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獄變相
五年後重游故地,阮一站在水雲苑門口,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五年前的水雲苑只是一間小小的畫廊,如今也還是一間畫廊,只不過打通了隔壁的店面,又擴建了二樓,規模擴大了一倍不止,布置也相當奢華,再不見當年的簡約和淳樸。
規模大了自然雇傭的員工也就多了,門口貼着招工啓事,不過是解說員,條件卻相當的苛刻,要本科及以上學歷,精通兩門以上語言,有一定的文學和繪畫功底,還要能言善道可以與客戶交流。條件苛刻了報酬和假期自然就可觀許多,看的連她都覺得吸引,可是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招工啓示上面的要求她沒有一項符合。
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資格走進去。
推開玻璃門,暖風迎面撲來,帶着淡淡的百合清香,果然,屋內,放眼望去,處處狐尾百合的欣欣向榮。
記憶如果沒有出錯,張芮莎最愛的便是這種花,愛它的花香,愛它的蓬勃傑出,愛它的,尊貴的含義。
可是她不喜歡,這種花的香味不可近嗅,因為太過濃烈刺鼻,宜遠不宜近,就像喜歡它的那個女人,雖然美麗,卻是歹毒的食人花,偏偏有不知死活的笨蛋,願意靠近被吞食殆盡。
阮文棟就是這樣的笨蛋,不過他犧牲的,是曾經深愛他的妻子、女兒,還有沒能出生的兒子,那個,已經成形的卻被生父親手扼死的胚胎。
慢慢往裏走,因為還早,所以裏面沒有什麽人,正好方便她靜靜欣賞牆上的畫。
純淨的水,潔白的雲,絢爛的彩霞,本該是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五年前也的的确确是這樣,她的母親哪怕已經為人母,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被外公呵護在手掌心。外公在母親出嫁那天送了一間畫廊作為新婚賀禮,并以母親的名字命名,裏面展覽出售的畫作也以清新淡雅為主,時隔五年,牆上的畫作竟然出奇的保留着那時的初衷,完全不似畫廊裝潢的奢靡。
她一路走下去,靜靜地沿着走廊,有彎就拐,分叉路就右轉,很快就繞完了整間畫廊,卻沒有找到想要找的畫,便想着去二樓看看。
聽說二樓的畫作只在少數,大部分則為工藝品,方便些許新生藝術家寄賣展覽。
二樓更是靜谧,又燈光昏黃的好像人跡罕至一樣,只有一個人背對着樓梯的方向,在彎腰放東西。看背影,西裝革履文質彬彬,倒是挺像個畫廊的解說員的。
阮一在他身後兩米停下來,問道:“請問,《地獄變相》被放在哪裏了?”
“《地獄變相》?你說的是不是吳道子的《地獄變相》?”
那人說罷轉過身來,吓了阮一一跳:“怎麽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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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一萬萬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又見到了晟浩浚,還是在她母親曾經的畫廊中。
“為什麽不能是我?”晟浩浚拿起身邊展櫃上的一件藝術品,“你來找畫,我來找花。”
他手裏的東西細看之下還真是一朵花,近乎透明的紫色,沒有葉子,花瓣瓣瓣交錯成美人跳舞的花形,紫色也從四周交彙至花朵中心。從上面觀,尖尖的花瓣塑成的形狀乍看像海星星,可越是細看就越覺得像數位纖纖美人翹起的蘭花指拼接。
阮一想,這要是一朵真花,一定會美到極致。忍不住走近了些,也沒問可不可以,手已經不自覺落在了上面。
這花的觸感,有些涼,還有些黏。
她對花沒什麽了解,除了常見的玫瑰百合康乃馨此類,基本上認不得其它的,但這朵花乍看有些眼熟,她問:“這是什麽花?”
“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也有紫色的?”
她倒是聽說過這種花,就是血紅色的彼岸花,小時候有個姐姐很喜歡這種花,又是滄月的書迷,經常把“彼岸花開彼岸”挂在嘴邊,久而久之連她也對這種花葉生生不得相見的悲劇花卉有了一些了解。
不過,她沒見過真的,更沒見過紫色的曼珠沙華。
晟浩浚得意的笑了笑:“我做出來不就有了。”
這可驚訝死阮一了:“這朵水晶的曼珠沙華是你做的?”
“怎麽了,不好看?”
“怎麽會!”阮一簡直要尖叫了,“你可真是我偶像,十項全能呀,連藝術品你都會做,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聽說好男人要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看你儀表堂堂的,別說廳堂了,上舞臺都是焦點,那做飯你會不會啊?”
做飯,這個他還真不會,不過不好意思承認,他只好岔開話題:“那你會不會啊?看你天天素顏朝天,姿色也只能算一般,是不是廚藝了得的不需要靠臉蛋了?”
阮一已經慢慢适應晟浩浚的口沒遮攔了,也不跟他生氣,他願意耍嘴皮子她就奉陪:“沒聽說過女為己悅者容麽,身邊沒有人值得我花功夫綠額粉黛,我就願意天天清湯挂面,寧願花時間看書看電視也不浪費在打扮上,管得着麽你?”
“哎呦,我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你這麽牙尖嘴利的呢?”
“呵呵,過獎了,你的口沒遮攔我卻早就領教過了。”
晟浩浚徹底詞窮,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了,口角上面失了利,心裏卻是極開心的,不等阮一憋笑的唇角完全漾開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兩個人一起在寂靜的二樓笑得驚天動地,把樓下的畫廊員工都引了上來。
“你們在做什麽?”
晟浩浚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着頭躲在了阮一身後,揪着阮一背後的衣服把她往前推,将解釋的工作全部丢給了她。
阮一支支吾吾了半響才瞎掰說:“那個,我們在找一幅畫。”
員工小姐聽阮一這樣說,以為可以做成一筆生意,連忙堆起笑容:“您要找什麽不妨跟我說,我在水雲苑裏工作幾年了,這裏所有畫作我都很熟悉的。”
“我要找一幅由霞光臨摹的《地獄變相》。”
員工小姐登時有些失望,但鑒于職業素養需要,還是微笑着:“真不好意思小姐,那幅畫是我們老板最喜歡的一幅畫,屬于非賣品,而且由老板親自收藏,可能沒辦法讓您看到了。”
阮一輕哼了一聲:“你們老板?哪一位啊?姓阮的還是姓張的?”
“這位小姐真愛開玩笑,水雲苑只有一個張老板,從來沒有過什麽阮老板。”
阮一嗤笑,阮文棟啊,可真是越來越沒有出息了,連一丁點兒身份地位都沒有,竟然還心甘情願地當別人身邊的一條狗,反咬曾經将他視作至親的家人。
鬼迷心竅!
阮一說:“那請問你們老板将畫收藏在哪裏了,我很想看一眼,只一眼就好。”
“這個……”員工小姐似乎有些為難,“其實也沒有特別收藏起來,就挂在老板的辦公室裏,不過今天老板不在,我們也沒法子帶您進去。您不妨留下聯系方式,等我們老板回來我會替您轉達您的意願。我們老板一向和氣大方,應當很樂意同您一起欣賞那幅畫的。”
和氣?大方?阮一真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聽力有問題,要不然就是這個員工的眼神和理解力有問題,張芮莎那種人也能用和氣大方這種褒義詞來形容,簡直是荒謬,送她陰險狠辣四個字還差不多。
“聯系方式就不必了,但我想麻煩你替我轉告你們張老板一句話。”
“您請說。”
阮一冷笑:“告訴她,我要回來拿回那份所謂的不存在的東西了,還有啊,你記得跟她說,我姓阮。”
員工小姐似懂非懂地應了:“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