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漫天飛雪,簌簌落下。

隔着層層厚重雪簾,那修士卻還在朝着江游叫嚣:“你殺了他,就這樣走了嗎?!”

江游停下腳步,從容回首,淡淡瞧着他:“那閣下的意思是?”

一襲白衣,傾身而立,面上依舊沉穩淡定,不帶任何戾氣。但他的另一手已然緊握鐵劍,随時随刻都能給予這人致命一劍。

若能繼續和平談下去,江游也不想動手。

畢竟這是雲嶼洲第一勢力弟子,并非普通散修。從先前幾句話中看,這名韓姓女修士也遇到過這樣的魔修,并且已将之殺死,顯然有着不為人知的手段。他雖能對付元嬰以下境界修士,但能否如擊殺金丹散修一樣輕松擊殺這三人,卻是個問題。

當然,倘若當真遭遇這等無妄之災……

《太上忘情訣》已穩穩煉至第三層,甚至因為先前随心所欲擊殺沿途不懷好意的金丹散修,隐約有了進階第四層的跡象。這等關鍵時刻,他當然不會過渡抑制自己內心的欲.望,放任危險滋生,委曲求全。

江游微微一笑。

秘境自成空間,無法傳訊外界。只要将屍體處理地完美一些,誰也不會知這三人是死在他手中。

韓清筠靜靜注視着江游,沒有說話,任由她身旁男修士冷笑道:“你殺了玄劍門修士,還想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笑話!我們若輕易讓你離去,九天宗顏面何存?屆時又如何面對玄劍門?”

這幾句話,說的倒是義正言辭。不過其中居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因為源頭,正是韓清筠。

做為雲嶼洲第一勢力,九天宗傳承将近五千年。宗內九座主峰,分別代表宗門九大傳承。韓清筠是落霞峰峰主幼女,更是木屬性天靈根修士,自幼含着金湯匙長大。他們這些常年跟在她身後的男修士們,大多抱着與韓清筠結道的幻想。奈何韓清筠性子雖然溫和,卻根本不多看他們一眼。

現在,他敏銳覺察到了韓清筠對眼前這個江姓散修的古怪态度,心中忍不住就升起了一股無名妒火——他們這些天縱英才尚且得不到韓清筠垂青,這個落魄的垃圾,何德何能比得過他們!

江游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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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經歷,如何揣測不出這人心思?心底不由嗤笑一聲,面上倒是依舊冷靜道:“我已經說過了,人,不是我殺的。冤有頭債有主,你有本事就去找殺了他的人,朝我叫嚣又有何用?”

他頓了頓,又将目光重新落在韓清筠身上,笑意愈深:“還是說,堂堂雲嶼洲第一勢力九天宗,其下門人只會朝我這等無辜散修叫嚣,以揚宗門之威?”

呂振聞言,面紅耳赤:“你——!”

“閉嘴呂振!”韓清筠終于聽不下去了。她先喝止了身旁修士,才回頭注視江游。隔着層層厚重雪簾,她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溫雅動人,“江道友須知禍從口出,還請慎言。”

話語間,她愈發的和顏悅色。

她雖然這麽說,但她的最終目的,卻仍舊是為激發呂振怒火,挑戰江游。因為她對江游十分好奇,她很想看看,這平平無奇的散修究竟是如何殺死靈寂魔族的。

江游笑了:“禍從口出?”他的聲音依舊四平八穩,但落在三人耳中,一如譏諷。

呂振果然上鈎了。他雙眸之中幾乎噴出了怒火,帶着燎原之勢。

“你既也用劍,”他眼中殺意噴湧,忍不住便大吼出聲,“不若與我切磋一番,生死天定!”

江游沒有說話。

他驀然擡首,眼中冷光湛然,手中鐵劍突然蕩起一道劍光,朝呂振門面刺去。

呂振雙目一凝,沉着躲過。與此同時,他在極短時間裏驟然刺出一劍——并不是一劍,而是九劍,朝江游那一劍沖去,勢要一分高下!

這正是呂振絕技,幻影劍法。

兩道冰冷的劍光在半空之中相觸,只聞第一聲炸裂,空中雪花出現了些微的斷層。又聞第二聲炸聲,斷層愈加明顯……至于第九聲,兩人之間氣流肆意噴湧,半空中甚至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

呂振得意地看着江游:瞧瞧,你竭盡全力的一劍,被我,現在……

他眼中得色未曾隐去,江游又揮出一劍。

這是極為普通的一劍。

但劍光之冷,凜冽磅礴!身處壓力正中心的呂振未曾覺察,但韓清筠與蕭淵卻清晰見得,周遭的漫天飛雪盡在這一劍之間稍稍停頓,且這密密麻麻的帷幕之間,唯一橫亘着這藍光湛現的一劍!

