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重逢無喜

天空陰沉沉的,突然下起了小雨。原定的計劃是今日啓程,此刻也只能耽擱了。花鳳凰心情還算不錯,反正有好吃好喝的多待一日也無妨。

廣酉子看着雨天,不由嘆了一聲,道:“看這天氣,是無法如期趕到昆侖山了。”

平旦奇怪道:“你和武伯伯不是只約了下棋嗎?”

廣酉子默然搖頭,先回了房間。

花鳳凰瞧了一眼,繼續動着筷子。平旦忽然坐在她旁邊,小聲道:“他來了。”

花鳳凰頓了一下,視而不見。

就聽有人從後院走了進來,坐在了旁邊的桌子。有人先開口道:“郝大哥,這杯酒我敬你,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而且因為我,還耽誤了你行程,實在是過意不去。”

郝請微笑舉杯一飲而盡,悄悄瞄了一眼花鳳凰的方向。見她不為所動,有些失望。朝着六月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六月回道:“我在涼州有一個表叔,我想去投靠她。”

郝請訝異道:“我正好也要去涼州,正好可以同路。”

六月高興道:“那這一路上就又要麻煩郝大哥了。”

花鳳凰一筷子插進肉丸子,舉到嘴邊一口咬,兩口咬。塞得滿嘴,鼓着腮幫子用力地咬。仿佛某人的腦袋一樣,不咬不解氣。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發這麽大的火,只是一聽坐在那裏的女子輕聲輕語,再想到之前看到的眼神就覺得十分的不爽。

平旦伸手要夾菜,不想徒弟動作更快。索性放下筷子,命令道:“徒弟,給師傅也夾點。”

花鳳凰憤憤地看了一眼,不過再怎麽說也是師傅,敷衍地倒了一盤子進去。平旦頓時愕然,但終是可憐小徒弟心情不好,且不做計較了。

門外突然響起嗒嗒的馬蹄聲,有人走到門口喊道:“小二。”滿滿的架勢和派頭。

小二急忙走了出去,就聽那人吩咐道:“幫我們準備三間上房,然後每隔半個時辰就送一桶熱水進來。”

這話怎麽聽着耳熟,花鳳凰奇怪地看向了他們。就見馬車上走出一名女子,撐着傘轉身掀開車簾。細細一看,不由驚地一聲,“媽呀,陰魂不散。”正想着要往哪裏躲,忽聽啪的一聲,誰的扇子打開。手上不由一松,筷子及時地掉在了桌子底下,順勢也就跟着下去了。只是這摸來摸去,卻不像是在摸筷子,倒像是在撈針。

平旦等了許久,見她還不起身,彎身問道:“撿到金子了?”

花鳳凰尴尬一笑,這才慢慢地摸向筷子,可卻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這下平旦算是明白了,這哪裏是撿筷子,分明是躲着人。擡頭更是好奇,這來的到底是怎麽樣的人,竟然讓一向大大咧咧的花鳳凰怕成這樣。

只見一名女子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雖然身上穿着的是淡綠色的長裙,可是卻顯得那樣耀眼。只怕這天下的女子能将一件淡雅的衣裙穿得如此耀眼的,也就她一人了。她昂首微微低垂地看了一眼,有人已跪在地上彎着腰等在了那裏。這才不緊不慢地由撐傘的女子扶着,踩着那人走下了馬車。

馬車就停在客棧走廊旁邊,她踩着那人走下走廊。淡掃了一眼,不由露出了小小的嫌棄。撐傘的女子連忙吩咐道:“帶路把,要你們這裏最好的房間。”

小二急忙颔首,不由屈了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領路。

平旦從未見過這麽有派頭的人,仿佛誰在她面前都要矮半截。要不是那張高傲的臉是如此的好看,真叫人看不慣。見到她随小二走進後院後,低頭朝着花鳳凰小聲道:“走了。”

花鳳凰嘿嘿地看着這個小師傅,有時候也不是太笨嘛。平旦湊過來,小聲問道:“你欠她銀子?”

花鳳凰正要回話,撐傘的女子突然轉身喊道:“對了,把最好的飯菜端進來,要快。”

只聽一邊啪的一聲,花鳳凰又不由松手,掉落了筷子。她着急又要下去,不巧卻正撞上了小師傅的腦袋上。兩人哀呼相對,哭笑不得。好在那女子喊了話便走了進去,花鳳凰這才松了一口氣。

但不知是誰看着不舒服,還是一個不小心。平旦忽然一聲哎呦,不知什麽東西往他的手臂上砸了一下。

師徒兩回望四周,就見郝請正和六月吃的高興,哪裏來的意外。

花鳳凰轉身湊在平旦耳邊繼續道:“這人有個綽號叫活閻王。”

話剛落,就聽平旦又一聲哎呦。當真是讓人忍無可忍,起身怒道:“到底是誰?”

