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驚浪驟起(1)

展眼已是初春天氣,東宮院子裏的花木方發出些綠茸茸的新芽兒來,軟軟地映襯在幹枝子尖兒上,瞧着便是很有新鮮的意思。還沒暖和幾日,忽的卻又下了一宿雪,絮絮地綴在枝子上,晶瑩剔透的,襯着那綠意愈發難得起來了。

這雪下了一夜,悄無聲息的,卻又是綿綿地蔓延開去,晨起時分那漫無盡頭的琉璃瓦片已盡是覆着一片白意,與那朱紅的高牆相映成趣,卻是好看。

顧慎言方從承慶宮裏出來,宮人雖是為其撐了傘,只是這會子偏生又有風,因着他肩膀上仍是沾了雪花,薄薄地濕了一片。顧慎言神色怔怔的,整個人瞧着有一番頹意,莫名就教人覺得傷心。

他雖是緩步向前走着,神思仍是停留在謹身殿裏頭。晨起時宮人雖方掃了路階,然這雪下得卻是大了些,地上又是綿綿堆了一層雪花,将他簇新的一雙棉鞋浸得透濕。顧慎言卻仿若未覺,怔怔瞧了一眼四下,天地卻是一片蒼茫雪白,自己竟是胡亂地走到東宮這邊來了,因着輕嘆了一下子,聲音略略啞道:“去東宮那邊瞧瞧罷。”

他覺得喉嚨頗似緊着似的,說出話來又有些喑啞,因是深深咳了咳,然心裏仍是悶極了,又仿佛是深深地揪痛,總是有些說不出的難受。打從去年秋天起,皇帝的身子便是不大好,開始只是隐隐有些咳嗽,因着也沒甚在意,仍是兢兢業業地揪心于政事,也不顧旁人的勸。只是一入了冬,那症狀更是嚴重了些,偏偏年下時南邊兒又是遭了雪災,因着數日不作不休,憂心于這些事情。雖是漸漸交些事情于修齊身上,顧慎言也在一旁幫襯着,皇帝也仍是不敢放松,因着更是勞累不堪。後便是召了數次的太醫,人人也說不出什麽來,只是慢慢養着。這事兒皇帝一直瞞着外頭,恐這朝野有所動蕩。

今年一開春,天氣漸漸暖了許些,瞧着皇帝的模樣卻是好了許些。顧慎言把心懸着許久終究是略略放下。誰能料想到明明已是開春了,好生生地又是下了這一場大雪,一夜下來,皇上這病卻又是重了。顧慎言只覺得自己這心又是懸到了嗓子眼兒,只怕是下一刻就要跳出來。他深思不定,整個人恍恍惚惚地慢慢向前走去。這雪下了一夜,地上已是落了一層雪,現下已是被踩的泥濘了許些。路旁的宮人雖是在掃雪,只是仍未掃完,因着他走到東宮時,鞋襪已是濕透了的。

修齊雖未及冠,只是卻已開始學着理政之事,想來皇帝心裏也是憂慮萬分。因此這會子顧慎言過去,修齊同着太子太傅一幹人習讀政事,并不得空。

然而顧慎言卻也不是為了顧修齊過來的。

行止這會子因着不與修齊過去,仍是一個人在文淵閣裏讀書。顧慎言直直地便朝着文淵閣過去,方進了院門兒,便聽見行止的讀書聲,他揮手止了宮人的通傳,擡步便走進去。

他聽着行止的聲音不由出聲道:“春秋如此微言大義,可是讀懂了?”

行止聽到慎王爺的聲音,忙行禮笑道:“王爺怎麽得空兒過來了?”

宮人侍候着顧慎言脫下大氅收了一處,便退到一邊去。顧慎言捂了捂手裏的銅制袖爐,神色仿佛還帶着外頭的寒氣,道:“方去給皇上請了安,因着順道過來瞧瞧你們。”

行止輕輕嘆息道:“半夜便聽得皇上身子又不大好,修齊和我忙去請了安,瞧着皇上娘娘的模樣都清減了許多。”他抿抿唇,“修齊幾番想着去為皇上侍病,只是皇上娘娘皆不許,他心裏也是難過得很。”

顧慎言嘆道:“皇上一心顧着國事,你們若是當真想教皇上放心,仔細讀書做學問便是了。”

行止聽着點頭道:“王爺教導的極是。行止必當是謹記。”行止心裏也是惴惴的,皇上這一病久矣,卻是教人懸着心。

顧慎言命宮人将他帶來的東西擱下,慰道:“你在宮裏頭,什麽好東西都是有的,必是不缺我這一份。只是好歹我有這份心,你便是收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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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又忙行禮作揖謝道:“王爺如此說了,行止又怎好拒了。”他笑道,“王爺每每來一趟,必是要給行止帶些東西,行止當真不知如何說了。”

顧慎言不由翹了翹嘴角,道:“外頭新鮮玩意兒多了些,因着想着給你帶些來,只是修齊身份畢竟是不同,因此總叮囑你不要引着他頑這些。”

行止點一點頭:“行止明白,修齊也大了許多,他自己卻也是有分寸。”

兩人這邊說着話,卻見着修齊走進來,抖了抖大氅上的雪,遞給宮人,道:“這會子雪下得密了......”他話還未完,走進殿來卻瞧見顧慎言正同着行止講話,忙先向着顧慎言行一行禮道:“王叔可是從父皇那裏過來?不知父皇如何?”

顧慎言點一點頭,道:“皇上這會子精神好了許多,我去時正同皇後娘娘說話,看着氣色也好了些。”

修齊道:“這便是大好的,過會子我同行止再去給父皇請安。”

顧慎言問道:“你同着太傅去學那理政一幹事,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

修齊忙道:“昨日一場雪,太傅的舊疾又是犯了,因着告了假,我便是也得了閑兒,想着同行止來研習春秋的。”

顧慎言道:“太傅是病了,旁邊一幹人呢?”旁邊那些人多半不敢強留着修齊那裏,因着放他回來。顧慎言只當他貪頑了些,想了一想卻也知道他自己有些分寸,因着沒再多言。

顧修齊觑了顧慎言一眼,又偷偷瞧了瞧行止,心裏總是不知哪裏不對勁。他目光不由落在一旁的東西,忍不住道:“王叔怎麽又拿了這麽多東西來?可是要折煞行止了。”他說完這話,又覺得自己偏是陰陽怪氣的,也忙止住了口風,又笑道,“王叔來瞧我們便是極好的,何必還拿那個。”

顧慎言雖是皇帝的親生胞弟,只是他出世卻是晚了些,因着年紀卻也是不很大,忍不住逗修齊道:“你若是喜歡,王叔便給你拉上一馬車來,不必眼紅我們行止的。”

修齊聽了這話心裏覺得怪怪的,他忙瞧一瞧行止,又道:“王叔說哪裏的話,我哪裏想要那個,王叔萬萬不要曲解了我。”

顧慎言瞧着他道:“大早上來引你們說笑,可是罪過罪過,這會子我也要回去了,你們只好好讀書便是。”說着宮人上來侍候其披上外氅,兩人送其去了,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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