兩人心下大震,不由自主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瞧見了震驚之色。

那一劍已然落在呂振身上。

他雖不是這一代中最優秀的弟子,但能從九天宗幾千人中脫穎而出參與這一秘境,已是十分不凡。他能感受到這一劍的森冷威壓,一瞬間莫名心慌意亂,再不猶豫連刺十劍。

韓清筠面色一變。

幻影劍法最厲害的正是第十劍,也只有第十劍,才是幻影劍法的精髓!

只見先前就到劍影齊齊列在他身前。随第十劍輝光,在眼前組成一道刺目金劍。在九天宗門比鬥中,正是這一招,呂振贏都秘境此行的一席之地。

……不知這散修是否還能活下來。

只聞震耳欲聾的轟然劍鳴,兩道劍光在半空之中相接。但出乎九天宗三人預料,呂振這極為華麗的一劍,居然如同朽木般,在對面那一劍中煙消雲散。而那一劍,卻帶着摧枯拉朽的強大氣勢,毫不停頓直沖呂振。

慘叫過後,呂振右手滿是鮮血,手中之劍也被擊落,“铮”地一聲,重重插在韓清筠眼前。

韓清筠眸色深邃,晦暗莫測:“住手!”

她開口時,江游已将這呂振踩在腳底,手中之劍正正對準呂振眉心。但凡他狠絕一些,鐵劍落下去決計刺穿他的眉心。

驟聞韓清筠清音,江游微松右掌,鐵劍悠然落下。只聞“嗤”一聲,直直墜落,插.在他耳旁雪野之中。

呂振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他清晰感覺到,冰冷的劍鋒堪堪滑過他的臉側,輕易削斷了他的一縷長發。明明沒有刺中他的耳朵,他卻感覺耳根肌膚炸裂,一道溫熱的鮮血潺潺而下,很快在這冰雪之中凝固成冰。

而他身下的層層落雪,就好像是嗅到了最甜美的汁液,争先恐後從他血液之中抽取着靈力。轉瞬之間,便将他體內靈氣盡數抽空。

呂振的臉色半是鐵青,半是煞白。

不僅僅是恐懼,更有靈氣被抽空的虛弱。現在只要随意來人給他一劍,都能了結他的性命。除此之外,還有敗于無名散修手中的不敢置信,無地自容,以及……深深憎恨!

但他如今感受已無人在意,就連韓清筠都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深深凝視着江游,好像他樸實無華的臉龐忽然變得無比俊美。

半晌,她才微微揚唇,勾勒出一個動人心弦的微笑:“尋常切磋而已,還望江道友給小妹一個面子,點到為止。”

江游沒有說話。他将鐵劍拔出,不再猶豫轉身離去。

這一次,再沒有人試圖阻攔他了。

大雪隔離天日。

只是走了十來步,江游便再感覺不到身後之人的存在,也不知是那三人也走了,抑或秘境之中時間再度變遷。

因為魔族之故,現在江游與各大宗門之間的關系已然變得詭谲起來——這個時候,外界對秘境一無所知,但秘境之中,似乎有人發現不對,反應過來此行非比尋常。

譬如那九天宗三人。

這些人一旦離開秘境,将屍體告知外界之人,必會引發一場騷動。

當然,這一騷動本與他們這些散修無關。但無論九天宗或者蔣家,都有人見過他與魔族附身的屍體呆在一起,并且推測他殺了附身的魔族。如此,屆時定會有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游一手撐着精鐵傘,腦中不斷思索。

——魔族附身在雲嶼洲各大勢力弟子身上進入炎霜秘境,這對于各大宗門而言,算是一樁醜聞。倘若他是昔日九天宗領頭之人,在查清散修清白前,首先會禁锢散修們的自由,免得他們在外界四處宣揚,危言聳聽。

在查清事實之後,要麽放了散修、帶着他們的血液回去門派複命,要麽再幹脆利落點——殺光散修。

當然,考慮到宗門威望,這些宗門應當不會濫殺無辜。那麽出去後最麻煩的,應當是如何躲過他們的探查。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太上忘情訣》,明晏的妖族血脈,以及《山河社稷圖》。只要這三件東西不暴露,他還是安全的。

