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結束, 程塵他們又打了一會兒才去器材室歸還籃球。

出來後去水房洗手,王宜賊兮兮道:“程哥,你看到沒有?”

程塵擰上水龍頭,甩了王宜一身水珠:“什麽?”

“咱們班長啊。”王宜道,“公告欄貼了她獎狀。”

遲昭上榮譽榜是家常便飯。程塵沒什麽興趣, 哦了一聲。

“有照片。”王宜從口袋裏取出疊得四四方方的宣傳單,塞給程塵。

程塵打開一看,上面人挺臉熟的:“這誰?”

“上邊有名字啊。”

宣傳單上方标着幾個大字:第二十五中學, 初二一班,遲昭。

“靠。”程塵和拿着燙手山芋一樣,扔回給王宜,“就那黑妞?寫錯了吧。”

王宜拿着宣傳單端詳:“這麽一看咱們班長還挺好看的。”

程塵嘁了一聲:“你從哪兒弄到這玩意的?”

“我下午不是被老班逮住了嗎, 在他辦公室罰站看見的,專門替你偷了一份。”王宜洋洋得意,“兄弟夠意思吧。”

“給我偷什麽, 和我有關系嗎?”

“害,跟我還裝什麽呢,哥。”王宜酸他, “你不是喜歡她嗎?”

他不說還好, 一說程塵直接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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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她?你他媽聽誰說的?”

“這還不夠明顯嗎?”全校也只有王宜一個敢這麽跟程塵說話, “不喜歡你幹嗎老招人家?她錯過頒獎, 你還專門給補發一次。”

程塵被堵得啞口無言。

事實上他從來沒想過這些,在少年的世界裏,最要緊只有三件事, 打架,籃球,去網吧。女生這種婆婆媽媽不講理的生物,他才不屑于關注,校外那些朋友還因此笑他跟個小學生一樣。

程塵不懂,談戀愛有那麽好玩嗎?他那些哥們一個個被女朋友治得死死的,每到這種時候都該輪到他反擊,我早就說了吧,女生最麻煩了。

朋友無奈又好笑地說,麻煩個屁,程塵,你不懂。

程塵響起這話的時候腦子裏閃現過遲昭的臉。

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才把這些不着邊際的想法丢到一邊。

王宜笑了:“被我說準了吧。”

“滾。”程塵踹他一腳,“我喜歡她?我賤得慌啊。”

話是這麽說,實在沒有多少底氣,程塵不喜歡和女生玩,遲昭勉勉強強算個例外,或許因為她的性格和班裏其他女生不太一樣,就算被惹生氣了也不會哭哭啼啼尋求同盟安慰。即便沒有明說,程塵還挺欣賞她這一點的。

王宜嘿嘿笑着,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滾!”程塵作勢要揍他。

王宜先一步推門跑出去,迎面還撞上了恰好來水房接水的林玲,損兮兮喊了聲“玲姐”趕緊開溜了。

林玲拿着水杯站在門口,靜靜望着程塵。

一時剩下他們兩個。

程塵和林玲雖然坐了大半學期的同桌,但因為暑假的事情,連說話都屈指可數,冷不丁撞見氣氛怪尴尬的。

也不知道她聽到那些話沒。

程塵拿起喝剩下的礦泉水瓶,朝着林玲擡了擡手算作招呼,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林玲将水杯放到熱水箱下,一面按下開關,一面不經意掃視到地上孤零零忘記被帶走的宣傳單。

她彎腰撿起,上面照片抓拍的很到位,正是遲昭退場時的那一笑。容貌幹淨豔麗的女生笑靥如花,即便身處在萬衆矚目的舞臺,仍舊神情自若,最美麗的那瞬間,被永遠定格在相片一隅。

不是沒有想到。

暑假表白被拒絕後,閨蜜就說是不是因為程塵有喜歡的人?當時她還否認,不可能,程塵那樣的人,應該會覺得有時間談戀愛還不如去網吧打游戲,他拒絕自己,只是因為沒那個心思而已。

她可以等。

水箱開關忘了關,汩汩流着直到漫出杯壁。将近十二月天氣寒冷,熱氣騰騰升起,窗戶都氤氲着結了霜。林玲面無表情地将宣傳單丢進水池,照片上女孩款款明媚的臉逐漸浸濕淹沒,變得面目模糊。

“哇,你真是你學姐的忠實fans.”

寧航看着葉司予不知從哪搞來一張和公告欄一模一樣的宣傳單,沒忍住說道。

葉司予沿着照片邊緣小心翼翼将宣傳單折起,夾在桌面上的一本練習冊中。

“我覺得你有天被你學姐賣了,還得替她數錢。”

整個七班寧航與葉司予的關系最好,也只有他最清楚葉司予跟遲昭的關系。在他眼中,葉司予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個學姐狂魔。但寧航問他是不是喜歡學姐,卻被否認了。

初中生的感情觀還沒有高中那麽成熟,對于喜歡的定義,還停留在小學的程度,喜歡一個人,大概跟喜歡一本書、一部電影、一首歌曲沒什麽區別。

葉司予覺得不是這樣。學姐對他來說不單單是這種程度。

他收拾好書包,看了眼手表:“我走了。”

“等等。”寧航攔住他,“你數學作業做了吧,借我抄抄,我晚上要看球賽,沒時間寫。”

葉司予聞言挑了下眉,回過頭來,笑吟吟的模樣十分和藹可親,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借。”

寧航:“……你大爺。”

