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死相交
古有舉杯望月,今有飲酒對樂。花大小姐酒逢知己少一杯,似夢似醒還是醉。今夜的夜色特別的迷離,沿路上官閱未曾跟自己說過一句。看着他悉心地扶着青娥回房,花鳳凰只覺得自己情路堪憂,前途茫茫。憋着一口氣嘆了一聲。
古桐不明所以,擔心道:“小花,你沒事吧?”
花鳳凰搖了搖頭,索性找了個靠樹的位置坐下來。悲從心來,喃喃問道:“古桐,你就要走了。我也想走,可是我不知道我該走去哪。”
短短幾日相處,兩人誠心相待,已成好友。古桐見她心中煩悶,開解道:“當日我離開平南時,心中微有竊喜。家中因為母親和大哥離開的早,所以只有我和父王相依為命。自小父王就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從五歲起,晨起練功。夏練三九,冬練三伏,一日也不敢懈怠。別的女子學的是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我學的卻是兵法列陣,刀槍劍戟。那時候,我常常很羨慕她們,可是卻也只能是羨慕。父親肩負着一城的安危,他不敢在人前落淚。我卻常見到他在母親和哥哥的房間嘆氣。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印象中的母親是個非常美麗高貴的女子。似乎還記得她抱着我,哄我睡覺的樣子。可是我卻從未記得清她的模樣。”
古桐說着不覺淚落,那樣的心酸,那樣的無助。花鳳凰靜靜地拉過她的手,眼淚也不由落了下來。
古桐繼續道:“離開那日,看着父王落寞的身影,我十分的不舍。可卻微有竊喜,終于可以自由自在地逍遙幾天,不再整日面對着打仗排兵,舞刀弄劍。可前日父王來信,信中雖然報了平安。可我卻明白這一句平安的後面,他所要承擔的究竟有多少。早年失去妻兒的恐懼,獨自面對敵人的孤寂與無助。他在人前是那樣的鐵骨铮铮,心中的悲痛卻從來無人能夠幫他承擔。他已經沒有了妻子和兒子,再也不能沒有我在身邊。”
花鳳凰看着她眼中閃動的淚光,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個夜晚好涼好涼。緊緊地拉着她的手,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古桐反手輕拍她的手背,勸道:“回家吧,落葉總要歸根。沒有了家,即使再大的天地,你也不會覺得有容身之處的。”
花鳳凰擡頭仰望着夜空,不知道伊靜和,伊文萱現在怎麽樣了?或許她該會京城去找找自己那失去的記憶。
清揚的笛音劃過耳邊,花鳳凰半醉半醒地朝着它的方向走去。此刻的笛音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淡淡地劃過心底的憂傷。不知喜來,不知悲。
月下林間挽清風,眼前一名身穿月白長袍的男子背影相對。花鳳凰癡癡道:“你在等我嗎?”
男子微微颔首,悠悠地轉身。卻見是一張陌生的臉龐,細細一看,才看清竟是那日送饅頭開門的中年男子。
花鳳凰驚訝道:“是你。”
中年男子一步步接近,道:“自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
花鳳凰瞬間酒醒,問道:“你是來抓我的?”
中年男子眼中滿是愁怨,一字一句道:“我是來殺你的。”
花鳳凰驚訝之餘,想起九娘的死。看來他們是以為九娘是被自己害死的。可她卻無法解釋,因為白索他們也是為了救她才殺了九娘。
中年男子恨恨道:“你可看見,她死後驚恐的眼神,始終無法瞑目。”
花鳳凰自然不知道,但眼前的人如此的恨她,可想而知九娘的死狀有多麽的凄慘。
花鳳凰慢慢地向後移動着,眼見中年男子一躍而起,她急忙轉身,可哪裏逃得了。中年男子一手掐住她的咽喉,手上的力道重了又重。花鳳凰只覺得下一秒自己便無法呼吸。突然古桐尋來,喝了一聲:“小花。”用盡力氣一掌朝着那人擊去。
那人情急之下,将花鳳凰重重地摔了出去,硬梆梆的大樹幹砸得她頭暈眼花。
花鳳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就見古桐臉色蒼白得可怕。急忙喝止:“古桐,你快離開。”
古桐深吸了一口氣,強制聚了心神。一招一式快速地朝着那人襲擊,秋葉飛花漫天舞,春楊畔柳随風逐。
花鳳凰還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古桐的武功,出招穩而有力,時而強時而弱。強如落葉蕭瑟,弱如綠柳扶風。五招過後,那人便已倒退三尺。見勢不敵,逃之夭夭。
花鳳凰正待歡呼,不料古桐瞬間跪倒在地,急忙上前扶住。“古桐。”
