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眼見着雲娘做了一桌子菜卻沒有幾樣是祝卿卿愛吃的,祝卿卿卻吃得津津有味, 秦雲斂心中有些疑惑。

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只默默地将祝卿卿最不喜歡吃的冬瓜夾到自己碗中。

“秦少爺, 這次多虧了你了。”雲娘的目光停在秦雲斂的臉上,眼中滿含贊賞和慈愛。

秦雲斂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禮貌道:“是鴻風告訴我往生竹的事情, 我才想到用它入藥的。”

“鴻風啊……”雲娘的目光發散, 看着一處出神, 語氣中帶着點憤慨, “鴻風是個好孩子, 只可惜有那樣的父母。”

祝卿卿聽出她話中對鴻風父母的不滿,擡頭問道:“他父母怎麽了?”

雲娘不知道鴻風不是他們親生兒子, 但想起他們對鴻風的虐待,還是義憤填膺。

原來這鴻風一家來的時候, 夫妻二人帶着三個孩子, 兩男一女, 鴻風是裏面最小的。

“雖說幾人是逃難而來,難免會面黃肌瘦, 鴻風一看就比他的哥哥姐姐要瘦上不少, 性子也木讷, 不愛說話,他的哥哥姐姐也不怎麽和他一起玩,他父母更是過分,将鴻風當成下人來使喚, 動辄打罵。”

“在村民面前還好,裝出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來,但我一次偶然遇到鴻風蹲在外面挖野菜,問過才知道,他那日忘了做飯,便被罰不許吃飯。”

“那一家人在卞州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竟狠心成這樣,他們這也是罪有應得。”

畜生!祝卿卿和秦雲斂在心中罵道,但是——祝卿卿又想到了鴻風的身世:

“既是卞州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怎麽會落魄至此?”

雲娘搖搖頭,她也只是從那家人的談吐和生活習慣上判斷出來的,她和他們接觸的極少,只聽一些村民說他們當時在卞州也是能說上一兩句話,只是後來沒落了。

“不說這個了,飯夠不夠,我再給你們添點?”

祝卿卿連忙擺擺手,提出自己吃飽了,一會兒要和秦雲斂一起去見他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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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斂見狀也放下筷子,兩人便一起離開了雲娘家。

目送他們離開,雲娘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房中的衣櫃,在裏面翻翻找找,捧出了一個紫色的匣子。

雲娘的臉色肅穆而莊重,她将匣子放到桌子上,安靜的等着祝卿卿回來。

“魚芷姑娘,多謝。”

燭光下,于世淨将手中的藥方又做了一番修改,魚芷坐在他的面前,全神貫注的看着他手中的筆在橘色暖光中飛舞,眉眼中盡是認真。

“于道長不必客氣。”魚芷接過藥方,吩咐她的屬下按這個方子去取藥。

于世淨微微張了張嘴,似有話要說,魚芷專注的看着他:

“于道長可是在擔心秦大人抗旨一事”

于世淨沒有說話,魚芷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

“道長不必擔心,我這也算是和秦大人一條船上的人了,我不會把我的人也搭進去的。到時我自有辦法和京城那邊說,三聖鄉和太醫院同屬一宗,陛下不會不給我們面子的。”

“何況這次瘟疫之事處理的及時,也是出乎我們所料,陛下絕不會責怪功臣的。”魚芷眼底笑意漸濃,于世淨心中有些異樣的心思在騷動,馬上便要破土而出。

“魚芷姑娘,敢問,你師父是……”

“師父!”

“魚芷姑娘!”

秦雲斂和祝卿卿忽然走了進來,把于世淨吓了一跳:

“嚷嚷什麽!”

“門沒關啊。”

祝卿卿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輪轉,覺得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一點怪怪的,尤其是剛剛于世淨那個心虛的樣子,太奇怪了。

魚芷倒是沒什麽反應,她收斂了笑容,看向秦雲斂:

“你是秦大人的弟弟吧?你是……于道長的徒弟?”

