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掙脫不開

晟浩浚下了車,看着“急診中心”那四個紅亮大字,心忍不住又揪了一下,他攏了攏身上的外衣,沉默了許久還是拒絕了:“不用,我自己進去。”

每個人都會有一段不願為人知的隐秘,可是卻不是每個人都會有一段慘痛的過去,在無人分享的時候日日夜夜折磨着自己,最終化成無影無形的夢魇,像冤魂一樣,像厲鬼一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鑽進他本來就不沉穩的夢境中,狠扯撕裂掉他全部的理智和鬥志,最終潰不成軍,然後扛不下去,驚醒,再也睡不着。

有段時間他研究過中國古代的暴政酷刑,梳洗、剝皮、鋸割、淩遲……那些鮮血淋淋的一切畫面最終都不再讓他覺得殘忍,因為再痛都會過去,死亡可以結束一切,可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夜夜驚醒無法睡着的痛苦該如何結束?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或許他真的會扛不下去,沒人知道他有多麽感恩,可是後來連她都消失不見了,就那樣把他丢在街角。他還記得那年冬至的冰冷,那是他活了許多年後,第一次覺得冬天原來這樣冷,天空飄着雪,而他在冰天雪地裏自生自滅。

朦胧間有很多人在他身邊走過,在他倒下後也有很多人在他身邊駐足,可是沒有一個人是她,然後鳴笛聲響起來,他被擡上救護車,在刺鼻的消毒藥水中徹底失去全部意識,掉進被夢魇操控的深淵中。

爸爸,他的爸爸,殘忍的将美好的家庭分拆了,兩個兒子,卻只能帶走也必須帶走一個;哥哥,哥哥,從小最疼愛他的人,雖然只比他大兩歲,對他而言卻是比父親還要偉岸可靠的存在,可就是那樣堅實的讓他緊緊依靠的臂膀,突然就抽離了他的世界,跟着爸爸走了,頭都不回的抛下了他;對了,還有媽媽,傾盡一生最愛他父親的人,在父親離開的同時将自己反鎖在了浴室裏,完全遺忘了他這個年僅十歲的兒子,用水果刀劃開了左手的靜脈,鮮血一股股流出來,混着汩汩流淌的清水,淹沒了身軀,淹沒了眉眼,也淹沒了他全部的希望……

等在急診室外面的時候,他滿腦子想的還是管家撞開門那瞬間展現在他眼前的一切,媽媽緊閉的眼睛,漂浮的發絲,水池中滿溢的血水以及地上浸濕了他拖鞋的血水的深度,但最最深刻的,則是媽媽手裏還握着的那把水果刀。

他記得清楚,回到晟家的第一天,媽媽就是用那把刀削了梨子給爸爸、哥哥還有他吃……分梨分離,原來梨子真的是不能分的,他不肯聽哥哥的話,非要全家人分吃一個最大的梨子,分梨分離,他原本最幸福的家就那樣活生生被拆開了,四分五裂……

急診室外面空落落的長椅上只坐了一個人,看見失神靠近的晟浩浚吃了一驚,但是很快鎮靜下來,站起身來叫了一聲:“晟總。”

晟浩浚回過神來,原來他已經走到了急診室,其實從外面走到這裏也不過二十米,可是腦海中浮現了那麽多回想了那麽多,感覺真像過了一個世紀。

晟浩浚看了看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孔,難以置信地嗤笑一聲:“真沒想到,晟式人力資源部的總監也是他的人。秦川,你不妨大發慈悲告訴我,我身邊有誰不是他安排的吧。”

秦川皺了皺眉:“晟總,你不該這樣誤會二哥……”

“你給我閉嘴!”晟浩浚登時冷了臉,“他是我親大哥,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教我怎麽對他!”

秦川難得看到晟浩浚動怒的樣子,平素在公司裏的晟浩浚是個極有風度的人,永遠一張公式化的臉孔,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生氣的樣子,甚至連皺眉的時候都很少。秦川曾一度以為,他二哥口中那個調皮任性的弟弟和晟式集團的晟浩浚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可是如今看來,那是晟浩浚平時藏的太好了,他竟然能藏起所有的喜怒哀樂。

“原來你還記得他是你親哥。”秦川笑了笑,“晟浩浚,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容貌和二哥不過五分像,可你生氣的樣子幾乎和二哥一模一樣。”

“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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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狡黠的笑了笑:“先別急着惱羞成怒,二哥人還在裏面搶救,你有話說有脾氣發都沖着你親哥去,我只是個外人,現在也過了上班時間,我沒義務聽你大吼大叫。”

說完他施施然坐回原來的地方,晟浩浚被挑起的怒火也慢慢消下去,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急診室的門打開了,有護士急急忙忙從裏面跑出來,晟浩浚離得近些,站起來一把拉住了那護士的胳膊:“我哥現在情況怎麽樣?”

“病人撞傷了頭部,雖然各項生命體征都還平穩,但一直昏迷不醒,所以需要聯系神經外科的醫生下來會診。先生請你讓讓,不要打擾我們搶救!”

那護士手上的醫用塑膠手套上還有血跡,急忙掙開了晟浩浚,慌忙間邊褪手套邊跑到護士站,找到值班手機,然後在通訊錄裏找到神經外科值班室的電話,撥通。

護士講電話的時候背對着他們,晟浩浚聽不清她講了些什麽,只看護士匆忙的樣子就覺得情況不樂觀。

護士返回急診室的時候又被晟浩浚拉住了,晟浩浚指着她手上拿着的那雙沾滿血跡的橡膠手套問:“他是不是很嚴重,要不要輸血?我的血型跟我哥的一樣,我可以輸給他的……”

“先生!”護士見慣糾纏的家屬,理智的打斷他,“病人的情況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請你先耐心在外面等,不要妨礙我們搶救。”

護士果斷推開晟浩浚,迅速刷了門卡閃身進去。

晟浩浚探頭朝裏面望了一眼,可是自動門關的太快,裏面又圍了不少人,他根本看不清人到底傷的怎麽樣。想到護士匆忙的樣子,想到那一手的血,晟浩浚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回到了等在手術室外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像被鈍刀劃在巨石上,每一下都又緩又慢,他在原地團團轉,可仍覺得煎熬。

秦川看着晟浩浚着急的樣子,本來懸吊的一顆心突然定了下來。

裏面搶救的人并不是晟浩浚的大哥晟浩中,他故意往重了說,就是想晟浩浚老老實實承認他的真心,他明明還是關心在意這個哥哥的。再者,他也并不全是在吓唬晟浩浚,晟浩中的傷勢雖然不至于嚴重到要大搶救,可是這兄弟倆的宿怨結的太深,幾年不見一次面,一見面就橫眉冷對,待會難保不會一言不合打起來。

晟浩浚若是動手,晟浩中肯定不會還手,他可不想他們家的二哥默默挨打,還是先讓晟浩浚靜靜的好。

秦川笑說:“二哥知道你這麽擔心他,一定很開心。”

晟浩浚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他冷冷的看着秦川泰然安坐的樣子,驀地握緊了拳頭:“誰說我是擔心他?我恨不得他死!我實話告訴你秦川,我今天來就是找他算賬的,他五年不曾露面,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功夫才得到他的消息?今天他就是要死,也要等我算完帳再死!”

秦川登時冷了臉,做出一副要站起身來揍人的架勢,可最後他還是沒有動手,只氣憤的站起來,看着晟浩浚的身後,然後不情不願的背過身去。

晟浩中已經站在了晟浩浚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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