四周的人都回過頭來看了看,表示不知。兩人莫名地找了許久,依舊找不到個結果。索性回房間再談。

昨日的一場大雨讓延江的水漲了不少,天微微放晴,就有人一早起來趕路了。平旦低垂腦袋,努力地睜開一雙熊貓眼。抱怨道:“晚點在起不是也來得及嗎?”

花鳳凰着急拉過他的手,回道:“師公不是說來不及了嗎?那就得快點。”

廣酉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什麽心思他豈會看不透,只是不點破。但話又說回來,他也确實希望能早點到達涼州。幸好救回的那人已經醒來,将他托付給小二也算放心了。

平旦有氣無力地動着,辯道:“就算此刻到了渡頭,船還沒開也沒用啊。”

花鳳凰道:“怎麽會沒用,可占個好位置。而且船還沒開,你也可以在穿上睡不是。再說了,搞不好艄公今天也起早了了。”

平旦打了個大呵欠已無力回嘴,深深地嘆了一聲,總算加快了兩步。

船已停在渡頭,艄公已候在船頭。花鳳凰急忙跑過去,就在要上船的時候卻忽然停了下來。不可置信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平旦一聽有異常,登時睜開了雙眼,探出頭。高興道:“上官大哥。”

上官閱淡淡地揚起嘴角,道:“師叔公,小師叔……”看着花鳳凰道:“小花師妹。”

花鳳凰聽到這個新稱呼,不由小小地愉悅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聽身後有人道:“師兄,艄公說昨日大雨,河水湍急,要等等才會開船。”

花大小姐多麽希望這是幻聽,無奈地看了一眼,還能是誰。不就是上官閱新成婚的妻子,青娥。她已挽起了頭發,臉上多了一絲的溫婉。可想而知,他們夫妻恩恩愛愛,舉案齊眉。羨煞了多少旁人,而當中最羨慕的就是花大小姐了。

青娥看到三人小愣了一下,跟廣酉子和平旦打過招呼後就走進了船艙。

花鳳凰原以為這已是最為糟糕的情形了,不想剛一登上船就聽身後有人趕來,喊道:“稍等。”來人正是郝請和六月。

像他們這樣的富家公子,怎麽也起得這麽早。花鳳凰半帶疑惑地看了一眼,但想想這兩日的尴尬,還是決定不管不問,先上了船。

轉眼半個時辰過,可船還是沒有開。花鳳凰坐不住了,走到船頭正要詢問艄公,趕巧的就見郝請也到了。

花鳳凰先問道:“大哥,還有多久才會開船啊?”

艄公回道:“水流還很急,要是再下大雨會很危險。等過半個時辰,水流平緩些就開了。”

還要半個時辰,要是伊文萱恰巧趕來,那可不是好玩的。花鳳凰急道:“現在開不行嗎?”

艄公肯定地搖了頭,赫然止住,只因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錠金元寶,是那麽的閃亮。

“這天已經在放晴了,應該不會再下雨了。我還有急事,等不得。”

那金子的自然不會是花鳳凰,她就是把自己賣了也湊不來這麽多。雖然正合了心意,但一想到有人老是在自己眼前晃銀子,還是小小地鄙視了一下。

看在錢大爺的面上,一般人都不會不買賬,艄公自然也不會例外。

看着船離開了渡頭,花鳳凰總算松了一口氣。轉身剛要進入船艙,但見裏面坐着的幾人,心裏默默地嘆了一聲,還是呆在船頭自在些。

船順風而下,急流而行,午時便已行了過半。花鳳凰看着四周群山心情大好,山水的遼遠,總能給人帶來一股震撼力。讓渺小的自己,暫時忘了個人的得失。但腹中空城卻是忘不掉的,上船的每人都自帶了些幹糧,花鳳凰自然也備得很足。雖然她十分的不願意踏進船艙,但好歹也要取了再出來。正要進去,巧合艄公的女兒端着午飯走到了船頭。花鳳凰看着碗中熱氣騰騰的輕煙十分的羨慕,心想讨點熱湯來配幹糧也好,遂走了過去。

艄公的女兒帶着寬大的鬥笠,低着頭,根本看不出樣貌。但是身形窈窕,弱骨纖纖還真看不出來是常年在船上生活的人。她将飯菜放好後,便接過艄公手中的長杆。看手法還算可以,只是略顯生疏了些。

花鳳凰走過去,道:“姑娘,我可以向你讨點熱湯嗎?”

