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提點

“日後, 他們來了, 也不許他們進去。”周參軍看着張鶴的背景, 沉聲地吩咐獄卒。

獄卒不解其中之意, 只是他們都是地位卑微低下的皂隸,沒有過問的權利, 只能忙不疊地應下。

待周參軍離去,才有人疑惑道:“周參軍向來對探望被關押在獄中的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今日怎麽了?”

“這還不明白, 他有意不讓這些人探望那個賣生藥的, 想必是這兩家有什麽仇怨在其中吧!”

“我管他們有什麽恩怨,周參軍這一來, 我們就沒了一筆酒錢, 晦氣!”

衆獄卒深以為然,心中對周參軍自是有些怨言。他們這些不入流的皂隸,是沒有俸祿領的, 只有每個月從衙門處領六鬥米勉強度日,他們多數的進項在于像夏家這樣的人私下給的小錢。

張鶴與夏紀娘離去後, 心中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問邱三道:“本朝律令中有嚴令此等情形下不許探視嗎?”

邱三心中也犯嘀咕, 道:“我對律令不、不太了解,不如明日當值時,我幫你問一問?”

“那就有勞邱佐官了。”

邱三今日沒幫上張鶴的忙,十分不好意思,忙問她要到哪兒落腳。張鶴想了想, 道:“我們回張家。”

“那張家郎君不妨在張家等消息,明日我自去尋你。”

張鶴謝過了邱三後,便與之分別了。

天色漸漸地昏暗下來,華燈初上。

街巷上,熙熙攘攘的身影中,上至身穿绫羅綢緞的權貴,下至挑着擔子穿街過巷的販夫走卒俱有;兩旁的諸色酒肆酒旗相招、熱鬧紛繁,門口的夥計迎來送往;鱗次栉比的屋舍中高樓林立,絲竹之聲從中傳出,不絕于耳。

張鶴與夏紀娘卻無心思欣賞這州城的夜晚,夏紀娘問道:“我們是要到張家去嗎?”

張鶴牽着她的手,道:“先去将此事告知丈人,我們再回張家,我想娘或許能幫上忙。”

若非必要,張鶴是不會去倚仗家族的。只是她遇上這樣的官司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柳氏為長輩,總比她有見識和想法,若柳氏能指點一二,她也不至于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夏紀娘也不想麻煩到張家,可周參軍不讓人看望夏羅綢,他們便不知道夏羅綢在獄中會如何,是否遭到了嚴刑逼供。

倆人到了夏大三兄弟落腳的腳店,看見夏二與夏三正在飲酒,而夏大則坐于一邊愁眉不展。

“爹、二叔父、三叔父。”夏紀娘喚了一聲,将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東床、紀娘,你們回來了?可打聽到什麽?”夏大忙不疊地問道。

“衙門的人說,此案有蹊跷,二哥極有可能是無辜的。”夏紀娘并沒有多言,而且眼下人多眼雜,她擔心說太多細節怕生出變故來。

夏大喜道:“真的?我就知道綢兒是不會害人的!”

夏二笑道:“大哥,這下你該放心了吧?二郎是無辜的,又有周參軍關照,他在獄中不會有事的。”

張鶴與夏紀娘俱是一驚,夏紀娘問道:“二叔父已知二哥被關押到了州府牢獄?”

“是呀,大哥去清河村找你們時,我們去了衙門,衙門便說周參軍将他帶走了。”夏二道,又別有深意地看着張鶴笑道,“沒想到禹哥兒雖讓我們難堪了,可卻也去找了他的丈人幫忙。哎,別看周參軍只是八品官,可在這種事上,就他的官位最好用!”

夏紀娘見不得他如此暗示侮辱張鶴無用,正要将他們把周參軍想的太好的事情說出來,張鶴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扭頭與張鶴對視了一眼,忽然便明白了張鶴的意思,他們眼下以為夏羅綢會被周參軍關照,便不會過于擔憂,而她們将真相說出,反使夏大更加憂慮。

“丈人,我與紀娘先回張家落腳。”張鶴道。

“好,今日你們為綢兒的事而奔波,有心了。”夏大道。

“丈人,都是自家事,不必如此客套。”

張鶴與夏紀娘饑腸辘辘地離開腳店,又到一處面食店吃了些面食充饑,而後才趕到張家大宅。

柳氏不曾想張鶴她們會在這麽晚的時候前來,只是天色已晚,便沒讓人去打聽出了什麽事。張鶴與夏紀娘也十分疲憊,沐浴過後便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二郎,二哥應該不會有事吧?”夏紀娘問道。事關她的親兄長,她無法保持一貫的冷靜,心中也有些不安,一向依賴于她的張鶴反而給了她安全感。

“嗯,要相信官府會查明真相,還他清白的。”

夏紀娘稍感安心,而後再也承不住困意的侵襲,緩緩地進入了夢鄉。張鶴将腦袋湊到夏紀娘後,也睡了過去。

夏紀娘與張鶴因疲憊而睡得比尋常久了些,柳氏的婢女便來喚醒了她們,道:“早食已經準備好了,二郎君、二娘該起來梳洗用食了。”

夏紀娘略羞赧,她竟需要柳氏的婢女來叫醒她,柳氏會如何想她?

不過張鶴沒想太多,拉着夏紀娘梳洗過後便去吃早食。小柳氏與張雁的兩個兒子已經在等着,她們互相問了安,便一起等柳氏來。

“阿姑可是許久都不曾與我們同食了。”小柳氏道。

張鶴與夏紀娘來此幾次,柳氏都鮮少與她們同桌進食,一開始張鶴以為是柳氏不喜自己,可後來發現即便張雁在也一樣,故而這次聽聞柳氏也會一起進食,她稍感詫異。

“娘喜靜吧!”張鶴道。

話剛落音,柳氏便由外而入,面上無甚表情,可語氣卻并不嚴厲:“你怎知我不喜熱鬧?”

