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驚蟄(三)

白色晶瑩朵朵盛開,百年花期仿佛不過一瞬便到了頭,無悔谷裏,玉雪凝霜,成片盛開。

一雙粉色小鞋踏上入谷邊緣,耀眼瑩白落進漠然的雙眸,一圈黑色包攏一輪銀白,雙眸愈冷。

足尖一點,無聲飛起。

白光灼灼,瑩白亮色微搖一動,花瓣抽搐着細細蠕動,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掐着花瓣底端,一點點擠壓,湧起緊密地細浪洶湧竄動,推着一朵朵白光随着上方的人影搖晃,躁動。

忽然,那些光點再也無法容忍頭頂招搖而過的人影,踩着同一鼓點,暴起。

定定垂眸,那點伎倆全然不在眼中,人影升騰而起,至最高點。

密密白光就像無數從地獄伸出的惡鬼利爪,伸展着,叫嚣着,急切地要将踏入陷阱的獵物拖扯下來,嬉笑着欣賞那些個可憐蟲一點點奔潰的凄慘模樣,永不超生。

不過這看似可怕的陷阱,若要破除,也是輕而易舉的簡單。

不要被迷惑,不要去觸碰,躲得遠遠地,就算那些東西氣急敗壞追過來,你跑的比它們快,飛到高處,那些東西氣死了抽筋發癫痫抖成一層白浪,又能奈何。

浮在高處的人影只冷冷看了那堆無力支撐地嚣張東西一眼,便輕飄飄飛了過去。

殘星點點,頹然下落,接着在地面上鋪成一片銀白,垂頭喪氣歇了半天,白光下窸窸窣窣伸出密密麻麻的小細腿,馱着千萬光點爬上草尖,轉眼又是一片素白誘人的花海,招搖蕩漾,誘着獵物踏入陷阱。

空中的人影越過嗜食人心的花海,翩然落下。

無悔谷的盡頭,雜草叢生,高過人的腰肢,有些太過茂盛,一簇簇戳到人臉上,看不清底下還藏着什麽毒蛇猛獸會突然撲出來。

腳踩在草地上,間或咔嚓一聲踩碎了什麽東西,撥開層層障礙前行的人沒有因為好奇,低下頭去分掉半點注意,人過留痕,白骨散落。

黑黝黝的洞口藏在山壁底端,凹鑿出一個半圓,剛好容得下一個人趴着爬進去。

白森森的骨手伸出洞外,五指彎勾成爪,若是死的不久,這人的身上還挂着皮肉,說不定還能看見當初他奮力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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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圓的頭骨無力搭在洞口,兩個空洞的大窟窿朝着外面張望,這人該是死的多不甘心,臨死還要掙紮着往外爬。

不過就算他醒悟了又能怎樣,既然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地下的鬼魅又怎會放過他。

鬼門大開,悔恨不絕,有來無回。

将那具堵在洞口的白骨拖出來,看身上挂着的那點布料和骨架大小,估計是個男屍。

低下頭,趴下來,對于身形嬌小的人來說,這個洞口算是寬敞的,人爬進去,上面還能空出一個手掌的高度來,就是那些蜘蛛網比較麻煩。

爬了一段距離,并沒有多深入,身上便裹了白茫茫一層層蛛網,這陰暗的洞穴跟魔界那邊幹巴巴的岩石相比,實在太過滋養,蜘蛛,蜈蚣,蚯蚓……有時還會有老鼠在身上嗖一聲沖過去,在衣服上留下一排小梅花。

雙臂并排,一前一後挪進,無視一身髒污,不驚不跳,漠然朝前爬去。

簡木病了三年,病好了養了幾個月,稍稍養出一點肉來,皇城那邊終于又有了動靜。

本來以為這個驸馬可能是活不了了,要不是聖旨已經下了,公主也是好不容易看上個滿意的,皇帝不想得個落井下石的名頭,公主也沒有再中意別人,這婚事早就在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就該退了。

有哪個做爹的希望自己的女兒成個望門寡的,就算那丫頭橫的敢拔龍須,那也是心頭肉啊,派那幾個太醫去醫治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原本皇帝就等着簡木那一口氣斷了再意思一下,表示一下哀痛追封個爵位做給天下人看就成了,至于公主,只要她再有看上的,做爹的能讓她稱心自然會千方百計的滿足她。

誰想料定的喪事居然又要成喜事了,不過皇帝的女兒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來給別人沖喜用的。