不就是開玩笑提了一句他學姐嗎,至不至于。

寧航覺得自己崇拜詹姆斯也不像這貨崇拜他學姐那麽瘋狂,簡直供入神殿,旁人調侃着一嘴都不行。

臨近寒冬,天黑的早,校門外竟然有不少穿着外校校服的學生。葉司予腳步慢了慢,遇上推着單車走出來的徐晨曦。

“嘿。”徐晨曦快走兩步追上他。

“你今天回去的好晚。”

“嗯,有點事。”

自從接受矯正,葉司予結巴的症狀比以前好了很多,說短句不像以前那麽費力,不過長句子有時還會磕絆,他漸漸習慣了用短句說話。就像寧航“不擅長跟女生相處而被誤以為性格冷淡”,葉司予也因此被誤會為“很有個性”。

在這個年紀,長得好看的男生女生本就受矚目,走在一起殺傷力呈幾何倍數增長,有不少人打量他們。

“怎麽這麽多人?”

“估計是來看學姐的吧。”受到寧航的影響,他們小組基本都開始以學姐稱呼遲昭。

幾天之內,不僅是二十五中本校,連附近的職高技校學生都來湊熱鬧。光用“這一帶還沒有學生能拿到這麽高的名次”來解釋不足為信,很大可能是沖着照片過來看人。

葉司予哦了一聲,顯得心不在焉。

“她好厲害,對吧?”

葉司予點點頭。

徐晨曦家住得遠,到了分叉口她和葉司予招招手,騎車走了。

徐晨曦離開很久,葉司予還站在原地。

這些天走到哪裏都能聽到關于遲昭的議論,從學業成績到身材相貌,這股熱潮還在蔓延,不斷地擴散,一如末世來臨前的病毒感染,世界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優秀與美好。

不是不為她感到高興。

只是害怕失去的恐懼甚于得到。

葉司予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書包肩帶,才慢悠悠往破舊的小區走去。

已經不想僅僅只是和她并肩。

他想要超過她。

遲昭的名字算是焊死在二十五中光榮榜上。

不過相對于外界的熱鬧,正主卻過得異常平靜,該上學上學,外界的紛擾打亂不了她本身的節奏。

倒是周五下午在一起寫作業的時候遲昭書包夾層不小心掉出一個信封,葉司予和她都愣了一愣。

“這是什麽?”葉司予取過來。

遲昭自己也納悶。

葉司予打開看了一眼就合上,遲昭問:“是什麽?”

“情,情書。”

遲昭哦了聲,繼續寫自己的題。

明明是寫給遲昭的情書,葉司予比她還在意:“學姐不看看嗎?”

“不看。”遲昭指指自己的臉頰,“我怕牙酸。”

初中生懂什麽,十有八.九從bai度搜了情話大全抄下來的。

葉司予被她逗笑了,他原打算将情書丢掉,想了想悄悄藏進了自己書包。

葉婆婆出院後,葉司予就不在遲家吃晚飯了,他跟遲昭唯有的交集,只在放學一起寫兩個小時作業。相比于遲昭,葉司予更加珍惜這段時間。

到了飯點,葉司予回家。他在自己房間重新翻出那封情書,寫情書的紙是從演算本上随手撕下來的,缺口參差不齊,文辭也一般,通篇敷衍了事用“你”來開頭,甚至到最後也沒寫下名字。

葉司予折起來仍然放回夾層。

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悄悄改變了。

到了十二月末,已經沒有多少人再提演講比賽的事。

無論在什麽地方,新聞熱點的有效期只有三秒,過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再講就是“好漢不提當年勇”。

尤其在學校裏,幾乎每天都會有值得關注的新鮮事發生,人們的關注點不斷被轉移,誰都可能成為下一個聚焦。

眼下最為讨論熱切的,是幾天後的聖誕節。

“那天周五,放學大家計劃着去KTV玩,你去不去?”寧航問。

葉司予搖頭:“我要去醫院。”

“你結巴不是已經好了嗎?”寧航道,“怎麽還去?”

“定期複查。”

葉司予的結巴不是病理性,而是後天引發的,胡醫師對他的矯正更多側重于心理輔導。

“真沒勁。”寧航道,“每次集體活動你都不來。”

寧航這麽一說葉司予才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要融入班級這一念頭了。

小學受排擠嚴重,做夢都想和大家一起活動,如今就算被邀請,也沒什麽動力去參加。

“作業借我抄抄。”寧航轉了話題。

寧航的成績在班裏向來數一數二,但作業卻懶得自己寫,一貫借周圍的人抄一抄敷衍了事。

葉司予正在做題,懶得擡頭,只将書包扔給他:“自己拿。”

寧航穩穩接過。他取習題集時不小心帶出個信封,信封上有劣質廉價的響起,在學校門口文具店賣一塊錢四封,大多是女生喜歡這些玩意。

寧航回頭看了眼,徐晨曦正在問葉司予數學題,估計着葉司予沒空打理自己,寧航自顧自拆開了信封。

是一封熱情洋溢的情書,對于寧航這麽個鋼鐵直男來說簡直忍受不了。

寧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冷得摸了摸脖子。他同桌湊過去:“這是什麽?”

寧航雖然是個損友,但還是有點節操。他将信胡亂折起:“沒什麽。”

沒想到葉司予還有這麽悶騷的一面。

寧航回頭打量一眼,葉司予在給徐晨曦講題,少年的側臉線條幹淨,說話時格外專注認真。

寧航福如心至。

這封未點名女主角的信該不會是寫給他同桌的吧。

不等他多想,班門口班長探身進來:“寧航,老師叫你。”

寧航将書包和情書一并塞進課桌,才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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