“正是,在下秦雲斂。”

魚芷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慰的點點頭,問道:

“你有沒有想過來三聖鄉?或者,太醫院也可以。你跟我去京城,我親自舉薦。”

秦雲斂和于世淨皆是一副驚訝的樣子,唯有祝卿卿心中不滿的瞪着她:這是來挖牆角來了?

覺察到祝卿卿的敵意,魚芷似笑非笑的看了祝卿卿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秦雲斂身上:

“你還年輕,你應該知道,在這裏,你有更多的機會。”

幾人的目光都落在秦雲斂的身上,秦雲斂沉默半晌,緩緩開口:

“在下确實有去京城的念頭……”

嗯?祝卿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只是晚輩只是去京城一游,開闊一下眼界,并沒有在京城長居的打算,三聖鄉和太醫院不乏醫術高明的才俊,晚輩還是……想留在臨江城。”

抛出的橄榄枝被拒絕,魚芷也沒有惱怒,她聳聳肩,用有些惋惜的語氣調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迫秦少爺了。你們是來找于道長的吧,我也不打擾你們了。”

說罷,她優雅的從兩人身邊走過,留下了他們和一頭霧水的于世淨。

祝卿卿本來是想找魚芷旁敲側擊一下鴻風的事情,但經歷了剛剛的事情她也沒了心情,氣鼓鼓的坐了下來聽他們師徒兩個人聊天。

于世淨回過神來才發現魚芷已經走遠了,本來想說的話被兩人的到來打斷沒能說出口,他也沒了和秦雲斂說話的興致,也悶悶的坐着。

看着他們兩個,秦雲斂有些無奈,但還是和于世淨聊起來此行的目的:

“師父,您不是說不下山嗎?”

“我這不是擔心你們嗎!我要是知道你已經知道了往生竹的用處,我才不下來呢!”

無視于世淨的火氣,秦雲斂繼續問道:“那您是怎麽發現往生竹可以入藥的呢?”

于世淨忽然沉默了,祝卿卿也直起身來,好奇地看着他。

“是……木青告訴我的。”

“……”

木青一直想拜他為師,但于世淨早就看出木青的醫術和武功恐怕不在他之下,便一直沒有答應。

而且木青練武時的一些習慣和秦雲斂出奇的相似,這都是他的徒弟才有的習慣,他一直懷疑木青是不是之前拜過師父——比如說他在進道觀之前遇到過得那些人。

但是後來木青忽然開始叫他師父,這是真正讓他迷惑的,難道自己已經魅力如此之大到讓木青喪心病狂胡思亂想了嗎?

于世淨很迷惑。

秦雲斂也是一陣沉默,得到這個答案,他一點都不意外。

腦中将和木青有關的記憶都過了一遍,發現這個人真是愈發神秘了。

被周若晝偶然撿到,從小便精通暗器,在醫術方面也造詣頗深,可卻甘願待在周家做一個幫工。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祝卿卿所思卻和他們兩人截然不同,她一直在懷疑木青的身份,覺得他是一個‘BUG’,但是聽到于世淨的話之後,她心裏有了別的猜測。

原著裏這個時候,她應該遇到任遲了吧,他們是在哪裏遇到的來着?

好像是安長山,而且任遲他……精通醫術。

“魚芷姑娘。”

身後傳來雄渾低沉的男聲,魚芷轉過頭,發現是今日有過一面之緣的周木青。

“周公子?”夜色中,魚芷語氣帶笑,眼神卻是冷漠,“你特意等在這裏,可是有什麽要事?”