桌上的聖旨斜挂下一截蕩在桌沿,毫無皇家尊嚴,就這麽随随便便攤開了扔在桌上,瞧一眼都叫人嫌棄地恨不得撕了扔湖裏,沉掉喂魚肚子去。

簡木好不容易拼着一點好吃好睡養回來的精力從星若寒手裏奪回了聖旨,雖然那玩意他也不待見,但是他可不是星若寒那種升級以後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人家是主角,他可是炮灰。

主角作天作地別人都不敢收拾他,被他虐了,還要感恩戴德多謝小命得保。

他不一樣,即被倒黴系統綁着,還頂了個人家兒子的身份,連着整個龍傲堡上下的人命,不是說想怎樣,就能随心所欲毫無顧忌的。

天知道他自己要是脫了缰放開了浪,那傻逼系統又要整什麽幺蛾子出來,被死虐了三年,小崽子現在回來了,肯定又要發新任務了,還是小心為妙。

反正,這個世界除了他,別人想怎麽改劇情都可以浪到飛起。

他要動一點手腳,還要瞅着劇情,小心斟酌系統的尿性,戰戰兢兢,就怕再來個三年一大虐,之前那點小小虐這麽一對比,還真成了寡淡的清湯小菜。

也不知道那個最高級別的萬箭穿心而死到底是怎麽個死法,聽上去好像比那個三年期的錐心刺骨要來的痛快,不過,簡木可不會以為,那個一有機會就給他找麻煩的垃圾系統,會這麽好心給他個痛快。

瞥了眼在屋子裏忙個不停的黑色身影,簡木嚅唇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放棄了寬慰狼崽子,告訴他自己一點也不想當什麽驸馬的念頭。

多說多錯,這種會讓狼崽子高興的話估計說出來就要被刺紮一通胸口,而且他有預感,新任務怕是不遠了,那玩意總是揣着一肚子狠毒不想他倆有好日子過。

側頭瞄了眼聖旨,黃底黑字,皇帝叫自己去參加什麽千秋節賀壽,其實說白了就是想看看他還有沒有命活下去娶她女兒。

從龍傲堡到皇城,若是走的緩慢,對于他這大病初愈的身子不會有什麽影響。

可是千秋節在即,皇帝這聖旨下的這麽急,怕是要日夜勞頓才能正好趕到,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測試嗎。

若是他身子已無大礙,那麽這點小問題不會對他産生什麽影響。

若是他真的沒命享福,有點自知之明的,就該自己上奏推了這門婚事,可要是執迷不悟想硬扒着這點皇恩,那這日夜兼程的路就是催命的符。

死在去千秋節的路上,或是死在皇城裏,都是大不敬,給皇帝的慶壽活動增了晦氣,到時候婚事自然是吹了,說不定還要被天下人恥笑,一個病秧子還要死皮爛臉地高攀。

簡木幽幽嘆了口氣,尋思着這種憋悶的苦逼日子到底什麽時候能到頭。

如果可以大喊一聲,狼崽子給我上,然後攪得皇宮天翻地覆,再哈哈大笑踩在龍椅上,指着皇帝的鼻子罵:狗皇帝,居然敢肖想爺的美色,我呸,什麽破公主,看臉就看臉,還想逼良為娼,真是不要臉。

那這口惡氣真是出的爽爆了好嘛!

上次的任務是讓自己帶着星若寒入住驸馬府,不知道還算不算數,現在如果把狼崽子帶過去,他倒要看看那個橫着走的十一公主敢不敢半夜摸進來爬他的床。

喝,到時候被狼崽子一腳踹下去那就好看了,說不定還能再霸氣一點,手裏拽着她的小命叫她乖乖聽話不許張揚,大BOSS對上惡公主,還完虐,感覺那場面着實帶感啊。

暈暈水汽從木桶裏蒸騰飄起,一層缥缈迷霧攏上那張俊朗面孔,癡癡入眼,虛缈間,怕自己一出聲便驚動了此方稀雲皎月。

喉結上下滾了滾,簡木心道:去就去,不就是給皇帝拜壽嗎,既然死不了,那就拖個半殘,他倒要看看皇上怎麽把女兒糟踐給他。

星若寒撩起袖子試了試水溫,冷熱适宜,伸出手,彈了彈水珠,一雙星眸看向簡木,彎了彎。

右手擡放在胸前,食指并着拇指,搓揉指尖上的那點水珠,走到床前,彎腰撐着床沿道:“該洗澡了。”

簡木:……

不是,難道不是你洗嗎,我洗什麽啊!

