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室

昏暗狹窄的暗室裏,只留有牆上挂着的唯一燭火在可憐巴巴地跳躍着。

暗室中央一張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硬板床上用鐵鏈鎖着一個眉心緊縮、眉眼緊閉、很明顯已經半昏迷,失去意識的男人。

不遠處的地上拉着一條長長的黑色人影,影影綽綽,順着人影向上瞧,原來是一個眉眼精致,尤其是一雙眼睛圓圓亮亮,透露着些許精巧憨氣的小少年。

小少年縮在一邊的牆角處,戰戰兢兢地用眼睛去瞟床上的人影,即使對方毫無察覺,但他也被那人與生俱來的氣勢和威嚴所震懾,壓根不敢上前。

他手裏緊緊握着一杯早就已經涼透了的茶水,顫抖的指尖因為太過用力泛着青白,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個不停,隐約透出些許可憐氣,靈動又傻氣。

啪的一聲,燭火猛地跳動一番,小少年似乎看到床上人的眼皮動了一下,吓得手上一滑,慌得手上的茶杯差點掉了下去。

連忙将那沒有減少半分茶水的茶杯放下,緊繃的身體漸漸随着水紋的蕩漾放松下來,就連一直挺直的肩膀也塌陷下來,宛如一根緊繃的弦終于松開。

他已經精神高度緊張一下午了,此時身體上和心理上都有些疲累不堪,再加上大事幾乎已經完成,只欠……只欠……具體欠什麽,這會他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

“一定要這麽做嗎?”狹窄的暗室裏,除了小少年就只剩下床上躺着的那個已經昏迷、神志不清醒的男人。

少年低垂着眼睑,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完全遮擋住他眼底的情緒,身子一個勁地打着哆嗦,還是不敢去看床上人的眉眼。

顯然,他不是在跟床上人對話。

“嗯,傳遞龍氣就只有這一種辦法。”冰冷的電子音在少年地腦海中蔓延開來,因為突兀,少年抖了個激靈又皺了皺鼻子,手指無意識地緊緊抓着自己的已經褶皺不堪的衣服下擺。

面色蒼白,下唇被咬的發青發白,就像是為自己鼓氣一般,少年深吸一口氣,瞪着兩只圓滾滾黑溜溜的大眼睛,視死如歸地抿着唇朝着床上男人的位置走去。

龍氣,對,就是龍氣。

床上的這個男人需要龍氣。

而他正是這個國家的皇帝,是一國之君,身上自然有着充裕到富足的龍氣。但他卻一點都不想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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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他要做什麽呢,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暗室呢,他指甲緊緊嵌在掌心裏,因為疼痛又松了松手。

對,他想起來了!他要把自己的龍氣過渡給這個男人,然後退位!

想到能夠永遠離開皇宮,離開這個冷冰冰,完全沒有人情味的地方,少年嘴角不自覺蔓延開一個蒼白無力又虛弱的淺笑。

要是能自主選擇的話,他寧願出生在尋常人家,也不要跟皇室有任何瓜葛。

少年的父皇,因為骁勇善戰,尤其喜好征戰北疆,開拓疆土,經常禦駕親征,但也正因為如此,先皇的一生整個奉獻給了邊疆的戰士和敵人們,倒是皇室成員人丁稀少,後宮凋零,甚至一直無後。

直到一次勝仗過後,先皇宴席整整三日之久,各個将士酩酊大醉,不醉不歸,先皇也因為意外寵幸了當日一位不起眼的倒酒的婢子,生下了和寧。

和寧長相肖母,男生女相,面若好女,容色稀有,就連性子上也像極了那個柔軟易折的深宮女子。

心性柔軟,性子軟糯,別說難當治國大業,就是尋常老百姓家也難見這般嬌滴滴,哭唧唧的男子。

和寧一出生母親就離世了,父皇又因為常年南征北戰,一年到頭甚至沒有幾天回京城的。先皇對他雖不疼愛,倒也不苛刻。和寧中規中矩地就在深宮大院裏慢慢長大了。

只是好景不長,早些年間因為征戰受了重傷的先皇再也支撐不住颠沛流離的戎馬生涯,終于想起了國家也是可以以文治國的,整頓收拾回宮之後迅速打理朝綱,鐵血手腕幾年間便将整個國家料理的井井有條。

對內百姓安家樂業,民生康健。對外,雖皇帝年歲已老,但皇帝一直帶在身邊教導的林小子已經長大成人,威風朗朗,上陣殺敵絲毫不遜色于先皇,甚至比先皇還要多上幾分幹淨利落,足以震懾北疆,短時間內無人敢擾。

先皇回來之前,和寧一直按部就班地過着自己安逸舒适的生活,有地方住,有東西吃,有衣服穿,甚至還有人伺候,但也許是遺傳了母親骨子裏的軟弱,即使身居高位,和寧總是一副怯怯懦懦的表現,但也不甚明顯。

和寧還小的時候,先皇曾回宮看過他一次。當時的和寧只有四歲,正對一切事物都處于無限好奇的時期,看見身披铠甲,豐神俊朗的先皇只覺得面前人熠熠生輝,由衷生出一股自豪與親近之意。

先皇骨子裏帶着殺戮之血,見自己的兒子也喜歡戰甲寶馬,自然滿心歡喜,一度十分寵愛這後宮中唯一的孩子,就連當時尤其重視的圍獵,也帶着年齡尚小、甚至不識弓箭為何物的和寧去了。

