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祝卿卿的逼問之下,餘燼還是把他和牧楚夏的故事說了出來。
一個雲游道士和一個國家的大祭司能有什麽故事,也不過是個俗套的悲劇罷了,連眼淚都騙不了多少。
那日牧楚夏,也就是那個祭司回過了頭,看到了笑得一臉燦爛的餘燼。
她攔住了周圍想要把餘燼抓起來的侍衛,款款走到了餘燼的面前,用不怎麽流利的漢話問道:
“你是中原人嗎?”
她的眼中恍若有璀璨的繁星,看愣了餘燼,許久他才答道:“是。”
牧楚夏微微一笑,用牧國話朝周圍人吩咐了句什麽,他們便收起了武器,把餘燼架了起來,跟在了隊伍之後。
許久後餘燼才知道那時牧楚夏說了什麽,牧楚夏的漢話說得越來越好,他也跟着牧楚夏學了不少牧國話。
彼時餘燼已經知道這個祭司遠不是祭臺上那副孤傲的樣子;牧楚夏也明白眼前人是個伶牙俐齒,油嘴滑舌,卻唯獨會在她面前臉紅的道士。
“我告訴他們中原人很有意思,想讓你陪我聊天解悶。”
牧楚夏笑得比道觀裏三月的桃花還要美。
“桃花是什麽?好看嗎?”牧楚夏問道。
縱然是綠洲,也是沙漠之中,她沒有見過桃花。
不光是桃花,還有很多中原的東西,她都沒有見過,只能靠餘燼的描述來想象。
“好看,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花很美。”只是沒有眼前人美罷了。
牧楚夏把自己的頭發繞在手指上,手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牧楚夏看着餘燼,笑得燦爛,眼中滿是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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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為祭司,但牧楚夏從小在神廟中長大,遠離世俗紛争,心思單純,在餘燼眼中,她就像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一如三月桃花。
餘燼在神廟中住了一段時間,平時被一群侍衛守着,牧楚夏只有午時才能來看看他,同他說幾句話。
牧楚夏說,中午是她最開心的時候。餘燼道,他也是。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正是一生中最美的年華,該是與夥伴溪亭游玩,說笑跳鬧的年紀,卻只能待在這雖富麗堂皇卻空蕩的神廟之中,身邊是一群連笑都不會的仆人。
大祭司,說起來好聽,但對于牧楚夏來說,這個名號更像是一個牢籠,将她束縛在這裏,把她的喜怒哀樂收在了這一番小天地之中。
是餘燼的到來,給她的小天地帶來了一抹亮色。
随着兩人的感情在逐漸地加深,牧楚夏也漸漸有了離開神廟的想法,而餘燼,也想帶她去看看自己所見過的如畫江山。
可這是不可能的。
牧國王室早就知道餘燼的存在,但是礙于牧楚夏對他的看重,一直沒有對他下手。
當餘燼和牧楚夏密謀逃離失敗之時,他們終于有了鏟除餘燼的理由。
一杯毒酒擺在了餘燼的面前,年輕英俊的牧國國主站在他的面前,眼神陰鸷。
“中原人,孤看在祭司的面子上,饒恕了你冒犯祭司之罪,可你竟妄想擄走我國祭司,實在該死。”
“你且自行了斷吧。”
聽着他蹩腳的漢話,餘燼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端起了那只青玉酒杯。
“你們以保護之名将她囚禁在此,真的不會感到愧疚嗎”
“保護還是囚禁,自然不需要你一個外人來評斷!”
餘燼再無心情同他争論,擡手将酒杯送到了嘴邊。
知道他們定不會對楚夏,他也可以放心的走,只是,那個要帶她去山上看桃花的諾言,終是無法兌現了。
冰涼辛辣的液體入口,餘燼只覺得五髒六腑如火燒一般,不過一會兒便失去了意識。
在大街上醒來時,餘燼還以為牧國的人和自己一起來了地府。
他躺在街道中央,來往的人像看猴子一樣看着他,他低下頭,身上是一件暗紅色的暗紋錦服。
我不是死了嗎?餘燼正納悶着,人群中一陣躁動,又朝着王宮的方向湧去。
“快點,祭祀大人出來了。”
“祭祀大人今天的祭司服可真好看。”
“哎,那是不是中原的衣服啊!還是紅色的!”
“前幾天有個中原商人來這裏,說紅色的是什麽來着……對,嫁衣!”
