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潺潺水聲,別枝驚鵲。

金色的日光從雲頭漏将下來,照在地上人的眼皮上。

長夜已過,晨曦正好。

謝楓疏低吟一聲,睜開了眼睛。

他是赤裸着的。

身下也還有一個赤裸着的人,正做他的肉墊,被他靠在肩膀上。

十分鮮明的肢體接觸,謝楓疏一時之間愣住,腦子一片空白。

他的背上有衣服蓋着,但是衣服之下,他卻與一個人……赤裸着身體,相互貼靠!他,他他他他躺在一個人的身上!

仿佛什麽東西在腦子裏炸開,謝楓疏的腦子都炸暈了,渾身僵住,嘴唇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個動作也做不出來!

袁紹凡自睡夢中似覺察出不對,低低咕哝一聲,雙手向前,把謝楓疏抱了個滿懷,蹭了一蹭,仿佛蹭一個枕頭一般。

男人。

絕對是男人。

謝楓疏自袁紹凡身上撐起,一拳揍到他腦袋上。

劇痛傳來,袁紹凡立刻清醒,從地上爬起來搗住自己的臉頰,謝楓疏本靠在他的身上,他這樣一動,他當即往後倒了下去,背後枕着衣服,前頭……一點衣物都沒有!渾身赤裸地躺在了地上。

袁紹凡從地上爬起來,全身赤裸,本來想說些什麽,看見躺在地上同樣全身赤裸的謝楓疏,想要說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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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楓疏首先便是扭頭翻身,把旁邊散亂的衣物遮住自己的身體。袁紹凡也是,先穿了褲子,再穿了外衣。他的胸膛還是赤裸的,上面道道劃痕,随着肌肉的鼓脹而扭曲,明顯就是昨夜謝楓疏的手筆。

“唔……”

穿好大半衣服,正要站起,腿腳一陣酸軟,昨夜的東西從股間流出,順着腿根蜿蜒而下,謝楓疏呆愣一陣,忽然扭頭,憤恨地盯着袁紹凡。

他當然記得這個罪魁禍首!

這個,乘人之危的人!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袁紹凡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見他看向自己,讪讪一笑,道:“我……對不起。”

謝楓疏的雙手抓住地上石子,努力壓抑着扔他的沖動。對不起?一句對不起便算了?!昨日,昨日——!!!

謝楓疏此刻将情事前後,不管是開始袁紹凡強迫他口交還是後來強迫他換了好幾個姿勢!全都想了起來!!

此人可恨!

握着拳頭的手都顫抖了起來。袁紹凡開了口,卻是很自然地說了下去,道:“謝公子,昨日你我中藥,這個……我,那個……你……”窘迫之下,竟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閉嘴!”謝楓疏閉了閉眼睛,咬牙道,“昨天,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袁紹凡一愣:“這個……”

謝楓疏瞪向他:“你聽到沒有!”

袁紹凡看他身體都有些顫抖,心知雌伏人下,還和一個男人……

這等事,任由誰也無法釋懷。

沉了沉心,袁紹凡拱手道:“昨日一場意外,袁某願意負責,不管謝公子是打是罵,袁某都受了。往後,往後我也會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謝公子,此事全是袁某孟浪,對不住你。”

謝楓疏全身仍舊僵硬微顫,好半晌,才道:“你救我一命,免我被胡,那人侮辱。我感激你,但一事歸一事,你乘人之危,做下,做下這事。就是我殺了你,也無人可以置喙!”

袁紹凡渾身一僵,卻沒想到謝楓疏對他有殺意。然而……想起昨晚旖旎,今日謝楓疏的戒備怨恨,袁紹凡又放松下來,苦笑拱手:“一人做事一人當,既是我對不住謝公子,謝公子殺了我也是應該。”

謝楓疏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昨天袁紹凡若不來救他,他也注定被人欺辱,袁紹凡畢竟是中了藥,先前又有援手之恩。然而,雖然是中了藥,袁紹凡直接……直接把他給上了!就算有恩,那也過大于恩!若非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現下早就和他打起來了。

謝楓疏扭頭,冷聲道:“你畢竟幫助過我,我不殺你,但以後,希望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看你那般熟練,想必這事也做得多了,往後便全當無事發生吧!”

