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土撥鼠·局長
傅寒時被這只土撥鼠抱住臉的時候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秒那奇特的方言組成的哭聲一瞬間占據了傅寒時的大腦,腦子只剩下了“額”和“嗚嗚啊”的魔音穿腦。
是的,姜小魚是一只有口音的鼠,在當人的時候可以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口音,但是在變回原形之後,說話都帶着一股子濃濃的味兒,這也就是姜小魚變成鼠之後從來不在大家面前講話的原因之一,除了怕被人當做妖怪殺掉,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口音。
傅寒時想要将那只鼠從臉上給扒拉下來,但是那只鼠哭得聲情并茂的,他竟然一時間奈何不了這個小東西。
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後忍無可忍,“老子說了要殺你麽?再不下去剛剛好扒了皮給老子當手套!”
姜小魚一秒收聲,從他的腦袋上下來,但是他大吼一聲也給她吓着了,她小聲哭得一抽一抽的,小眼神還不時往傅寒時那邊瞄,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隔一會兒“嘤嘤嘤”一聲,嘴巴裏面又開始念念叨叨“額怎滴麽慘嗚嗚嗚”這樣的車轱辘話,一副被欺負了的小怨婦樣兒。
活像是他怎麽地她了一樣,天地良心他傅寒時好吃好喝地供着,可沒虐待這家夥,這還沒說要把她怎麽樣呢,這怎麽就這麽能哭?
傅寒時人生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無力,他不怕死不怕流血,槍林彈雨都走過,但是這像是蚊子一樣的嘤嘤嘤落在他的耳朵裏面,卻讓他頭疼不已。
傅寒時忍住了自己的暴脾氣,威脅道,
“收聲,老子說了要對你做什麽了麽?”
姜小魚嘤嘤嘤。
“你現在已經是爺的寵物了,只要沒有二心,爺也不會虧待你,好吃好喝地給你供着也沒兇你,你哭什麽?”
姜小魚繼續嘤嘤嘤。
傅寒時:……
兩方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那邊守在門口的金安來叫人了,
“旅長!司令找您!”
聽到這句話之後,傅寒時竟然詭異地松了一口氣,塞了兩根胡蘿蔔給姜小魚算是安慰,忙不疊地和金安一塊兒離開了。
Advertisement
沒有了那嘤嘤嘤的魔音穿腦,傅寒時頓時精神一振,知道是去找傅司令也沒有那麽不爽了。
“什麽事?”
“聽說還是那個警察局長的事兒,那個沈彬沈局長不知道怎麽地就出事了,現在警察廳裏頭也不能沒有人,司令找您商量這件事兒呢。”
傅寒時微微一怔,沈彬出事了?前幾天沈彬還攔他路呢,這就出事了?而且又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前一段時間傅司令公開表示過有讓傅寒時接管警局的意思,上次沈彬對他這麽看不順眼,大部分都是這個原因。
可這傅司令前腳說了想要讓他接手,後頭人就死了,這事情瞧着也太未免太巧。
至于傅司令呢,多多少少有栽培自己親兒子的心思,而且傅寒時本身就是一個旅長,實打實靠自己來的,傅司令有個這麽優秀的兒子怎麽可能不重視?若是培養成了左膀右臂也是一個莫大的助力。
只是這以滬市為中心的這一塊兒勢力盤根錯節的,插一個外地龍哪裏是那麽容易的,傅司令就盯上了這警察局局長的位置——傅寒時調過來,身上還有個旅長的頭銜呢,若是暫代局長一段時間,和各方面打打交道,也不失為一個融入的辦法。
可那沈局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背後也有人撐腰,傅司令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下手,這可巧了,傅司令這還沒有動手呢,沈局那兒就出事了——聽說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似乎是心髒發作了,過度興奮就一命嗚呼了。
聽說沈局的老婆氣得直接一槍斃了
那個小妾,但是這人死不能複生,這誰來接沈局的班,就成了上海灘的一件大事了。
沈局後頭的人想立馬推一個頂上去,就被傅司令給攔住了,他要自己兒子上,其他人也攔不住了。
只是沈家絕對不可能将死因公布,這一來二去,傅寒時一上臺,誰都會懷疑是不是他們傅家做了什麽手腳,傅寒時本來名聲就爛得不行,這下子還不知道外頭會怎麽說呢。
傅司令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今兒個就是通知傅寒時明兒個去警局報道。
只不過傅寒時進去三分鐘之後,就被傅司令給砸出來了——
裏頭的老頭兒氣得七竅生煙,拿東西砸他,一邊砸還一邊罵着“老子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東西?”之類的話。傅司令脾氣也不好,但是也不是愛罵人的,平常就愛板着臉,但是對上這個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兒子,一言一行都在挑戰他這個老古板的神經,每每說話都能把他氣個半死,将傅司令弄得暴跳如雷。
傅寒時冷笑了一聲,門都沒給傅司令關上,走了。
饒了兩個彎兒,到了聽不到傅司令罵人的走廊,叼了一支煙,正準備抽呢,一旁就有一個人給他遞了火。
他看都沒看一眼,道了一聲謝。
“敬時,父親上了年紀了,難免有些脾氣,你別放在心上。這次給你安排的這個差事還挺好的,別和父親犟……”
說話的人,是傅錦時,傅寒時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傅寒時不給傅司令面子,倒是還是會給親哥幾分面子的。
“爺說了不去麽?爺就是氣氣他。”
傅錦時一愣,失笑,搖了搖頭,從西裝口袋的上面摸出一支煙,靠着欄杆抽了起來,“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啊……”
“這些年,大哥和父親都很想你。”
沉默中,傅寒時手指在欄杆上敲了敲,打斷了傅錦時的敘舊,他顯然不願意多提之前的事情,淡淡道,
“現在這個關頭上任,爺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這麽急着推我出去,不就是為了先占住位子?要真為了爺好,爺瞧着還有挺多比這個局長管用的位置,犯不着現在上。”
傅錦時一時間啞然,“那敬時你……”
“爺叫傅寒時。”
“爺是為了娘的事情才回來的,當年娘死的不清不楚,你忘了,爺可沒忘。警察局長可不正好?”