“別瞎說,那只是一種中原禮服的一種形式罷了。”
“……”
祭壇上的牧楚夏,着一身朱紅色織錦禮服,面若桃花,色若凝霞,眼神是處于那天的淡漠。
餘燼和她對視一眼,牧楚夏仿佛不認識他一般,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聽着周圍震天的呼喊聲,餘燼呆愣在人群中,不知所措。
右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出了人群。
“你,離開這裏。”牧朝将一把匕首扔到餘燼面前,盛氣淩人。
“楚夏她……”
“她已經不記得你了,你該走了。”
牧朝今年十九歲,繼位三年,從未見過也未聽說過有哪任祭司甘願為了一個油嘴滑舌陰險狡詐的中原人付出生命的。
偏偏那個傻祭司還是他的親生妹妹。
在牧楚夏被選為祭司之時,他便有過将她帶離牧國的想法——他不想讓他唯一的妹妹孤苦一生。
可是,子民為重,他帶不走牧楚夏,自己也無法逃離。
那就好好護着她吧,有他在,至少可以讓她衣食無憂,平安喜樂。
若不是餘燼的出現,牧楚夏也不會差點死在他的面前。
牧楚夏以死相逼,他還是救了餘燼這個混蛋,代價是讓牧楚夏接受‘洗心’的儀式。
忘了吧,永遠做那個聖潔高貴的祭司,做他天真可愛的妹妹。
那兩件中原的禮服,是牧楚夏最後的請求。
今日之後,就當他們從未遇見過。
“你走吧。”牧朝把黑色的帏帽戴回頭上,轉過了身。
“幫我告訴楚夏,她很美,比那桃花還要醉人。”
牧朝聽到匕首出鞘的聲音,他迅速回頭,卻只見餘燼滿臉的鮮血。
“你要做什麽!”
“我已經見過此生最美的風景了,不需要這雙眼睛了。”餘燼笑道。
“不可理喻!”牧朝痛罵一句,卻見餘燼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轉身離開了。
餘燼漸行漸遠,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禮服之上,花紋流動,依稀看見桃花的模樣。
牧國境內神廟
“哥哥,我今日可是做得不好?”牧楚夏看着一臉愁容的牧朝,問道。
“不,你做的很好。你第一年做祭司,已經很好了。”
“哥哥,我總感覺我好像漏了些什麽,我明明很期待正午的,可是卻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而且,我這幾日老做夢,夢裏有一種很美的粉色的花,我從來沒見過。”
牧朝摸摸她的頭,安慰道:“許是年祭在即,你太緊張了吧,好好休息便是了。”
牧楚夏愣了愣,對他的說法不太信服,但她還是笑着點點頭,又道:
“哥哥,你幫我把那件紅色的祭司服收起來吧,雖然好看,但卻不像我們牧國的樣式,而且,我看到它,心裏總是很難過。”
“……好。”
“阿燼,你們中原的嫁衣是什麽樣子的?”
“嗯……就紅色的,然後這個樣式的。”餘燼撿起一根木棍,在沙地上随手畫着。
“那我将來要讓他們給我做一件這樣的祭司服,穿給你看!”
“好。”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咦~真乃一段曠世絕戀啊。”祝卿卿聽着餘燼的故事,喝完了手中的桃漿。
祝卿卿咂咂嘴,糖放多了,還是沒有現代的桃汁好喝啊……
“你說說你,怎麽那麽想不開,要廢了自己的眼睛呢?”
畢竟人家大祭司用命換的你,說廢就廢了,變成了個殘疾人,多對不起人家啊。
“唉,我這不是急火攻心,想在牧朝面前表明心志嘛!”
餘燼自嘲道,他把手敷在眼睛上,嘴角帶着笑。
祝卿卿趕緊把手絹遞到了他手邊——她可不想看到滲出血的眼睛。
“無妨。”餘燼推開她的手,眼角沒有一絲痕跡。
“祝小姐,您聽貧道一句,您身份尊貴,沒有幾人敢阻您的姻緣,若是将來您的情路出了差錯,千萬不要放棄了所愛之人。”
如果可以,不要步我的後塵。
餘燼語重心長,祝卿卿半是不解,半是裝傻道:
“道長您在說什麽呢,我才七歲,您在我面前提這些可不是教壞了我,小心我告訴我爹。”
餘燼笑了笑,沒說話。
“我胳膊上這個到底是什麽?”趁着末白不在,祝卿卿問道。
餘燼沉思一會兒:“其實,我看不到。”
“……”
“是一朵雙生花。”
“……雙生花嗎?”餘燼的聲音有些錯愕,顯然也沒有想到這個結果。
“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祝卿卿跳起來,一巴掌拍到了餘燼的腰上:“你個假道士,看我不在爹爹面前告發你!”
餘燼捂着腰躲開了:“別急啊,肯定不會害你的,我此番要回道觀去,若出了任何差池,你盡管來找我便是。”
“你不是被你大師兄趕出來了嗎?”
“大師兄他最是心軟了,我求求他,自然會讓我回去的!”
“那你又待不住,跑了怎麽辦?”
“放心,我再也不走了。”
看着餘燼忽然收起的笑容,祝卿卿也停下了舞動的小手。
“……姑且信你。”
兩人相顧無言之時,末白進來了。
“小姐,道長。老爺和夫人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大師兄真的是個心軟的人,不然也不會在餘燼頂撞他五十多次後才把他趕出來~
祝卿卿:我和我雲斂哥哥可是一路暢通奔着結婚生娃去的,哪裏會有什麽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