袁紹凡一愣,心中竟有些失落起來,不久前才手足相纏唇齒相濡的人,現在便要永遠不見了,悵惘之下,竟忍不住道:“我,其實我昨天是第一次。”

謝楓疏微愣,登時臉脹得通紅,扭頭怒道:“我也是第一次!你以為就你是嗎?你給我滾!”一指樹林,怒發沖冠。

袁紹凡昨日從胡非為手上救下了他,一路之上可以說什麽私密的地方都被他摸過了,那樣熟稔的摸法,竟還是第一次?忍不住露出些微驚訝的表情,瞧在謝楓疏眼裏,卻是故意質疑他這受害者浪蕩風流,因此他做了也就做了的推責之意。

謝楓疏原本還想做出更怒的模樣,然而動了動身體後處一麻,臉脹得通紅,竟是無措地把目光移了開去。

袁紹凡心中一動,忍不住想起昨日正面上他時,這人攀着他的脊背,揚起脖子通紅着臉呻吟的模樣。那雙眼,那紅唇……謝楓疏看起來倒是正經,但在情事中卻那般勾人。

正自心神意蕩之中,謝楓疏已站了起來,強忍着不适,草草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往林外走去。

“謝公子去哪?”袁紹凡登時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全部收起,暗罵自己不該,追着謝楓疏,一下子就跟了上去。

“我去客棧沐浴,你跟着我幹什麽?”謝楓疏的聲音微顫,顯然身體酸軟,仍有些吃力。

袁紹凡看出他性子倔強,若他要幫忙一定不肯,于是便道:“我也去客棧沐浴,昨日滾了一身——”話還未說完,謝楓疏扭過頭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

袁紹凡便閉上了嘴巴。

謝楓疏扭頭,繼續朝前頭走。對于袁紹凡也要去客棧的要求,卻沒有駁斥。

袁紹凡便順理成章地跟在了他的身後,看他一瘸一拐的模樣。一邊看,一邊心裏忍不住地愧疚。

謝楓疏不是習武之人,雖然通些粗淺功夫,筋骨柔軟,但袁紹凡知道,自己昨天是有些失控的。

初嘗情欲,又是中藥,謝楓疏雖會在激情之中抓他咬他,但更多的時候,他只是單純地摟着他,随着他的撞擊呻吟。

看他今日走路的樣子,左腳比右腳瘸得多了。

想必昨日側着來時,掰他腿用了太大力氣……

神飛天外地想着種種風情。袁紹凡并沒有刻意去遺忘——反而剛醒來時他不記得,現在一幕一幕都記了起來。

謝楓疏的皮膚很細,想必富家公子夥食不錯。忍耐力很強,換姿勢時他全部捅進去時也只是仰頭哀鳴了兩聲卻沒有使勁掙紮——當時袁紹凡當然不是故意的,只是激情之下沒有把控力道!後來……後來就忍不住全進去了。

雖然那處那麽小,但是……但是做了那麽多次,謝楓疏後面幾次應該不那麽痛了吧。

袁紹凡這麽想時,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身為加害人這般想法,他自己都覺得是刻意推脫責任了。目光轉到謝楓疏的腰上,袁紹凡甚至出了神,想起騎乘時握住的腰肢手感……

唔……

嗯……

嘶……

挺好……

身後人的眼神明顯與普通眼神不一樣!

謝楓疏繃着身體往前走去,幾乎被那潑天的羞恥給淹沒。

如若袁紹凡不是救過他甚至還可能給他了藥王請帖,謝楓疏一定扭過頭就和他打起來了,不揍他一頓都是輕的!

這人怎麽能那樣!

中藥後做了也就罷了,既想全當無事發生,怎麽還在背後偷偷看人?

說什麽丐幫少幫主袁紹凡義薄雲天俠義心腸。

依他看根本就是色狼,流氓!

加快腳步,好不容易走入人流,走進了八方客棧,袁紹凡跟着他一同進了大門,見謝楓疏走到櫃臺前,首先便問:“掌櫃的,昨日随木簪送來的那位病人,現在的身體可好些了?”

那掌櫃地仔細看了一眼謝楓疏,放下手上的賬本,有些小心地道:“謝公子,昨日咱們客棧的确是見過你們,可是,待得小二去請了駱大夫來,天字一一號房,什麽人也沒有啊?”

謝楓疏面色登時變了:“你可确定?”

掌櫃地道:“哎呀謝公子,小的怎麽敢瞞您呀,這八方客棧,還不是謝家的産業。再說,我瞞您又有什麽好處?”