任遲輕笑一聲,眼神中帶着戲谑:“任某不敢,只是想讓你去告訴你們的主子一聲,他的好意我心領了,還希望他以後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

“任?你就是……”魚芷眼神閃爍,意識到眼前人的身份并非像她想的那樣簡單。

看着她錯愕的樣子,任遲冷笑,轉身離開了,留給魚芷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

五日後,一行人離開了炎丘村。

除了兩個病情過重,上了年紀身體不好的老人沒能救回來,其他的村民都已經脫離了危險;魚芷她們也趕去了其他爆發了瘟疫的地方。

臨行前,憋了五天的于世淨終于鼓足勇氣用他那一口的方言問了魚芷她的師父是誰,這才發現兩人居然是小時候的玩伴。

“原來是小魚哥哥啊。”魚芷第一次笑得那樣甜,還帶上了幾分羞澀,“我就說那口音聽着有些耳熟。”

兩人走到一旁寒暄了一番才戀戀不舍的告別,祝卿卿和魚芷的下屬在不遠處看着,只聽到了于世淨和魚芷咯咯的笑聲。

看着魚芷的馬車漸行漸遠,祝卿卿偷瞄到于世淨紅了眼眶。

心中糾結了半天,她還是沒有把剛剛魚芷下屬說的話告訴于世淨。

“我們老大之前叫阿芷,她改成這個名字,是為了懷念故人,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于道長。”

“那他們為什麽分開啊?”

“不知道,不過老大說了。那個故人所願的,是歲月安穩;老大卻是個消停不下來的人呢。”

“老大可是要懸壺濟世的!怎麽甘心屈身一處山水?”

“老大是怎麽說的來着,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

“對對對。”

“……”

祝卿卿擡頭看了一眼秦雲斂的側臉,他的嘴唇微抿,似在思索些什麽。

祝卿卿低下頭,抱緊了懷中紫色的匣子,耳邊回蕩起雲娘的話來。

“姑娘。這是卿卿來的時候,她父母留給她的長命鎖。這小鎖她戴了五年,當時她要走,我私心把鎖留了下來,想留個念想。”

祝卿卿一回去,便看到雲娘坐在桌前,神情肅穆,桌上放着這個小匣子。

從她叫出“姑娘”之時,祝卿卿的心已經要揪起來了,果然還是瞞不過雲娘。

“我不知道卿卿她去哪了……但是卿卿是個好孩子啊,雖然嘴上說着再也不想回去,但我知道她其實一直盼着被接回去呢。”

“我沒讀過什麽書,但我知道,華朝建國五百多年,女人的地位雖然有所改善,但到底這還是男人的天下,重男輕女是人間常态,但卿卿的父母是愛她的,但凡有其他的辦法,他們也不會将卿卿送過來。”

“只可惜,她還來得及知道……”

“對不起……”

祝卿卿淚流滿面,雲娘走過來,将她抱緊了懷裏

“我知道,他們現在對你很好。既然找不回卿卿,那你便替卿卿好好活着吧。”

淚水模糊了祝卿卿的視線,雲娘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撫慰着她的心。

她好像也理解了祝卿卿為何對祝九化他們的關愛無動于衷了。

養育了她七年的人慘死,她若是那麽輕易的原諒了祝九化他們,回歸了那個家庭,對她來說無異于是忘卻了雲娘的嘔心瀝血,她會良心不安。

與其說是在懲罰抛棄她的父母,倒不如說是在懲罰她自己,她在用那種方式,逼着自己不許忘記雲娘。

若是在原著裏,炎丘村沒有被燒,雲娘沒有死,祝卿卿最後會不會接受她的父母,兩家人是不是能和睦的生活?

可是沒有如果,這本書的設定就是這樣,她只是個紙片人,她的命運已經被書寫好了,無法更改。

但是,祝卿卿已經知道了劇情,她可以盡量去改變不是嗎?至少,雲娘和炎丘村的村民還活着。

踏上霜降,祝卿卿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了雲娘,她直直地盯着祝卿卿,眼神柔軟而慈愛。

“卿卿,跟上。”秦雲斂打斷她的思緒,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溫柔如春風。

祝卿卿仰起臉笑了笑,策馬跟上了秦雲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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