對土豆以及紅薯的培植已經讓人矚目了,若加上番茄等,別人始終會懷疑到她的身上來, 為此她只能忍着口腹之欲,将番茄的苗拔了。

到和風細雨的二月之時, 州府衙門以及縣衙都派遣官吏到撫州各處去勸課農桑, 石青便趁空閑到張鶴這兒将兩石谷種帶走。

他本打算以五百文一石的價格向張鶴買, 但張鶴拒不肯收,只道:“來年青山兄再與我買谷種時,我便不與你客氣了如何?”

他道:“我與二郎雖交游,可這賬目不能不分明,便算衙門先欠着二郎的吧!”

得知張鶴在種兩種新發現的作物, 他也好奇地到田裏看了一眼,笑道:“二郎在農課上總能有出人意料的表現,也不知名為‘土豆’以及‘山芋’的東西長什麽樣!”

張鶴連忙将自己撇清:“這可不是我發現的,我不過是對它的由來十分好奇,也想知道它是否值得栽種而加以一試罷了。”

“那結果如何,你得告知我。”

“一定。”

石青又道:“還有一事,花朝節二郎可要一起交游?”

花朝節。張鶴瞬息便回想起一年前的花朝節,百花盛開、繁花似錦,她與夏紀娘一同在花樹下賞随風飄落、漫天飛舞的花瓣,帶着新奇又喜悅的心情綁上綢帶,與人同樂。

她想,或許在那時,她對夏紀娘便已然有些心動,只是自己遲遲不曾察覺罷了。那支簪子雖說是她為了感謝夏紀娘救了張顯,可挑選之時,她又何嘗不是抱着期待她能簪上的心思相送的?!

“二郎在想些什麽?”石青笑問。

張鶴回過神,笑了笑:“想起些往事,一時失神,讓青山兄見笑了。花朝節,我已有約在身,怕是不能應青山兄交游之邀了。”

“原來如此,無礙。”

送別石青後,張鶴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細心照料那開出了小小的花蕾的海棠花,還有杜鵑盆栽。雖然她只種了這兩種花,可海棠花占了正屋後的空地的一半,等它全部盛放時,從正屋的北面的窗戶一眼看去便覺賞心悅目。

杜鵑則養了八盆,正屋南邊的窗臺各擺了一盆,張顯的屋內擺了一盆,前堂擺了兩盆,餘下的都擱在正屋前的院子中。她還覺得不夠,打算再種多一些,畢竟正屋前的院子空蕩蕩的,一點也不夠雅致。

她在腦中将院子的擺設完整地構造出來,只是總覺得有些不足,這院子過于空曠,她也并非花農,要将這院子都擺滿花卉。再一細想,她便跑出了家門。

夏紀娘見她回來便直奔花卉,又一言不發地跑了出去,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本想跟過去瞧瞧,可還是收住了邁開的步子。待張鶴回來,她才問道:“二郎如此着急地出門去,可是出什麽事了?”

張鶴看起來心情頗佳,聞言便笑道:“無甚事,有事也是好事。紀娘,花朝節我們到縣城去賞花如何?”

夏紀娘記起再過兩日便是花朝節了,她瞥了邊上的花卉一眼:“二郎種花,為的不就是花朝節能賞花麽?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到縣城去?”

“此花單調,且只供我們平日賞玩,而花朝節之樂趣在于你與我作伴出游,而不在于花卉也。”

張鶴因自己多瞧了海棠花一眼便以為自己喜歡海棠花,還送給自己一支昂貴的簪子,此花朝節記憶浮上心頭,夏紀娘便再也拒絕不了。她道:“既然二郎有此閑情逸致,那我便與你作陪吧!”

張鶴問道:“紀娘,你是否不喜歡花卉?”

“二郎何以如此問?”她對花卉本不是特別偏愛,只是花卉甚美,盛開之時不僅平添秀色,還能聞到花的芳香,她難免也心生喜愛之意。況且張鶴特意為她種上海棠花,她似乎也漸漸地喜歡上了這種花,即便不為它的美,也為張鶴的這份愛意。

“你對花朝節便不曾有一點期待麽?”張鶴悶悶地問。也不想她曾經聽聞花朝節時也是這般模樣,不過是因為與夏紀娘、張顯度過了一次難忘的花朝節,才漸漸地上了心罷了。

“如二郎所言,花朝節的樂趣在于你我作伴出游,而不在花卉。有你陪着我,是否是花朝節便不再重要,即便只有這幾盆杜鵑、一片海棠,我也歡喜得緊。”

“你歡喜便好!”張鶴欣喜地笑道。

張顯也想去花朝節湊熱鬧,只是張鶴不許他逃學,他便只能跟村塾的孩童一起欣賞開在院中的幾株杜鵑。張鶴與夏紀娘則天未亮便駕着驢車奔赴撫州城,再賞百花競放,憶舊年光景。

正值春序正中,百花争望之時,街上熙熙攘攘,比去年的花朝節還要熱鬧。

街道兩旁挑着花擔、推着獨輪車叫賣嬌豔欲滴的花卉的花農漸漸多起來,各家鋪子也都将一些什物擺出來招引客人。還有挂着名賢書畫,引來不少墨人騷客争先觀賞。

人來人往中,張鶴緊緊地牽着夏紀娘的手,生怕一不注意便被人流沖散了。

“我們還是去祭花神嗎?”夏紀娘問張鶴道。

“我聽說小湖園子有撲蝶會,還有南平街的道觀設老君誕會,燃萬盞華燈,甚是壯觀。我們先去看看撲蝶會是怎麽個撲法兒,再去賞華燈。”