“哥哥!”便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江游猛然頓住了腳步。

他豁然轉身,便被自家小貓撲了滿懷。

此時此刻,他的呼吸都輕輕屏住了。只将人緊緊摟在懷裏,等那片空蕩蕩的地方總算被溫暖的身軀填滿,他才重新呼吸開來。

先前雖有《太上忘情訣》保證,到底還是說不出的不安——并非是不信任明晏與仙法,只是自己深愛之人面臨他所不知道的境遇,無論多強大的人,都會有所忐忑。

江游分出一絲靈氣,将明晏全身都檢查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沒有傷痕,終于放下心來了。

然後他親昵地捏了捏他的尾巴,親了親胡亂在自己臉頰上作怪的小耳朵。

分開将近五日時間,明晏尾巴尖上被燒焦之處已長出新的絨毛。摸着短短的,卻很是蓬松,極為綿軟。

江游愛不釋手地摸了一會,察覺到身後有所異動,正是一頭準備偷襲他們的冰晶妖獸。便反手一劍,劈斷其宛如精鐵堅硬的軀體。

五階妖獸與金丹修士旗鼓相當,當然沒有如此脆弱。但江游手中這把鐵劍,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的,輕輕松松便能擊殺這些妖獸。

也許正如夜瀾所言,這是一把聖器,甚至是連仙法《太上忘情訣》都無比在意的聖器。

思及此,江游松開了環在明晏腰際之處的左手,順勢捏了捏他的耳朵:“這一路可還順利?”

明晏稍稍踮起腳尖,親了親江游的唇瓣,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江游懷抱:“嗯,很順利!”真讨厭……他想,要是現在還在外頭就好了,他一定要纏着哥哥……

腦中閃過無數旖旎畫面,明晏默默紅了臉,而後便感覺江游伸手彈了彈自己的鼻尖:“順利得到機緣了?”

明晏回過神來。他灼灼凝視着江游,一手捂住了鼻尖,眼神都泛着晶亮。

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談天說地,總歸是不對的。江游便帶着明晏繼續前行,各自解說兩邊遭遇。

等明晏說完自己所遇機緣,以及他的處理辦法,便得到自家哥哥贊賞的摸頭:“真聰明,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不過……這機緣竟然是燭龍?江游不動聲色深吸一口氣。

無論夜瀾還是《太上忘情訣》,在他詢問如何完全激發明晏血脈時,皆回答“前往昆侖”。只是昆侖如今已然隐匿于四分五裂的九州大陸,躲藏在五片《山河社稷圖》碎片之中。

他原本并不着急,但這條燭龍的出現,卻似冥冥之中有什麽人在催促着他:太慢了!

你太慢了,江游!時間就要來不及了!

江游心中震動,明晏半點不知。

事實上聽到這一句話,他心裏就好像吃了桂花糕一樣香甜。他下意識晃了一晃尾巴、抖了抖耳朵,催促道:“那哥哥呢,哥哥又遇到了什麽事情?”

江游登時回過神來,簡短述說了這幾日遭遇:石家夫妻之事,以及先前與九天宗的龃龉。

他的語氣極為平淡,內容也不過寥寥幾句話,但明晏的心情還是随江游內容起落,甚至憤怒地豎起了尾巴:“那個九天宗好壞!”

江游不置可否,又傳音道:“從石琎話語中推測,玉晗似乎是極陽屬性,需要燭陰草中和。我們手中正好有一株,你想送給他們嗎?”

明晏想了想,點點頭:“要送。”至于理由,依然是與先前贈送那兩件上品寶器相同。

江游絲毫不意外明晏會給他這樣一個答案,笑了笑:“我先給你講個故事,等聽完故事你再告訴我要不要送。”

“當年小元洲中有兩戶人家:一戶富庶,家中良田十餘畝,種着許多靈谷;另一戶貧窮,只有半畝貧瘠的田地,艱難維生。後來天降災難,靈谷收成不好,貧寒的那戶甚至連飯都吃不飽了,富庶之戶見他們可憐,便送了一鬥米給他們……最後,貧寒一家殺了那富庶之家,霸占了他們的田地。”

“鬥米養恩,擔米養仇。”江游淡淡說着,宛如重錘般狠狠敲打在明晏心間,“現在,你還想送嗎?”