謝楓疏扭頭,看了一眼袁紹凡,呼吸急促,想也不想,立刻便往二樓蹬蹬蹬地爬上去了。

袁紹凡也是心中一緊。天字一號房,不是天字一號房嗎?他本來看謝楓疏到客棧先問那路枕涼情況,十分地有好感。送請帖之前他也曾意外與他同路,順道跟蹤過謝楓疏一段時間。那時候他發現謝楓疏想要找他,跟蹤他為的是觀他行止,沒想到謝楓疏後來找上了寒山寺,與普玄大師對上了話,既然普玄大師都願意在這風口浪尖上見他,想必謝楓疏人品也無需置疑了。但是,畢竟這世上僞君子太多,尤其是從商的,心眼多的數不勝數。袁紹凡雖把請帖送了出去,但也怕謝楓疏沒他表現得那麽好。

謝楓疏推開了天字一一號的門,裏頭一點住過的痕跡都沒有,登時渾身一顫,待得扭頭,回身往下走去,迎面撞上了袁紹凡,抓他手臂,嚴肅道:“昨晚你到底把人送哪了?不是天字一一號房嗎?”

袁紹凡吃了一驚:“一一號?我以為你說的是一號?”

謝楓疏登時心頭一涼,轉身便小跑至天字一號房門外,敲了兩下門沒有人應,直接踹了進去。

沒人!

沒人!

沒有他想象中最壞的情況,但卻也很可能是他想象中最壞的情況!

本想着若這房間裏只有路枕涼一人,那麽他可能中了那毒奄奄一息,可如若這房間本是有人住的,那可就糟糕透頂了。

出門在外的女子本就不多,有能力住天字一號房的女子也不常來人進人出的客棧。

要碰上一個剛好住着天字號房的俠女,那幾率有多低?何況昨日他們中毒來這客棧已是半夜,半夜三更出去溜達的女子就更更更少了!

路枕涼那樣的模樣,中了藥骨酥筋軟。女子遇到他自不會起意,哪怕路枕涼撲上去也能推開。可若是男子遇到他……

“昨日那一一號無人,如此奇怪,你們可曾去過別的房間搜尋找人?”沒有先問一字號的房間,謝楓疏卻是故作鎮定,先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曾去最近兩間查看。只是謝公子既在,又怎會走錯房間?”掌櫃的忍不住出聲問了。他們還以為和謝楓疏某日救的人一樣,趁着大夫沒來,自己就走了。畢竟中了藥連房間號也看不清楚,他們是不會料想得到的。

謝楓疏的心不斷地往下沉,幾乎連聲音也有些顫抖了起來,“那……那昨晚天字第一一號房,你可知道住的是誰?”

掌櫃的面色一變,道:“謝公子,昨晚天字一號房,住的是鑄劍山莊少莊主厲蘇杭。”難道——?

“厲蘇杭?”袁紹凡立刻便道:“謝公子,那……那厲少莊主為人自斂,不近女色,也許,事情沒你想得那麽糟糕。”此刻,他也知道昨日那一段誤差,可能會引起的後果。不過聽到厲蘇杭這三個字,他的心卻跳得沒那麽厲害了。

謝楓疏卻道:“今日我上他房間,一個人也沒看見,昨天我不小心讓人把病人送錯房間,今日卻怎一人也無?早上厲蘇杭退房時,掌櫃的可看見他帶着別人不曾?”

掌櫃的未及多想,便道:“早上他的确抱了一人,因那鬥篷寬大,蓋了那人大半,我與小二見到他所抱之人腳踝纖細,發長蓋面,以,以為是他鑄劍山莊的女眷,沒有多想……”

兩人心中都是一個咯噔,但這時袁紹凡與謝楓疏心中都抱着點僥幸的心态:路枕涼好歹也是習武之人,早上起來,被人抱着,應該清醒過來才對,也許昨日厲蘇杭真的沒有對他做什麽,所以今天早上,他才會毒氣攻心,暈在厲蘇杭的懷裏。

然而,萬一……?

其實,有沒有發生過那事,問一問客棧裏收拾房間的人就知道了,有經驗的人當然辨別得出到底是做了,還是只纾解的氣味。謝楓疏卻着實問不出口,也怕毀了路枕涼的名聲,因此便将此事先行揭過,道:“你讓人去燒些熱水,我要先行沐浴。”

“是,謝公子。”

袁紹凡立刻也跟他一樣,要了間房與熱水,追上謝楓疏,跟着他往二樓走去。謝楓疏有事想與他商量,因此他在旁邊跟着,他也沒有出聲阻攔。待得兩人都進了房間,謝楓疏回過身去,首先便先對袁紹凡道:“不管昨日路少俠有沒有受害,這事你我都有責任,我與那鑄劍山莊的厲蘇杭沒有交集,素不相識,你既是認得他的,可能追他上去,把路少俠帶回來?”謝楓疏并非武林中人,上門要人很有幾分不妥,但袁紹凡身份特殊,卻沒那許多顧忌。

袁紹凡道:“厲蘇杭應該不會趁人之危,昨日胡非為給你們三人下藥,天思谷大長老路衣殘還不知道下落……”猶豫了一下,才道,“如今他們兩人都需要有人去找,胡非為那邊……他武功高得很,一般人只怕找不到他。”

顯然袁紹凡的意思是先去找到路衣殘。厲蘇杭畢竟是正道人物,與胡非為比起來安全了不知道有多少。何況昨日路枕涼心心念念着要救他的師父,如若救出了他卻沒救出他師父,只怕路枕涼自己也寝食難安。

謝楓疏卻是低聲道:“先前那藥王請帖是不是你給我的?”