艄公女兒似乎不聞,轉身将長杆抽起又入了水,連頭也沒有轉。

花鳳凰讨了沒趣,轉身問向了艄公。然而在彎腰之間,瞥了一眼鬥笠下面的女子,覺有些不對勁。起身又問道:“姑娘,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艄公的女兒還是不答,繼續撐着長杆。

花鳳凰越看越覺得熟悉,正待要探究。艄公喊道:“小姑娘,熱湯剩的不多,你要,我讓小女再去盛點。”

花鳳凰現在可沒心情喝什麽熱湯,她定睛看着艄公女兒的側面,一個模糊的身影慢慢地清晰了起來,不敢相信地問道:“秋雁?”

艄公的女兒不為所動,艄公急忙解釋道:“姑娘,我女兒耳朵不好使。你要有什麽事情,跟我說。”

花鳳凰自己也不敢相信,誰會想到死了的人竟然複活了。又或是自己猜錯了,天下真有兩個長相如此相似的人。花鳳凰越想心中越是平靜不下來,質問道:“你還活着?”

艄公起身擋在了花鳳凰面前,勸道:“姑娘,我女兒耳朵不好使。你說的這些她都不知道,你要是想要熱湯,等等我讓她去盛點。這裏風大,你還是進船艙裏去吧。”

花鳳凰哪裏會聽,就算眼前的人不是秋雁,那麽她也可以認識認識。但所謂欲蓋彌彰,艄公如此緊張就更說明了當中有問題。她有些激動道:“當日我知道你死了,我就去找九娘,險些喪了命。”她看了一眼艄公的女兒,但見她不為所動。越是覺得自己的猜測不錯,忽然覺得有些委屈。有些不情願地問道:“或許這就是你們一早設好的圈套。九娘曾說過,抓我是為了一個人。”

艄公的女兒依舊不為所動,艄公急忙将飯碗放下,道:“姑娘,我想你誤會了。她從未離開過江州,如何會認識什麽九娘。”說着從後面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快收拾吧。”

艄公的女兒默默地彎下腰收拾碗筷,好似真的什麽也沒有聽到一般。

花鳳凰不由串起在付林城發生的事情,當初一件件晦暗不明,如今想來竟是如此的合理。世間當真有那麽湊巧的事情,她如鲠在喉,追問道:“你找我救賀梅就是為了引我上鈎?還有那日在監獄,你所說的話也全是假的。為的只是讓我對你産生同情,對你的死憤憤不平,而去找九娘。”

艄公的女兒依舊沒有回答,她默默地收拾好碗筷起身就要離開。花鳳凰急道:“我原以為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女子,不想竟是我太天真了。”

江上的風有些大,冷風刺骨讓那道背影不由隐隐的顫抖,她終是逃避不了。她赫然轉身,摘下頭上的鬥笠。雙眼暈開着淡淡的水幕,與初見時的狡黠更多的是一份堅毅。略帶鄭重地說:“我也沒想到我還能活着。”

花鳳凰見她到底是承認了,暗暗慶幸自己并沒有看錯人。只是聽聞她那一句,她也沒想到能活着,心上仿佛被絞了一下。

秋雁重新帶上了鬥笠,解釋道:“一個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她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能活得太久。在監牢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這次是躲也躲不了。只是我們沒想到九娘為我們準備的毒藥,不過是一種假死的藥。”

九娘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花鳳凰始終看不清楚。但是有一點她清楚的意識到,九娘并非真的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為了金錢而不擇手段。

秋雁繼續道:“不過你說的也不錯。賀梅的事情後,九娘确實設了圈套讓你自投羅網。”

花鳳凰問道:“為什麽?是因為那個人嗎?他到底是誰?”

秋雁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不過是她的一顆棋子,并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花鳳凰沉默了,她已經強烈地感覺到有人因為她而遭殃,只是這人到底是誰。

忽然江上狂風刮過一陣,浪濤掀起船只險些翻過了頭。花鳳凰立于船頭搖晃不穩,正要進入船艙。忽然背後有人拍在了她的脖頸上,眼前瞬間漆黑。

眼看着花鳳凰就要朝着江中倒去,秋雁伸手要救。可卻似乎想到了什麽,遲疑了片刻,已是來不及了。

浪濤如野獸一般拍打着船只,狂風呼呼作響。那一道嬌小的身影入水,只激起了一道小浪,過後便好似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

艄公感覺有人已走過來,急忙喊道:“快來人啊,那個小姑娘落水了。”那般着急心慌的模樣,卻是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可誰又會想到,來人竟豪不猶豫地也跳了下去。

船艙裏的人紛紛趕了出來,可江面已沒有任何蹤影。郝請急道:“怎麽會落水的?”

艄公怯怯道:“剛才風大,船搖晃得厲害。小姑娘腳下一滑就給掉下去了。”

郝請憤憤地看着江面的浪濤,要到哪裏去找。

艄公連忙勸道:“我們現在也正朝着下游走,等靠了岸再順着找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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