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唯有猜疑
昆侖山上此去的人雖然并非全部,但所剩也不多。為了避免再有人遇害,全部來客聚集在了大殿。畢竟兇手用的是最簡答的手法,也是最普通的方法,任何一人都可以做到。誰也不能肯定他已經離開,有可能就是昆侖山中一名打掃的新進門徒。
氣氛安靜得十分異常,忽然一聲啊求,如同一個響雷在大殿內炸開。平旦劃了劃鼻子,有些倦意地露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這哪能怪他,本來他一緊張就會出狀況。
廣酉子朝後瞟了一眼,意外地并沒有責怪他。反而輕嘆了一聲,道:“各位,就算我們空等在此也是無濟于事的。據我看來,這定是南疆所使的計謀。他見我們人多,一時不敵,便設法讓我們彼此猜忌。這樣一來,他們就多了幾分勝算。”
一人起身大喝一聲道:“不錯,俠醫說的不錯。我們在江湖上行走,幾時怕過一個死字。但是現在這般等死,當真比死還難受。大不了就是腦袋一顆,十八年後我還會回來的。”
廣酉子贊同地點了點頭,道:“胡大俠真不愧是西蒙第一豪俠,這等氣概,在下佩服。”
短短幾句話,大殿內的氣氛頓時顯得不一樣。原本願意留下的便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彼此間互相猜忌,就如同拉起了一層看不見的網,誰也不敢松懈。
忽然有人道:“不對。”
誰也不知他話裏的意思,聞人三原問道:“上官少俠是否發現了什麽?”
上官閱難得現身,走上前道:“人并不是南疆一族所殺,就算跟他們有關系,但也一定不是他們做的。”
胡大俠奇道:“為什麽?”
上官閱答道:“每個人殺人都會有些習慣,都會選擇他們最有把握的辦法,以保萬無一失。南疆一族擅長的是使毒,若他們想要殺人用毒豈非更簡單些。”
胡大俠同意地點了點頭,忽然道:“那可能是他們不想讓人知道了。”
上官閱答道:“我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要對付他們,那他們殺我們的人為何不敢讓我們知道。一旦我們知道殺人的是他們,豈非會更恐懼更害怕。何必費這麽大一番周折,讓我們去猜。更何況昆侖山守衛森嚴,這段時間更是多加防備,此次前來的人,他們都必先查問了來歷。所以兇手一定不是南疆一族的人。”
“或許有人偷溜了進來了?”問話的是郝請,他似乎知道些什麽。
上官閱答道:“是有一個人偷溜了進來,但他絕不是兇手。”
郝請疑問道:“你如何保證就只有一個人偷溜進來,而且他絕對不是兇手?”
胡大俠贊同颔首,附和道:“不錯,你如何确定的?”
上官閱答道:“因為我看到的就只有他一個,而且他只說了兩句話就走了,而這兩句話也不是對陸一式說的。”
郝請不服道:“難道就沒有可能其他人偷溜進來,而你沒有看到?”
上官閱答道:“至少在陸一式死的當天絕對沒有。而第二天聞人掌門已加強了人手,就更不可能有人偷溜進來了。”
郝請還是不服。胡大俠忽然道:“早有耳聞飛流宮的輕功心法堪稱一絕,宮主月華仙子的輕功更是武林第一。只是這輕功好的,難道耳力也盛常人?”
上官閱道:“自然不是。只是我喜好自然之音,常避于樹上賞月聞音。而要聽到最好的聲音,就只能保持最平靜的心緒。而一個人最平靜的時候,時常耳力都是最好的。”
胡大俠面露欣賞,道:“那你看見的那人是誰?又何誰說話了?”
上官閱略一思,答道:“我沒有見到那個人,但是他的笑聲恐怕天下間再沒有第二個。而和他說話的人是誰,我并沒有看到。”他沒有将話講明白,因為講明白了,也就等于曝露了他那晚的行蹤和目的。
胡大俠欲再問,上官閱急忙轉而問向聞人三原,道:“我想聞人掌門一定猜到了兇手是誰,要不然也不會放了那些人離開。”
聞人三原颔首道:“另外兩人死之前,值班的弟子見他們一前一後進了陸一式的房間。可等了許久,都未見他們出來,才闖了進去。闖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他們身上各中了一劍倒在了地上。”
郝請接着道:“這麽說來就可以确定沒有第三個人進去了?”