往後十十幾日裏,因為有燭龍庇佑,江游與明晏再沒有見到過其他人。

因為明晏答應将龍屍送回昆侖,除了用龍鱗作謝禮,燭龍還在兩人面前鋪了一條“特殊小道”,好讓他們帶走這秘境裏的所有寶貝。反正一旦它離去,異象不複存在,這些天材地寶也再沒機會享受如此得天獨厚的成長環境。

運氣好的,此後生長停滞不前;運氣不好,迅速枯萎死亡,也是正常。

事實上在此之前,燭龍本打算與明晏簽訂契約,以防江游知曉自己的存在。直至瞧見《山河社稷圖》中人後,它才改變了想法:

山河社稷圖,乃是女蝸親手制作的仙寶。燭龍雖不知其為何流落人間,又被完整分割成五片……但江游作為一名凡間修士,容貌竟能被記錄在山河社稷圖上,顯然有着奪天氣運。而這樣的人,大多是被天道承認眷顧,得到飛升也非鏡花水月。

有了燭龍大開後門,本來打算在秘境歷練一番的兩人,頓覺這秘境仿佛自家後花園般。閑來無事這邊挖株靈草,那處挖條地脈靈礦……雖然周遭環境稍稍惡劣了一些。

然而在這修真界裏,僅為了這一點天材地寶,誰人不曾經歷生死危機?且不說費盡心思賺取修煉資源的散修,即便是大宗門弟子,又有幾人不曾經歷爾虞我詐?

對比那些,此地十分安全。

……

在燭龍引導下,兩人采摘了秘境之中所有靈草。成熟的置入納戒藥盒裏,未成熟的則植入《山河社稷圖》空間中,還在岩漿深處挖掘出一整條燧火靈脈。

燧火靈脈通常生長着燧火靈礦。這種礦石儲存着許多獨特的物質,最為主要的是濃厚的火系精華,正是金丹以上、出竅以下的火靈根修士們迫切需要的修煉資源。

江游與明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耗了整整五日方才挖通了這條靈脈。當然收獲也是巨大:不但得到兩千多斤玄階燧火靈礦,還有兩枚拳頭大小的燧火靈精!

這東西對江游兩人而言并沒有多少用處。不過倒是可以換取靈石——很多很多的靈石。

有了靈石,便又能好好養自家小貓了。江游彎着唇角,心情非常愉悅。

心滿意足收取資源後,距離秘境關閉的時間也已十分近了,明晏才帶着江游前往龍屍所在之處。

饒是江游已然知曉此處機緣乃是一頭燭龍,在真正瞧見其龐大軀體,感受到它如蒼穹般的磅礴恢弘氣勢時,也是不由自主呆了一呆。

他很快回過神來,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小子見過仙君。”燭龍雖已隕落,神魂尤在,稱呼一聲仙君并不為過。

燭龍沒有說話。它左眼金瞳深處,閃過複雜玄奧的光芒。

它早已看清江游容貌,現下細細凝視着江游,也不過是發覺了他與《山河社稷圖》中的些微不同。

“原來如此……”許是發覺了什麽,半晌燭龍才收回這一道目光,發出了一聲喟嘆。

尚未等兩人明了喟嘆之中的情緒,燭龍的精神意識竟慢慢萎靡消散些許。“原來如此……便再等些時間罷……”

它好像在說,等秘境中人全部走了再進入《山河社稷圖》。但落在江游耳中,卻又覆着未曾落盡的含義:“仙君此言……似乎別有深意?”

燭龍閉口不言。它在江游與明晏身前豎起了一道可以觀看整個秘境的水鏡,緩緩阖起了雙目。

這一動作,日月鬥轉。

明晏不明所以。他茫然地看了眼燭龍,然後轉頭瞧着江游,眨了眨眼睛。

但江游沒有解答明晏的疑惑。因為他心底,同樣充滿了疑惑。

時間點滴逝去。距離秘境關閉,僅餘半盞茶時間。

透過身前光幕,兩人瞧見雲嶼洲諸多勢力弟子們皆已紛紛離去,外層秘境裏僅剩兩人。

江游與明晏凝眸看去,便發現那兩人正是石家夫婦。

比起近乎毫發無損的他們,厚重白雪帷幕也遮不住石家夫婦的滿身血污。兩人形容說不出憔悴凄慘,尤其是石琎,左手也不自然垂在身側,卻依舊固執地與一頭五階冰晶妖獸厮殺搏鬥。

他們這樣的散修,只要不與人沖突,在秘境裏可勉強保證自身安全。只是如今了混入了不少魔修,大宗門心動、靈寂弟子們全軍覆沒。這兩人能安然活下來,不得不說是借了明晏的東風。

距離秘境關閉,只餘很短的時間了。石琎與玉晗面上,漸漸覆上了深不見底的絕望。

他們是為燭陰草而來,但整整一月時間,不說燭陰草,他們甚至沒能發現任何稀有靈物——只要讓他們得到炎冰霜花,抑或燧火精,便有希望換取燭陰草……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石琎緊握長刀的右手微微顫抖了起來。他猛地嘶吼了一聲,将手中長刀狠狠劈砍在眼前妖獸屍體上。

即便只是遠遠聽着,明晏也感受到了這種深入骨髓的悲涼,忍不住便輕輕喚了江游一聲:“哥哥……”

他沒有說完餘下話語,只是閃爍的雙眸完全透露了他心中所想,江游又如何不知呢。

“我并沒有說不給他們,”江游嘆了口氣,摸了摸明晏的腦袋,“找個合适的機會再送,好不好?”