深宮大院內,和寧一直過得順風順水,何曾見過如此陣仗,在先皇的慶功會上,對着一地的模糊塊狀血肉哭的聲嘶力竭,吐得昏天黑地,完全丢了先皇割肉尚且不眨眼的風範。

具體的事宜和寧已經不記得了,那時候年齡尚小的他開啓了自動保護意識,将所見所謂所感全部遺忘。據乳母說,當時的狀況慘烈,就是正常的大人也難以接受茹毛飲血般的暴力。

可先皇到底不是正常人,所以他也期待自己的兒子不是正常人,即使在和寧哭的歇斯底裏的情況下,還偏偏要将他湊到剖腹的獵物跟前仔細觀看,甚至試圖讓他拿着匕首在獵物上刺穿幾個洞。

當時的和寧吓得雙腳發軟,癱坐在地上完全沒辦法站起來,滿眼的紅和刺鼻的血腥味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周圍人哈哈的大小聲就像是嘲笑一般刺穿他的耳膜,割裂他的皮膚,讓他無地自容,也讓先皇顏面盡失。

那天和寧哭着哭着就就暈了過去,最後好像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将軍為和寧求了情,才讓他安安全全地回到了皇宮,回到了他溫暖的寝殿。

回來之後,和寧整整迷糊了一個多月,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有點癡癡傻傻,膽子尤其小,見不得血,甚至見不得生人。

甚至是手上裂了個小口子都要哭的跟得了絕症一般悲痛欲絕,一到人多的地方就局促不安,口吃結巴,嚴重了甚至喘不上氣。

原本先皇還有培養他做下一任霸主的打算,請了各種老師強行教導他騎術射箭,只是和寧一旦看見弓箭和任何武器,就吓得渾身瑟瑟發抖,縮在太監身後動也不敢動,眼皮都不敢掀開,幾次三番哭的直接暈厥過去也不願意讓其他人近身,更不用說學習了。

先皇雷霆大怒,又吓得和寧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多月這才退燒。

從此之後,先皇便不再管和寧了,就像是完全遺忘了這個皇子一般。

可這大概也不算不幸,因為先皇在和寧的記憶裏完全就是兇神惡煞一般的存在。沒有先皇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和寧感覺自己的生活都輕松了不少。雖說日子沒有以前那麽舒适了,但卻可以窩在自己的宮殿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別提多自在了。

但好日子總歸是要到頭的,先皇因為身體原因還是駕崩了。

和寧作為他唯一的兒子,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皇位。

完全不想當皇帝的和寧那日在看見到自己宮殿前來迎接自己的衆人時,吓得腿腳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在聽見衆人聲勢浩大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時候一臉震驚,完全沒有搞清楚自己莫名其妙怎麽就變成了皇帝。

先皇臨死前雖然沒有見過和寧一面,但幾乎一切都為他安排好了。

将執政大權全部交給文臣丞相,甚至将朝堂之上群臣肅清了一遍,只留下真正忠實于國家,忠實于朝廷的老臣。但先皇還有一個遺留問題沒有處理。

那就是一直跟對他南征北戰、骁勇善戰的大将軍林昭。

來不及,也完全沒有任何辦法處理。

林昭少年英雄,小小年紀便跟随先皇上戰場,排兵布陣手腕強硬,做事狠辣,比起和寧來說林昭更像是先皇的兒子,甚至可以說這一小半的江山都是林昭打下來的,自然軍心民心也都被他全權掌握。

和寧即位之後,身邊便一直有白胡子老頭為他分析此時的朝政時局以及林将軍的狼子野心。

先皇病危時,朝堂之上人人都在推測林昭會不會借機謀反,畢竟當朝唯一的皇子是一個扶不上牆的阿鬥人盡皆知,如果他想要奪位,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不費吹灰之力,甚至朝中肯定還有不少人鼓掌慶賀,畢竟和傳聞中膽小怯懦的和寧相比,林昭簡直太具有帝王的氣勢和威嚴了。

只是不知為何,林昭一直按捺不動,甚至在丞相将幾個明面上支持他謀逆的大臣随便尋了理由收押的時候他照舊無動于衷。也許是怕背負謀朝篡位地罵名,也許是還沒到時機,總之他不動,諸位大臣也抱着隔岸觀火的态度。

只要國家安泰,百姓康健,皇位上坐的是誰,對于他們來說毫無差別。只是和寧做了皇帝,朝堂之上掌權的則是以丞相為首的文臣一衆,而若是林将軍真的奪了位,也許武将也就有了出頭之日。

所以私下裏林将軍的呼聲還是不小的。

但不管他們怎麽明争暗鬥,誰想上位,反正和寧是真的不想當皇帝的。

他的性子不适合出現在人多的地方,更不是當皇帝的料。

甚至新皇登基祭祖的時候,要不是丞相在背後扶着他,和寧覺得自己有可能當場就會暈過去,一頭栽倒在地上,成為全國的笑柄,即使削減了不少的禮節,和寧勉強完成了祭祖大典,但大典過後,他便一病不起,渾身發熱,熱度長久不散,就連太醫們也束手無策。

幾個受了先皇重托的大臣們得知消息之後也猶豫了,一部分仍舊遵循先皇遺诏,即使新帝不堪大任,但也誓死輔佐;而另一邊的派系态度就微妙了。幸虧還有丞相在兩者之間調節着,朝堂才無大亂。

和寧懵懵懂懂,但畢竟也是深宮大院長大的孩子,該知道一點不少。

他雖然不想當皇帝,但他更怕死啊,怕的兩條腿都是軟的那種。

他想把皇位讓給大将軍,就是直接讓的那種,明确告訴他自己完全無意于皇位。

畢竟要是真的讓大将軍揭竿而起了,自己恐怕就真的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他本來身子就孱弱,再加上舊疾未愈,又添愁緒,病情日益加重,甚至已經到了一日之內全無清醒時分的關頭了。

系統:“叮,恭喜綁定真愛系統,系統編號025竭誠為您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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