袁紹凡微微一愣,道:“的确。”

“……昨日那人擄走了我們,身上的東西,也都被搜了去。”謝楓疏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疲累地道:“往日裏我也聽說過胡非為的名聲,但我覺得,他擄了我們,未必是想看我們和別人歡愛……”

這想法與袁紹凡的不謀而合,袁紹凡目光微動,謝楓疏又道:“昨日裏只擄了三人,那藥下得又那般地重,他把我們分三間屋子關着,又沒有找另外的人進屋來——”頓了頓,才續道,“他的目的不會是那個,至少,這一次不是。”

如果是,便不會下那麽快就發作的藥,又不找別人了。

以路衣殘的武功,一時之間被算計,那自是不稀奇,但若胡非為想要長久關住他,那是不可能的。胡非為本就幹的這樣勾當,江湖上想抓他的大勢力并不是沒有,往日裏他之所以能夠來去如風,便是因為他做案很快,從不糾纏。路衣殘身份那樣特殊,胡非為更可能把他丢到某個地方直接跑了,而不會做無用功地囚禁他。

“如果這麽說的話,他帶着路衣殘走,更像是——”袁紹凡一凜,“想讓我們這些知道內情的人追上去!”

一人沒救下,袁紹凡當然得繼續救人。自他得到藥王請帖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有人在背後窺伺,如若那人真是胡非為……

謝楓疏道:“你是丐幫弟子,身份又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鑄劍山莊離此地不過一日車程,你讓弟子們先去探尋胡非為的下落,把路少俠先救出來。我看那藥王谷壽宴還有兩年才開始,天思谷的人為什麽這麽早就出來了?”搖搖頭,“不知胡非為想幹什麽,自然無法對付他,如若先去路少俠那裏問個明白,也許,便知道胡非為想要幹什麽了。”

這話倒是很有道理。

直接去找胡非為,袁紹凡并沒有多少把握,反而先花兩天時間去找路枕涼比較靠譜。丐幫弟子雖然衆多,但那胡非為狡猾得很,如果是故意引他,只怕他要找上很久。

“既然如此,那等今日我吩咐了底下弟子,明日一同上那鑄劍山莊?”袁紹凡問謝楓疏。

謝楓疏的唇動了動,然後道:“當然!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你以後必須以禮相待,不可逾矩!”

謝楓疏說這話時神情近乎肅穆,袁紹凡心中一驚,仍存的旖旎的心思立刻都化作了慚愧與自悔。

肢體糾纏的親密讓他無法将謝楓疏當做普通人,甚而忘了他們最開始是因為藥性所至。

袁紹凡做了之後想過負責,就算謝楓疏讓他忘了他也仍有這個念頭。都那樣親密了,以後若是相敬如“冰”,怎麽想怎麽都有些惆悵。

但是……

如若一開始便只是個錯誤,謝楓疏全無那意,他再糾纏,卻叫人厭煩了。

一廂情願地糾纏,他昨日又害了他,無論怎麽想,今日謝楓疏沒有打他都算是好的了。

“好。”袁紹凡苦笑一聲,拱手道:“之前是我不對,做出了失禮之事,謝公子,以後我會注意的。”

謝楓疏看他一眼,便扭過頭去,道:“……那,你先出去吧,我等會還要沐浴。”

袁紹凡點了點頭,客氣地道:“謝公子請便。”轉身出門,臨去時,将房門掩上卻未關閉。一會兒小二還要來送水,這事,他還是記得的。

謝楓疏聽他在房外,而後走入另一間客房的推門聲傳來,暗松了一口氣,坐到桌旁,喝了大半壺白開。等茶水喝得差不多了,心上也便放下了大半……

袁紹凡到底還是有幾分正道的樣子,不算全然流氓。

如若他還存那樣的心思,這一路之上,他卻是有的頭疼。

等小二帶了嶄新的衣物與熱水,謝楓疏關上房門,舒展肢體,脫了衣服,浸入了熱水裏去。

昨日,他真的是累得狠了……

閉上眼睛,輕輕吐氣。

謝楓疏将自己的疲勞,全部都泡進了這蒸芸的熱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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