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你該慶幸中考不考聽力。”

說着話, 他們來到少年宮。遲昭意外地發現葉司予對這裏還挺熟悉的,就問他:“你以前來過?”

葉司予不想多提,随口道:“小,小時候來過。”

遲昭将書包塞給他,讓他在外面等着, 自己進更衣室将衣服換回來。

葉司予坐在休息區的長椅。恰逢星期六,有很多小孩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少年宮上課。正對更衣室的是一間舞蹈教室,來往全是穿着舞蹈衣的小姑娘。其中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想上課還是怎麽着, 嗷嗷大哭,她媽媽半跪在旁邊哄,但怎麽哄也哄不好,反而引來了過路人的圍觀。

葉司予也一并看過去。

小女孩背對着他看不清模樣, 光瞧身量,大約五六歲。她媽媽是個非常有氣質的女人,栗色卷發, 眉眼生得精致,長發披在一側,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 只是她的神态有些怪異, 好像并不擅長對付苦惱的孩童, 眉宇間極力隐忍着不耐。

葉司予微怔。

有點像……學姐。

無論長相還是那種冷淡疏離的氣質。

正巧遲昭從隔壁更衣室出來, 見葉司予望着旁邊一處,問他:“你看什麽?”

葉司予回神。

遲昭将他的外套還給他。

“看到一個人。”說着葉司予再度看向之前的地方,但已是空空如也。

應該走了。

遲昭不明所以:“誰啊?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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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有點, 有點像你。”葉司予道,“可能是我看,看錯了吧。”

遲昭聽他這麽說,心下明了。她不動聲色:“一個女人?”

“嗯。”

“你應該沒看錯。”遲昭語氣平靜,想了想還是用了那個稱呼,“可能是我……媽媽。”

葉司予一愣。

有關學姐家裏的事,僅僅止步于閣樓之上的那句“我和你也沒有什麽不同”。學姐并沒有興趣談論過去,葉司予也就沒再追問,卻不想現在她竟然這樣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語氣神态,如同在說“今天天氣不太好”一樣瑣碎無聊的話。

“她再婚了,應該住在這一帶。”遲昭說完頓了頓,“也許吧,我瞎猜的。”

葉司予頗為自責,他小心翼翼打量着遲昭,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遲昭察覺到他的目光,笑着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會難過?”

葉司予沒回答,算作默認。

“我從來不為離開的人難過。”這樣的話如果是其他人說,可能還會有欲蓋彌彰的意味在。但是遲昭。她語氣平常的就像在陳述一件不需要質疑的事實,沒有埋怨,沒有悲傷,沒有掩飾,甚至連委屈都沒有。過往發生的一切,成不了她的負累。

葉司予覺得自己和學姐相比差得太遠了。

“走吧。”遲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背好書包,率先往外走。葉司予跟在她後面。

然而剛走幾步她就停下來。

身後的少年沒防備,差點撞到她身上。

葉司予錯開距離:“怎麽了?”

“天氣預報還是準的。”遲昭指了指大廳的落地窗外,“下雨了。”

門廳外雨噼裏啪啦砸在屋檐上,重重雨幕掩映,聲勢浩大,就算有傘也難逃被淋濕的命運。很快外場就空無一人,只有幾輛黑色轎車停着,時不時因為過于.迅猛的暴雨而響起警報。

兩個人排排坐在少年宮大廳的椅子上,那個4G網還沒普及的年代,連玩手機打發時間都不能。

遲昭無聊地觀看起雨景。

葉司予看了眼手表,快一點了,問她:“你,你餓不餓?”

他不提還好,一提遲昭才想起自己中午還沒吃飯:“有點。”

“我去買。”葉司予看着門廳外的大暴雨,猶豫一瞬,脫下外套準備蓋在頭上沖出去。

遲昭拽住了他。

“你幹什麽?”

“去買飯。”葉司予道,“你想吃,吃什麽?”

“我帶了傘。”遲昭從書包裏取出來,卻遲疑地瞥了眼外面,“不過下這麽大……”

打不打應該沒什麽兩樣。

遲昭話還沒說完,葉司予拿過雨傘就跑了出去。

體育館太大,雨下的不小,要出去找飯館,估計折返回來整個人都濕透了,葉司予就近找到一家便利店。

今天是周六,禮堂又舉行了演講比賽,和他們一樣被困在體育館的人很多,便利店比以往格外搶手,葉司予到的時候貨架上已是所剩無幾,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他拿了兩袋面包和其他零食。結賬出來,撐傘時,葉司予才注意到便利店門前站着一群少年少女,估計也是避雨。

好巧不巧,在其中他瞥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葉司予一怔,握着傘柄的手稍稍用力,指節都微泛了白。