秋風呼呼而過,院前一道倩影駐足,遠遠眺望。眼中似含着淚光,不知心中多少流年周轉。
平旦從房間出來嘆了一聲,道:“她強行運氣,體內的毒氣已經迅速擴散至心肺。現在唯有用兩種解藥同時解毒,不然就來不及了。”
花鳳凰已來不及傷心,擔心道:“但你不是說過兩種解藥藥性相克,無法共食。”
平旦颔首道:“但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若在拖下去她的性命難保。但以她現在的情況出不得半點差錯,所以我需要有一人幫我試藥,找出兩種解藥各自的劑量,還有服用後産生的創傷。這樣在她服用解藥的同時,我方可以及時救治。”
“我來。”平旦話落,花鳳凰脫口而出。她從未見過平旦如此緊張,可見他的把握不過毫厘。
平旦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咽了咽口水。道:“試藥需要同時服用兩種毒藥,再服用兩種解藥。雖然我會将兩種毒藥的藥性減到最輕,不會致命。但會造成什麽後果我也不知道,而且我并沒有把握一定能治好古桐。”
聞言衆人一時無言,忠叔正要提議,他的歲數比較大由他來。
卻聽花鳳凰只道一聲,“好。”
看着花鳳凰的眼中純粹的信任,沒有任何的遲疑。平旦頓生勇氣,毅然轉身又走了進去。跨過了這道門,仿佛變成了另一個自己。沒有絲毫的懷疑,沒有絲毫的退怯。有的就只能是專注與決心。
上官閱因為略懂醫術,已守在了古桐的身邊。見到花鳳凰進來,略有驚訝卻不言語。只流轉的目光兩兩相忘,心有意會,一點靈犀。
等待總是漫長得可怕,因為生命的珍貴,因為是牽挂的人。
院前的那道倩影也不知已等了多久,她仿佛成了木,就這樣一絲也不動。
“她不會有事的。”
女子不用回頭也知是誰。她沉默片刻,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道:“你為何還不進去?”
廣酉子走到了她旁邊,道:“若換做是我,也只有這一個辦法,相信他。”
女子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點了點頭。只是心上的煎熬,卻一份也未減少。
寒夜無眠,枝頭的風兒吹過,擺動的枝杈竟開出了嫩綠的新芽。
忠叔和桂兒早已不知徘徊了多少次,忽然聽得開門的聲音。兩人瞬間跳起,走了過去。
平旦重重地點了點頭,微閉的雙目,感覺快已睜不開。
見狀,忠叔和桂兒頓時松了一口氣。
廣酉子信步而來,欣然一笑。道:“做得好。”
這是師傅有生來第一次對自己的贊賞,平旦摸了摸鼻子。不由走了過去,撲在了他的懷裏,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不覺眼眶濕了一片。激動地喚了一聲,“師傅。”
廣酉子欣慰一笑,安撫道:“好了。你和閱兒都先去休息吧,接下來就交給為師了。”
花鳳凰迷迷糊糊見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走了過去,恍惚來到了一棵栀子花樹下。
七月流火,栀子花開。
上官閱緩緩地轉過身,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時機嗎?”
花鳳凰看着他,沒有回答。
上官閱信步走到樹下的石桌旁,只見上面放着一軸卷軸。他随手一揚,卷軸慢慢地展開。不遠的距離,依稀可見上面畫着一支一支的笛子,詳細地描述着每一個音調手指的收放,和收放的長短。長長的一副卷軸就是一阕完整的曲譜。即使不通樂理的人,按着上面的圖畫吹奏,也能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随後他揚着唇角,暖風般微笑道:“便是現在。我遇到了那個人,便是你。”
花鳳凰震撼在了原地,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盈滿了月輝。原以為該是離開的時候,卻未曾想到有此轉機,如此的驚天大禮竟讓人無法相信。
花鳳凰赫然睜開眼,只見黑乎乎的屋頂,微微透進了亮光。自己正躺在床上,連一點力氣也沒有。果然是一場夢。
“你也醒了?”兩人的床是挨着的,古桐重獲新生,雖然疲憊,可是臉上的笑卻格外的耀眼。
花鳳凰轉頭,道:“我剛剛做了個美夢。”
古桐愉悅道:“我也是,我看到了母親來看我了。”
太陽懶懶地散發着它的光芒,就像小鳥懶懶地拍動幾下翅膀,花兒懶懶地打開花瓣。
新生是生命最偉大的奇跡,不止是古桐。參與其中的平旦,花鳳凰,上官閱都仿佛得到了一次洗禮,微妙的言語在心頭慢慢地溢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