他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說完就捏滅了煙,擺擺手,走了。
傅寒時以前不叫寒時,叫敬時,只是後來成年了自己給自己改了一個名兒叫“寒時”,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過去吃的苦頭,他是拼着命兒得來的一切,和他們傅家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樣。
傅錦時在原地默默将那支煙抽完了。
他的長相像母親,比傅寒時瞧着要溫和一些,有股子書香味兒,好一會兒才笑起來,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
傅寒時進門前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兒,似乎有股煙味,就先洗了個澡,再回來的時候,在門邊兒聽了一會兒,确定沒有那只鼠的哭聲了之後,這才擡腳進了門。
姜小魚已經将聚寶盆兒給他放回去了,雖然有了他的保證,但是還是有點兒擔心,一會兒想着自己要是被他拿去當什麽怪物展覽賺錢,一會兒想着他會不會把她送給德國人搞研究……翻來覆去,就始終睡不着覺。
這下子,她終于盼到了大個子回來了,一直拿着小黑豆眼瞅他,只不過奇異的是,當看到那個大個子回來之後,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被打消了。
傅寒時今個兒心累,不想搭理鼠,收拾收拾就躺下來要睡了。姜
小魚瞧見他竟然啥表示都沒有就要睡覺了,跳到他邊上扯了車他的領子,
“大個砸,咱們商量過四兒?”
傅寒時低頭,這個小東西還和他談條件呢?傅寒時一向自認為自己還是蠻講道理的,“爺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別給爺惹麻煩就沒事兒,有啥事兒,你說。”
姜小魚瞧見他直接說了,也是一愣,想了想,晃了晃自己腿上的鏈子,
“能給額解開不?”
傅寒時對自己的寵物能說話這件事情接受良好,但是倒是沒有想到這一茬兒。之前他是覺得這小東西應該是沒有靈智的,所以給栓起來怕跑了,現在既然這小東西還挺聰明一個,應該就不會亂跑了。
他用手指挑起來那鏈子,對上姜小魚期待的眼神,眯了眯眼睛道,
“解開可以,但是不能亂跑,只能跟在爺邊上,知道了麽?”
姜小魚腦袋點得和搗蒜似的,本來她就準備在他邊上就是想着要調查清楚自己的事情的,她就沒有打算自個兒跑了,而且這個大家夥瞧着挺好說話的,看着兇,但是對她能說話這件事情好像沒有啥異樣的表現——她一瞬間就把之前被看光光、被踩的事情忘在了腦後,只覺得這種能聊天好說話還管飯的冤大頭哪裏找,當然恨不得不停地點頭了。
姜小魚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拿鑰匙解開,傅寒時撿起那根對于姜小魚來說還算是有點兒粗的鏈子,也懶得撿東西了,伸手嘎嘣一掰,鏈子就斷了。
姜小魚默默地縮了縮腦袋,平靜了好一會兒,姜小魚才從被子裏面探出腦袋,
“額睡哪鵝呀?尼分額一半滴枕頭成不?尼床好硬膈死鼠咧……”
傅寒時剛剛有點兒睡意又被吵醒了,有點兒不耐煩,就幹脆把那只鼠提溜起來往他胸口一放,被子一蓋,世界安靜了。
姜小魚伸爪踩了踩,其實內心有點兒嫌棄不夠軟和,但是瞧着他都快睡着了,有點兒害怕自己要是再羅裏吧嗦會被拍死,就沒有哔哔其他的了。
一人一鼠,沒一會兒都睡着了。
***
傅寒時早上一起床就忘了自己身上還趴着一只鼠,一站起來,姜小魚睡得正香就從他身上掉到了床上,摔了一個屁股墩兒,整個鼠都是蒙的。
傅寒時将她提溜到了水盆兒邊上,自己去洗漱去了,姜小魚雖然是鼠,但是也是一只愛幹淨的鼠,洗吧洗吧之後,被傅寒時塞了兩個胡蘿蔔。
今天這是第一天,傅寒時要去警局上班了。
姜小魚看到了傅寒時換了一身黑色的警服,迷迷糊糊問了一句,“尼穿警服幹啥?尼要去警察局當局長啦?”
姜小魚就是随口一問,傅寒時倒是一愣,“你怎麽知道?”
姜小魚懵了,“真的呀??”
傅寒時嗯了一聲。
于是他出門的時候,肩膀上就多了一只鼠。
“撒手。”
“額不!”
“你撒不撒手?!”
“額就不!”
“你跟着去幹啥?老子去幹公的帶只蠢鼠像個啥樣兒?”
“尼才四蠢鼠!尼全家都蠢!”
“老子數三下,你下不下去?”
“一……”
“嗚嗚嗚嗚嗚啊啊啊……”
“行行行老子帶你去帶你去!”
姜小魚光速收聲,乖巧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