你不是每次都要逼着我看一場辣眼睛的美男出浴圖嗎,我避着不看,你還不高興來着,關我什麽事啊。

難道是對我每次都把床幔放下,再把他驅趕走偷偷摸摸擦洗的行為,終于忍無可忍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堅決不行,鴛鴦戲水這種豔情戲碼最容易擦槍走火,他肉都沒養肥回去,絕對別想從他這邊叼一塊肉去啃。

簡木呵呵笑着攏了攏衣襟道:“我每晚不都是自己擦洗得嗎,自從我這病好了以後就沒讓旁人伺候過,今天還是一切照舊吧……”

星若寒搖了搖頭,眉眼笑得溫和:“皇上不是要召你進宮嗎,很快你就要見到那個可愛又美麗的公主了,若是不把你好好洗一洗,豈不是怠慢了陛下和公主,來,咱們過去好好洗洗”

簡木:……

我就說嘛,收到聖旨這家夥居然只黑了臉,一聲都沒哼哼,原來是醞釀了一場好戲在這邊等着他。

定定看去,笑吟吟,眉宇間盡是一派柔和神色,如果不是酸味太大,他真以為這家夥要欲行不軌了……不對,說不定這小子就是想借機一逞獸、欲!

“不,不用了,我自己洗”簡木縮成一團,掙紮無果,被星若寒抱到了木桶邊。

“皇上舉辦千秋節,與民同樂,我跟你自當不能辜負了這一番聖意,共浴同樂也是應該”

簡木:……呵呵,你就是不高興皇帝給你戴綠帽子,所以你就反将一軍,給他女兒回敬一頭更鮮嫩的綠色,綠來綠去,他簡直要成綠帽子批發戶了。

把人和衣放進水裏,星若寒用葫蘆瓢舀起一瓢水倒在簡木肩上道:“總是擦洗終歸是不清爽,你好好洗一洗,我不鬧你”

縮抱成一團靠着桶壁,簡木擡頭看去,星若寒一手撐在木桶上,一手拿着葫蘆瓢給他澆水,就像再給一朵被烈日曬的淹頭搭腦的鮮花澆灌清水一樣,專注地只在乎他中意的花朵是否能再燦然綻放。

低下頭,乖乖坐好,簡木覺得自己真是滿腦子顏色廢料,都是這本種馬文害的,他不該因為原文裏狼崽子連祝歡歡那種硬骨頭都啃得下去,就懷疑他的下限有多低,瞧瞧人家多正人君子。

薄薄一層裏衣被熱水浸地緊貼肌理,勾勒出清晰的痕跡映入眼底。

一瓢瓢水澆下,把人洗的熱乎乎,舒舒服服,頭腦發暈了,輕輕放下水瓢,飄蕩在水面上,微波蕩漾,星若寒彎腰湊到簡木耳邊低聲道:“爹爹,我幫你按摩一下肩膀可好”

簡木被澆洗的渾身毛孔都打開了,舒服地喟嘆一聲道:“嗯”

手背筋脈随着輕緩的力道交錯鼓起,簡木覺得身子輕飄飄,仿佛睡在雲端。

手指上移,在太陽穴力道恰好地繼續輕轉柔動,簡木實在覺得太舒服,很快便身子一彎,睡着了。

“爹爹……”

沒有響應。

“簡木……”

無人應答。

星若寒扶着簡木,盯着他紅撲撲的臉蛋看了會,最近胖了點,皮膚沒那麽黃了,現在被水汽一蒸,就像個剛出爐的熱包子,白嫩嫩,軟乎乎,濕滑的頭發挂了幾縷彎弧在臉上,愈顯妖豔。

掀開濕透的衣服,将人小心翼翼洗了個幹淨,然後再抱起來放到床上,擦幹淨了,換上幹淨清爽的新衣服。

把人伺候完了,星若寒也脫了衣服躺了下來,抱着懷裏的溫暖軟玉,蹭了蹭頭頂。

這個人是我的,誰都別想把他從我這裏搶走,皇帝又怎樣,敢搶我的人,我就掀了你的皇宮,什麽天子,揍一頓還能天譴不成,哼,連天我都不放在眼裏。

陰寒一閃滑過眼底,只是片刻,那點狂暴便消弭在懷裏那人的幹淨氣息裏,深深吸了一口,挺翹的睫毛顫了顫,轉眼便陷進這溫柔鄉裏,又蹭了一下,按捺住失序的心跳,呼吸漸漸平穩。

還不到時候……太瘦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肝爆,昨晚寫到12點,腦子太興奮睡不着,三點多起來繼續寫,現在下班回家修改了一下,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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