聞人三原肯定道:“沒有。”
胡大俠就有些糊塗了,奇怪道:“難道真如路姑娘所說,他們是自相殘殺的?那兇手不就是他們自己嗎?”
聞人三原捋了捋胡子,突然道:“久聞坤乾瑤谷,雖為亡命之徒聚集之地。但谷中最厲害的四人,卻從未親手殺過一人。只因他們對付過的人,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下手的機會,所以他們不屑如此。”
衆人不解聽他再繼續道:“墨天仙,袖中蓮花針,百發百中,卻只射瞎人的雙眼;鬼哭魔傑身上所纏白骨扣,纏如旋風,足以令人粉身碎骨,但仍留一口氣在;就算是紅鶴聖僧身上染有劇毒,致人性命。可別人攻擊他時,他卻是從不還手的。反倒是攻擊他的人自取滅亡。而這四人中獨有一位女子,人稱六月河神。四人中雖然她最年少,且武功最弱,但卻不輸其他三人。只因她的心計無人可比,且心狠手辣。性情更是如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往往想害她的人反倒會自找倒黴,落入她的手上任她宰割。不過她不喜歡殺人,只喜歡砍人的手臂。只要是誰得罪了她,她便要那人生不如死。我說的對嗎?六月姑娘?”
六月莞爾,道:“确有耳聞,聞人掌門說的不錯。”她仿佛在聽個故事,絲毫不關己。
胡大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麽都相信不了眼前這個溫婉柔弱的女子,會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六月河神。奇怪道:“可這些都是傳聞,誰也沒有真的見過她害過什麽人啊。”
聞人三原道:“這正是這位六月河神的高明之處,除非是她自己願意,要不然誰也抓不到她的任何把柄。老朽不巧正好親身見過一件。大家可還記得,山溪九寨聯盟盟主,冷面青狐冷伯然的青霜劍被盜一事。”
胡大俠接道:“這件事情武林中人盡皆知。為此四寨的寨主章元豐畏罪自盡,可到最後好似又查清了并非他所謂。可嘆他一時軟弱,死得冤枉。要不再等個幾日不就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聞人三原道:“九寨聯盟向來規矩森嚴,凡是犯了偷竊者,斷手。陷害忠義者,割鼻。那青霜劍在他房間找到,且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了是他所為。如此以來,他便犯了這兩條,是以才不堪受辱上吊自盡的。”
胡大俠聞言無奈一嘆道:“原來如此,若是換成是我,我也寧可自盡。更何況那章元豐一向自命不凡,在江湖中可算是鼎鼎有名的美男子。”
聞人三原道:“原本章元豐的死誰也沒有懷疑,直到他自盡的第二日。第二日,有名小童送來了一個盒子,裏面放着一塊玉璜被砍成了兩半,還有一副挽聯。章元豐的夫人認出了那玉璜,正是當年章元豐初到山溪時所佩戴的,但早在十二年前就已在栖鴉江邊上遺失了。而冷盟主也認出了,那塊玉璜正是被青霜劍砍斷的。”
他瞟了一眼六月,繼續道:“十二年前的事情,章夫人本也不願提起,直到看到了那一副挽聯。上書:與弱無憂做大俠,遇強有危成懦夫。橫批,渡江之恩。”
胡大俠奇怪道:“這渡江之恩是什麽意思?”
聞人三原繼續道:“這事的起因在十二年前。那時候章元豐剛到山溪,路中他原本救了一名被拐來的小姑娘。可到栖鴉江時卻不幸遇到了三個人:一個是一刀斷馬,萬家全;另一個是金龍長節鞭,李清常;還有就是彩蝶僞君子,杜亦。這三人向來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且武功極高。就算是五個章元豐都對付不了其中一個,更何況是三個。當年他們因杜亦看上了一名女子,便聯手一夜間殺了張家一百五十四口人。所以被朝廷通緝,更由冷伯然下了追殺令。三人走投無路便想到逃避坤乾瑤谷。杜亦一見那小姑娘長得水靈,便起了色心。他告訴章元豐,只要他把小姑娘留下,便不與他為難。”
聽到此處,胡大俠忍不住道:“章元豐就真的這樣走了?”
