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淵(二)

圓潤的玉珠嵌在石壁裏,順着石階傾瀉排列,看不出是用什麽材質做的,大小不一,裏面隐隐約約透出一點奇形怪狀的影子蜷縮着,湊近了聞還能嗅到一絲腥味。

簡木一路向下,有時候遇到味道特別沖的還要閉氣憋個幾十秒,才能保證自己在累死前先不被熏死,簡木真是一點都不想去猜這些玩意是怎麽被龍家祖宗一個個宰了啥玩意裝上去的。

這些珠子在按下機關的一剎那彈出來瞬間照亮了幽暗地下,簡木抱着星若寒每落一腳都要踩實了才敢邁出下一步。

這地方日久天長不見陽光,石壁和石階上都鋪了一層青苔,如果不當心點腳下一滑,到時候滾到了底也要成一推包着皮肉的碎骨了。

星若寒一聲不吭盯着底下的昏黃幽深,眉頭越皺越緊,他的心跳的越來越快,有什麽東西在往他四肢百骸竄進來,攪地他氣血胡亂地翻騰撞着他的胸腔即将破體而出,蕩在空中的手指慢慢收緊,一呼一吸盡量控制地沒有異常,牙關緊咬偷偷看向神色專注,垂頭死死盯着腳下只有一個半手掌寬的石階的簡木。

殺了他,殺了他!!

手心的皮肉被刺入的指甲壓出一彎深弧,嘴裏嘗到撕咬出的血腥味,星若寒緊蹙着眉壓在簡木肩上,身上冒出的冷汗膩上簡木同樣汗濕的脖頸,遮掩了那點異樣,靠着那人身上的清冷氣味壓制腦子裏夾雜着哭聲咆哮地凄厲嘶吼。

太吵了。

踩着石階繞下去,一圈一圈,中間的空洞越來越大,就像一個倒扣的漏鬥,頂上窄地只容一人通過,下面卻越來越寬敞。

這石階也就一米多長,階外黑漆漆靜悄悄,沒有風聲,沒有想象中魔界那些怪物在地下窺伺人間的異動聲響。

如果不是看原文龍傲霸一點也沒啥阻攔地沖下來,不用擔心什麽機關暗器來防止裏面的東西出來,或者外面的人不知死活闖進來放出不該亂跑的東西,簡木也不會輕易把人帶下來,不過這裏比想象中的還要風平浪靜讓簡木有些意外,這血淵到底是有什麽萬全的保障才讓龍家這麽有信心不用瞎折騰。

刺鼻的腥味沖進鼻子,剛開始稀薄地沒引起簡木的注意,他旁邊亮閃閃的腥臭珠子都要比那味道大,但是越往下,濃烈的血味激地簡木連打了幾個噴嚏,腳下差點不穩就要一咕嚕摔成肉泥了。

懷裏的人一點聲音都沒有,簡木就着暗淡的光線瞧了星若寒幾眼,少年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尤其對他更是無話可說,奇怪的是,他連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帶到這麽一個陰森恐怖活像要去十八層地獄的地道,星若寒連一絲驚慌都沒有,淡定地叫人不禁要贊賞一句到底主角就是牛,不過,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眉間皺成了隆起的山川,嘴唇蒼白卻挂着一點豔紅在唇縫上,臉色也是一種病态的青白,上面附着薄薄一層水霧,但是星若寒的身體本來就沒有恢複,簡木不會知道那人的內裏究竟起了什麽變化,只當他傷勢未愈又不舒服起來,離別在即,簡木不禁将人往懷裏緊了緊,下巴微微蹭了蹭少年汗濕的頭頂,懷裏的人沒有一點反應,眼睛依舊緊閉着,累得不想睜開來。

腦子裏的聲音越來越吵,體內地東西橫沖直撞痛得他光是保持清醒就已經廢了全部精力。

紅色薄霧慢騰騰在下面翻湧,已經習慣了濃烈的血腥味,簡木壓着被熏地滾到喉頭的惡心,冷冷盯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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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血淵嗎。

簡木站在數丈之外低頭看着腳下那點紅色,那下面藏着什麽一概不知,他只知道星若寒被龍傲霸丢下血淵,四年之後再見面,那人就成了一尊冷酷殺神。

放下星若寒讓他靠在石壁上,簡木捂着胸口坐下來,那裏被一根一根尖針折磨地成了馬蜂窩,彎腰磕在膝蓋上喘了幾口氣,他的手其實一直在抖,但是他控制地很好并沒有太大的幅度,現在把人放下了,簡木憋着絲絲冷氣把胃裏那點痛得痙攣地惡心咽了下去,手抖成了篩子,身子也跟着抖得像狂風裏的落葉聳地厲害,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抱起星若寒接着往下走。

其實他可以像龍傲霸一樣,簡簡單單把人帶下來看見一點苗頭就把人扔下走人,可是他想看看,他想仔仔細細看看那血淵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手裏的人越來越沉,簡木提了好幾下才把人穩住了繼續走下去,不過也許是體諒他受的罪太多,他石階又走了幾圈便到了頭。

閃着詭異光芒的珠子也到了盡頭,簡木還是失望了,他根本看不清底下究竟是個什麽模樣,他只明白了這裏到底為什麽要叫血淵。

濃烈的血氣伴着身體的不适終于壓垮了簡木的堅持,雙手支撐起虛弱的身體趴在石階邊緣,不讓自己頭腦發昏掉下去,簡木把肚子裏那點吃下去的存貨全都翻了出來倒進了血腥味撲了滿臉的深淵裏,也不知道下面會不會有哪個魔族的幸運兒享受到他們喜歡的人肉味的美食。