張鶴心中一鼓,心虛地避開柳氏的視線,避免與之對視,與夏紀娘喚了一聲:“娘(阿姑),福好。”

“阿姑本就不喜熱鬧。”小柳氏也道。

柳氏不理會她,待張雁的兩個兒子也給她問了安,才落座。仆役很快便将早食端了上來,除卻饅頭、蒸餅、米粉以及羹湯外,還有兩道野味,早食比平常人家的晚食都還要豐盛。不過張家衆人都已經習以為常,即便是張鶴與夏紀娘有了之前的經歷,便也不覺得稀罕了。

吃完了早食,張雁的兩個兒子又被仆役送去了家塾,而小柳氏則被柳氏打發走了,柳氏這才道:“你們二人早食吃的并不多,又心事重重的模樣,可是與昨夜才登門有關?”

臨到要說出口,張鶴反而有些緊張和局促,她頂着柳氏審度的目光,道:“我是想向娘請教一些律令之事,不知娘是否通曉?”

“略懂,你想知曉哪些律令?”柳氏問道。

“涉人命案的疑犯能夠被人看望?”

柳氏垂眸沉思了小會兒,讓張鶴與夏紀娘心中忽而有些忐忑。她掀開眼簾,眼神有一絲銳利:“并無律令不許別人看望在獄中的犯人,即便是死刑犯。你們,可是有難題?”

張鶴心下一沉,果然不出她所料,周參軍是有意不讓他們探視夏羅綢的,可他為何要這麽做?既然他刻意如此,那他自然不會善待夏羅綢,而在此案的審理過程中,他是否會有主觀意識,先入為主地認為夏羅綢有罪,而尋找對他不利的證據?

夏紀娘也已經明白,或許黃禹得知夏羅綢出事後已經去找過周參軍,只是他得知夏羅綢因斷氣的腳夫親眷将他告上了州府衙門,所以被周參軍帶走後,便有意要報複夏家,故意讓周參軍刁難一下夏家。

張鶴向柳氏道清楚了夏羅綢一事,柳氏也聽出了周參軍的異常之舉,她道:“你曾開罪那司法參軍?”

張鶴搖了搖頭:“我與他初次相識,只是……與他的女婿有些過節。”

“除了清河村的上等戶,你開罪之人還挺多的呀!”柳氏不鹹不淡地說道。

“……”張鶴語塞,她琢磨不透柳氏此言是訓斥她還是說風涼話。

“阿姑,此事還是因我而起,與二郎無關。”夏紀娘忙道。

柳氏打量了一下夏紀娘,她發現自從初見夏紀娘時仔細看了她幾眼後,便鮮少去留意她的外在。這一打量讓她發現夏紀娘是越長越好了,身材也豐腴了些,難免會招人惦記。

她并不認為是因夏紀娘脾性的緣故,畢竟夏紀娘脾性如何,這一年以來,她已經有所了解了。

“說說看。”柳氏打算盤問到底了。

張鶴只好将與黃禹的恩怨說出來,花朝節那一次算她與黃禹第一次正式的認識,也是初次交鋒。剛認識便結怨,而且沒想到時隔半年還會有糾葛。

“如此說來,那倒是個不懂潔身自好、不懂禮義廉恥、不懂禮節之人。”柳氏顯然對于一個人的品行尤為看重,不過她所指的卻不是黃禹在負了方莺此事上這讓張鶴想起她當初便被柳氏批評禮節之事。

柳氏有一絲恍惚,爾後對張鶴道:“有一事你需得知曉。”

“娘請說。”

“如今官家身子每況愈下,而朝中形勢詭谲多變。壽王與嘉王争奪太子之位愈演愈烈,而你大伯父位處洛陽京師,難免會牽扯其中,故而我們張家也需謹慎行事……”

柳氏口中的“官家”便是當今天子大成皇帝,壽王為皇帝的三子,嘉王則為皇帝的七子。二人皆為皇後所出,只是秦朝慣例,不到皇帝臨終便不立太子,以至于二人為了太子之位而時常明争暗鬥。

張鶴與夏紀娘面面相觑,她們離皇權、權力太遠了,可在天子腳下的張廷軒卻無法避免,而他若想要往上走,便得下注。只是壽王與嘉王同為嫡出,便容易使得賭局有很大的變故,一不小心押錯了,雖不至于将張家的族人牽扯進去,可張家便再也無眼下的好日子過了。

“……撫州雖離京師遠,可畢竟也是掌管一州之政的官吏,壽王與嘉王也少不得拉攏這些人。”柳氏又道。

張鶴與夏紀娘卻聽出了柳氏話中的提醒,官場上難免會牽涉權力的鬥争,而撫州自然也會有站隊的情況。既然張廷軒站隊了壽王,那撫州便也會有嘉王的人。

突然,張鶴靈光一閃,周參軍是否已經從黃禹處得知了她的身份,故而他一開始便對他們抱有敵意?周參軍是嘉王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官場、權力不會涉及太多,也不複雜,只是為了推動情節(好吧,我已經劇透了_(:з」∠)_)

昨天設置存稿箱時間錯了,害方便面破壞了更新時間的隊形!!o(╥﹏╥)o

感謝各位萌物大佬,以後除了評論加更外,大概會為了方便面眼熟的小夥伴們更新+加更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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