聞人三原微微颔首。胡大俠一腔正義,氣憤道:“這章元豐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欺軟怕硬。當真是丢盡了我們天下男兒的臉。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不能為求保命,将一個小姑娘交給那群無恥之徒啊。後來那小姑娘怎麽樣了?”
聞人三原繼續道:“這個老朽也不知,不過據挽聯上的字,應該是被杜亦三人抓進了坤乾瑤谷。”
胡大俠驚訝道:“所以,你們就想到了,那個當年的小姑娘就是六月河神。而六月河神就是盜取青霜劍的人。”
聞人三原颔首道:“不錯。她原本可以不将事情說出來,沒有人會懷疑這件事情不是章元豐做的,可是她卻讓人送來了那個箱子。想來正是為了報當年,棄她之仇,救她之恩。”
胡大俠重重地嘆了一聲,仿佛天柱傾塌無力回天。“雖然章元豐當年見死不救,可是到底也是出于好心救了那名小姑娘。她何苦要下此毒手了。”說着疑惑地看着六月,此刻卻有點相信聞人三原所言了。
六月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聞人掌門說的不錯。”
她承認得太過容易,竟反叫人有些相信不了。聞人三原奇怪道:“難道六月姑娘就沒有什麽想要辯解的嗎?”
六月坦然答道:“沒有。”
話落胡大俠忽然喊道:“不對啊。陸一式是前天才到的。他一到就被我拉着喝酒,我并未見他跟這位六月姑娘說過一句話。除了他死的那天晚上,那時候我們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六月看了一眼郝請,當晚自己是和他在一起的,這就是她不在場的證明。可她并沒有說,她只看了一眼便又轉了過去。莞爾道:“聞人掌門,胡大俠。既然所有的矛頭都已指向了我,那便是我了。你們又何必浪費時間舍大為小,去追究細節了。”
她的鎮定自若,讓人相信不了她是兇手。就連聞人三原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到底是對是錯。可卻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此刻只要她認了罪,就可以安定人心,團結一致準備對付南疆一族。若她真是兇手,又為何要如此做了?
那一刻,郝請動容了。事關她的性命,可是她卻沒有說。若是自己不說,只怕她就算丢掉了性命也永遠都不會說。不管她是否真是兇手,為何不說。可單憑她的這份體貼,就足以讓人忘不了她。這樣的紅顏,任誰都不會舍得她離去。郝請絲毫沒有察覺,他此刻滿腦子都是短短幾日來同六月的相處,竟想得出了神。
聞人三原既已明白了她的苦心,就已不忍心再說她是兇手。反而希望她能辯解點什麽,證明她不是兇手。“六月姑娘,……”
郝請回過神道:“那天晚上她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保證那段時間她絕不可能去見陸一式。”
聞言,聞人三原和胡大俠幾人竟莫名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可六月卻大為訝異,比原先聽到自己是兇手還要訝異。她雖然聽到郝請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證明他心中還是有自己的。可是他後面的一句保證如此肯定,卻讓她心慌。因為他若不是親眼見到,他是絕對不會如此肯定地做出保證。疑問道:“你沒有醉?”
郝請了然答道:“嗯。”
郝請沒有醉,難道是要試探她?六月奇怪道:“為什麽?”
郝請看出了她的懷疑,答道:“并非為你。只因我知道那天晚上有人定會去找我,因為我孤立無援的機會實在太少,所以我只能喝醉。”
六月無奈苦苦一笑,道:“我竟然不知。”這一笑,正仿佛用盡了十二萬分的精心去打造一件東西,可是到了最後卻發現竟還有瑕疵。她并非害怕郝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是因為那天晚上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可她卻讓郝請以為發生了。可到如今才知道,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
愛情當真是這世間最厲害的煙幕,人只要身處其中,便什麽也看不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