明晏抱住他的腰踮起腳蹭蹭他的臉頰,神色登時明朗了起來。

光幕之中,玉晗緊擁着石琎,柔聲安慰着他。而後兩人取出了玉牌,将靈氣灌注其中,準備離去。

便在此時,燭龍所在的區域空間,忽然顫了一顫。

江游驟然回首,遙遙見得視野盡頭出現了一名修士身影,不由瞳仁緊縮。

那正是一名被魔族附身的修士!

許是利用那種吸收修士道丹的邪惡秘法,這名魔修已達到了元嬰修為。此時他渾身已被漆黑的濁氣緊緊包裹圍繞,整個人就好像一團黑霧,不斷朝燭龍走來。每走一步,便有不斷外洩的強大元嬰威壓,逼得整片空間都在劇烈顫動。

這個由燭龍構建的、原先固若金湯的空間,在這短短幾息時間裏,已然出現絲絲裂隙。很顯然,此時的空間已經無法承受這名元嬰魔修散發的恐怖力量,即将坍塌碎裂!

而一旦空間碎裂,此方秘境即成一股亂流,最終竄入大千宇宙中。在此之前,倘若江游與明晏無法逃脫,必會被亂流帶入混沌宇宙,瞬間絞殺。

江游整顆心都在下沉。

他将明晏護在身後,一手緊緊握着那把無名鐵劍!他死死盯着那名魔修,一停不停将周身可分辨的天地正氣,盡數引導灌注入劍身之中。而明晏也已從短暫的呆愣之中回過神來,沉下心來布陣《萬物生》。

比起滿面慘白,艱難運轉渾身靈力抵抗空間之力的江游兩人,那魔修卻顯得極為輕松。他信步閑庭般走近兩人,忽然輕輕擡起了手掌。

但随着他這一的動作,天地精氣竟被盡數抽幹!深不可測的壓迫從四面八方驟然作用在江游與明晏身上,若非《太上忘情訣》在這關鍵時刻幻化金光牢牢裹着兩人,兩人早已被擠成肉醬。

江游繼續凝聚劍氣,緩緩擡首。頭頂那片漸次扭曲的空間裏,黑色的魔氣扭曲着、聚集成一只無與倫比的巨大手掌,就這樣悄無聲息出現在了龍屍上方。

——他要奪走這具龍屍!

随着這只由濁氣凝聚而成的黑色大掌一點點落下,秘境愈發搖搖欲墜。江游甚至清晰見得,自那魔修身後由遠及近,空間宛如紙片般簌簌碎裂,迅速萎靡坍塌!

只消一瞬。

只餘一瞬!

便在那只大掌即将攥住龍屍時,《萬物生》陣法終于布成。但明晏體內靈氣已被全部抽空,在空間亂流壓迫裏,他渾身骨骼都在“咯咯”作響,鮮血不斷自他炸裂的血管肌膚中滲出,就連意識也在漸漸消失……

與此同時,江游揮出最後一劍。他來不及看這凝聚了天地正氣的一劍對那魔修究竟有無作用,便聽得燭龍終于發出了聲音:“走”。

這一字落下,便代表秘境之中所有人都離開了。明晏強撐着僅餘的半點意識,打開《山河社稷圖》,将龍屍收入其中。做完這些,他再無法支撐,陷入了混沌虛無之中。

江游心驚膽戰。

他慌忙将渾身滲血的明晏擁入懷中,将餘下靈氣都灌注入玉牌——再過一息,秘境便完全崩塌了。若他們再不出去,恐怕就要和這魔修一起葬身虛無了。

一陣清涼的微光籠罩江游全身,随着光芒湛然,他的身影也越來越淡。而在這電閃雷鳴的一瞬之間,被擊中的魔修發出了震聾欲絕的尖銳嘶吼,震得江游周身空間豁然一滞!與此同時,被陣法束縛的巨掌不再停頓,豁然朝江游傾壓而來!

微光之中,江游只來得及躬身将明晏密不透風地護住,才感覺一陣震天撼地的可怕餘威,狠狠錘打在他的脊背之上。

秘境便在此時,轟然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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