嘔地驚天動地的聲音刺激地旁邊一直閉着眼的星若寒掀開了一條眼縫,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白色長衫,彎下的脊背支着兩邊抖得無法無天不聽使喚的肩膀,看上去只要再幹嘔幾聲就要從上往下一折被嘔成兩段了,星若寒的腦子被亂七八糟地咆哮嘶吼震得頭暈目眩,忽然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進龍傲堡的那一天,這人也是穿着白色的長衫,白皙的肌膚,狹長的眉眼,緊抿的唇線就算透着不愉快,也好看地他癡了眼。

只不過再好看的東西,裏面包的芯如果是爛的,那也只能叫人捂着鼻子嫌惡地避開。

挺翹的睫毛扇了扇,星若寒又想起自己在無悔谷裏聽見的那個聲音,那人的聲音時而歡快,時而又可憐兮兮帶着讨好在他耳邊咋呼,他在裏面遇見了什麽已經記不大清了,但是那人那聲音,卻被他刻進了心裏再也忘不掉了,那種感覺就像自己終于找到了千辛萬苦也尋不到的寶貝,那寶貝終于自己搖着尾巴跳到懷裏,親昵地磨着他的臉,叫他怎麽舍得再放開。

簡木……

雙唇顫了顫,慢慢分開叫出那個名字,可是那人沒有聽見,繼續吐得昏天暗地,星若寒靜靜靠在石壁上,眼前的世界和腦子裏的翻騰漸漸混在一起,漲的他頭痛欲裂。

殺了他,殺了這個該死的騙子,殺了他!

閉嘴。

心中一聲低喝,腦中的叫嚣低了些,但還是窸窸窣窣在他耳邊低語,星若寒皺着眉盯着簡木彎折的背影,虛弱地只能靠石壁挺直腰板的少年,身形依舊瘦弱地叫人可憐疼惜,粘膩的發絲貼上了臉頰,還有幾縷繞上了從削薄的雙肩支起的細長脖子,腦袋看上去也無力地随時都會從那根細杆子上掉下來,不過這點脆弱卻被他眼底的冷冽磨得叫人心底發寒無法逼視,星若寒感覺自己有什麽正在改變,他本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除了那麽點溫情捂着他的鐵石心腸,他對這天地一點尊崇都沒有,以前母親叫他給神仙磕頭他都擰着,膝蓋彎都不想彎。

但是現在他不只覺得這世界是什麽樣與他有什麽關系,他還覺得就算把這山河萬川踩在腳下,或者把這九重天和地底幽冥都捅個對穿,又有何人能阻止他,誰都該管不了他,也奈何不了他。

簡木吐得再也嘔不出什麽東西來,退回來撐着手臂深深吸了幾口氣,吐得太激烈,他的雙眼染上了一層薄紅,那點紅色溢出了眼尾,塗上翹起的眼角,妖異地動人心魄。

轉過身對上少年凝結了冷霜的目光,簡木心下一震,稍傾,撐着手臂爬到星若寒身邊,簡木盯着他看了許久,他要把這人現在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裏,三年的懲罰,錐心刺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星若寒會在這裏待四年,渾渾噩噩毫無意識的四年,再見面就是他從深海踏着巨浪回來複仇的時候了。

針刺的感覺沒有退去,嘴裏皆是苦味,簡木爬到星若寒面前,兩個人的呼吸混着濃烈的血氣交織在一起,簡木盯着星若寒的眼睛看了會,而後把自己的額頭抵上去,兩人額頭相抵,呼吸交融,這麽親密,暖的那點疼痛和不适都沒那麽難受了。

簡木低聲道:“保重”

千言萬語只能化作這兩個字,他能說什麽,說自己是一個異時空來的靈魂,這裏只不過是一本書,我是你的忠實舔粉所以不會害你,這些話剛在心裏一轉,心口地針紮地更快更密,簡木貼着星若寒的額頭差點滑下來磕到人家鼻子上。

咬了咬牙,兩只手用力拉着人把他拖向石階邊緣。

星若寒盯着簡木,他的目光透徹,雙眸定定裹着寒光,但是眼底卻又漾出一點全然信任地柔和來,不過簡木不知道,也看不懂。

左手抓着星若寒的手臂,右手貼在他背上,少年背上的衣服已經濕透,簡木心下一痛,心想到底是個孩子,這一身冷汗就算裝的再堅強也漏了餡,被帶到這麽個恐怖詭異的地方終究是怕的。

底下的鮮紅好像感知到什麽,紅浪翻滾的更快速,悄然彙聚沿着石壁爬向頂上的少年。

雙手發顫,劇烈地抖動惹得冷漠的少年轉過頭與簡木對上了視線。

一雙水光染着妖異欲滴的紅色落進星若寒那兩眸深潭裏,簡木扯起兩邊的嘴角,不敢再多看一眼那點叫他不忍的懵懂,僵硬笑道:“去吧”

手裏一松,輕輕推落。

簡木慌忙趴在石階上,他再也無法維持那點做給人看的輕松,死死盯着落下的少年,只要撐過四年,無論如何只要四年就好了,到時候只希望求一個好死,知道這人真的平安了,他就心滿意足了。

星若寒像斷線的風筝一樣,四肢伸展張開被底下雀躍地血色包圍,他的雙眼一直睜着,頂上的人不曾離去,下面的人也沒有移開目光,混亂的嘶吼再次在腦中炸響,無比狂亂,攜着滔天怒意喊得比之前所有時候都震耳欲聾。

都是他,是他毀了你,狼王,殺了他!

耳邊的聲音不曾停歇,無數模糊的影像湧進腦海,直到血色裹住了視線,遮擋住了那人的身影,星若寒閉上眼,被喚醒的腥風血雨吞沒了最後的神智。

作者有話要說:理了理大綱,感覺順了點,希望大家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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