小湖園子在龍泉寺附近,是前朝的刺史花下重金打造的園林。他将流經撫州城的河道挖通,引水灌入開鑿好的凹地形成一面湖。随後在湖邊修築亭子、打造嶙峋的假山,又在園子內種上各色花卉草木,無論春夏秋冬,景致都美不勝收。

後來秦高祖開國立朝,此處便被收歸朝廷所有,而撫州刺史決定将此處的門砸了,讓百姓可以随意進出。文人騷客便喜歡在此開文會,此處也是傳出了不少才子佳人的佳話之所。

小湖園子的熱鬧程度不比祭花神的寺廟,年輕的小娘子身穿襦裙、濃妝豔抹,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或賦詩唱和或傳花令、鬥百草,甚是自在。

夏紀娘見了,有些後悔今日只是淡妝素衣,與她們相比,毫無亮色。

張鶴看了一圈,對夏紀娘偷偷說道:“我看了一圈,還是紀娘好看!”

“胡說。”夏紀娘嗔道。

“她們濃妝豔抹,與花一樣美,可是紀娘美得能将花兒都比下去。”

“你此言若是讓人聽了去,怕是要惹衆怒了!”夏紀娘輕咬下唇,心中卻是甜滋滋的。

倆人走到彙聚了最多人的庭院中,只聽聞此處栽種的花卉最多,且招引許多花蝶而來,撲蝶會便是在此。

不過撲蝶的多數是年輕的小娘子,文人士子則在邊上的亭子裏飲酒賦詩。若因此而有看對眼的,又自成一段風流佳話。

“人太多了,我們還是離去吧!”夏紀娘扯了扯張鶴的手,倆人一同退了出來,夏紀娘卻撞到了一具香軟的身子。

“哎!”一聲嬌呼,張鶴伸手便将夏紀娘扶住,擡眼看去便見被夏紀娘撞到的年輕纖細的身影在婢女的攙扶下穩住了來。

婢女氣呼呼地瞪着張鶴與夏紀娘,道:“你們怎麽一回事,不會看路的嗎?”

張鶴與夏紀娘甚是羞愧,剛要開口,那被撞之人卻按住了婢女,道:“想必他們也是無心的,不必如此大呼小叫的。”

“可娘子你的身子……”婢女欲言又止。

“是我的不是,還請這位娘子見諒。”夏紀娘道。

張鶴本也想開口道歉,可她看清楚這女子的容貌時,便愣了小會兒。夏紀娘也認出她來了,雖身穿寬厚的大袖衫,可反倒襯得她的身子之纖瘦,而一頭螺髻下面容清秀端雅,頗有大家閨秀之風,不是方莺又是誰?!

相較于上一次見面,此時的方莺氣色好了許多,臉上也只是用胭脂水粉稍微塗抹,眉毛倒是修得頗為柔美。

方莺也盯着她們看了好一會兒,方問道:“二位可曾在方記胭脂鋪買過胭脂?”

“娘子是方記胭脂鋪的少東家?”張鶴開口詢問,雖是疑問,可答案早已知曉。

方莺點了點頭,夏紀娘又問:“方家娘子記得我們?”

張鶴與夏紀娘心中微微詫異,她們第一次見方莺是在方記胭脂鋪,之所以能記得清楚她的樣貌也只因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讓她們記憶深刻。可方莺甚至不曾正面看過她們,何以說似曾相識?

方莺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道:“這位娘子畫眉所用的石黛乃出自方家,面粉是方記的玉女桃花粉,連唇脂也是方記的檀口。”

“方家娘子好眼力!”夏紀娘贊嘆道。

“不過是你方才撞了我,身上的香味讓我覺得甚是熟悉,才想起的罷。”方莺以巾帕稍微遮掩,抿唇笑道,“方才這位娘子問我是否記得你們,我倒是忽然記起,我們是否在哪兒見過?”

張鶴與夏紀娘倒是不好意思說她們曾在方記胭脂鋪見過她了,畢竟那時胭脂鋪內傳着她的流言蜚語。雖說她們并沒有參與其中,可也足夠尴尬的。

張鶴道:“不管先前是否見過,今日也算是相識了。方才的小小意外令我們措手不及,便忘了自報家門,實在是失禮。在下張鶴,這是家內,姓夏。”

方莺的目光在她們的身上流轉,微笑道:“張官人與夏娘子伉俪情深,攜手同游花朝,令人豔羨。”

方莺身邊的婢女被往來的人推擠着,她連忙開口道:“娘子,還是尋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慢慢說吧,這兒人多,你站着也累。”

“小丫頭說的是。”張鶴看見夏紀娘額頭微微滲出的汗,便早有此意。

“湖後有座三層高的閣樓,二三樓可觀園子全貌,一樓則也有廊庑可歇息,我們可到那兒去。”方莺幽幽地說道,提及那閣樓之時,她的眼神都黯然了,不過在二人面前,又很快恢複了神采。

作者有話要說:  猜驢哥兒跑出門是去做什麽,答案揭曉之前猜中的發紅包,哈哈(你們絕對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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