……那個人的女兒。

少女長得漂亮,齊劉海,長卷發。無論身處何處,她都是一如既往是小圈子裏最亮眼最受寵的那個。此時她正和身邊男生說鬧,估計聽到了什麽好玩的事,眼睛彎起來,笑得樂不可支。

葉司予放低了雨傘,遮住自己的面容。

他小學的種種境遇都與她脫不了幹系。

如果是在以前,葉司予因為葉湘連帶對她也心存歉意,甚至心甘情願無底線忍受着她帶來的惡果。被孤立,被欺淩,被視作異類,直到後來遠離了這裏才稍有好轉。現在毫無預兆再見面,他的心緒卻出乎意料地平靜,雖然措手不及,但少了很多過去那種一直折磨拖累着他的情緒。

或許是學姐的原因。

是學姐教給他擺脫掉不屬于自己責任的勇氣。

葉司予沒有多待,撐好傘,只身步入雨中。

回去時遲昭還在大廳看雨。

“抱,抱歉。”葉司予将塑料袋遞給她,“東西,剩的不多了。”

遲昭并不意外:“這種天氣很正常。大家都沒地方吃午飯。”說着她翻出面包,眼睛一亮,“紅豆餡的。”

“你喜歡?”

遲昭點點頭,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葉司予反而沒什麽胃口,只在她旁邊坐下。

遲昭看他半個身子都被淋濕了,說道:“這樣不冷嗎?”

“沒,沒事。”葉司予不是很在意,“一會兒就幹了。”

遲昭看了看他,微妙地覺察出他的心情要比離開前低落一些,問道:“遇見什麽人了嗎?”

葉司予吓一跳,沒想到學姐會這麽敏銳。他也不隐瞞:“遇到了以前,以前認識的人。”

遲昭哦了聲,盯着他。少年微垂着眼眸,或許是瞳孔顏色偏深,再加上漂亮到稍顯陰柔的長相,沒有笑容的時候稍顯得幾分陰郁。

怎麽看都滿臉寫着“我不高興”。

遲昭将手伸口袋,只摸到一枚乘坐公交車剩下的硬幣。她靈光一現,取了出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葉司予果不其然被吸引了:“什麽?”

“想知道我為什麽考試總考得那麽好嗎?”遲昭攤開手,将掌心的硬幣亮給他。

葉司予不明所以:“為,為什麽?”

“因為它。”遲昭難得開玩笑,可即便不着邊際胡謅起來,仍然給人一種好有道理的感覺。

葉司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我每次考試前都會用它來壓題。”遲昭一本正經,“比如我問它月考會不會出這一類型的題,人頭是,花環就不是。”

葉司予配合她,煞有其事:“這麽,這麽神奇?”

“當然。”

“準确率,多少?”

“百分之八.九十吧。”遲昭道,“你要不要試試?”

“好。”葉司予作出一副信以為真的樣子,“就問它雨,雨會不會停。”

遲昭将硬幣抛起,她動作不熟練,沒接住,硬幣順着滾下去,铛铛彈了幾下,失去了蹤影。

他們甚至連掉哪兒都沒看清楚。

兩人均是怔住。片刻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或許是為着充滿戲劇性的巧合,默契地一同笑出了聲。

最後還是沒能找到那枚“神奇的硬幣”。

葉司予道:“這會不會影響,影響你的成績?”

“大概會吧。”遲昭掃視一圈,放棄了,“所以你要好好學習。”

葉司予還沒繞明白她丢硬幣和他好好學習之間有什麽關系,遲昭一擡頭,看到窗外放了晴:“雨停了。”

他看去。雨過天晴,壓抑了一整天的烏雲散盡,還沒有被霧霾侵染的天空一洗如塵,碧藍澄澈。

遲昭将最後一口酸奶吃完,把零食袋子收拾起,丢到了附近的垃圾桶。

“回去吧。”

雨一停,整個體育館就被解禁,無數困在裏面的學生往外走,堪比放學的壯觀場面。出口時人太多,彼此摩肩擦踵,葉司予害怕和遲昭走散,下意識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也是那一瞬間,仿佛有電流順着對方的指尖傳過來,四肢百骸微微震顫,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葉司予的心砰砰直跳,連呼吸也不受控制地變得急促。他錯開眼有意不去看身後的人,只一心向外離開。

遲昭倒沒什麽,在她看來不過是情勢之舉。到了人少的地方,就自然而然抽了回來。

少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耳尖微微泛紅。

盡管擾亂他的源頭消失了,心的位置卻怎麽樣都擺不回原位。

陌生又奇異。

為了不被遲昭看出什麽,葉司予只好比平日裏更加沉默。

他們很順利地等到280路。

車上有空位,遲昭也算忙了一天,稍感困意,靠在位置上閉目養神。很快她就淺睡過去,随着車身一晃一晃,她慢慢往葉司予這邊傾斜,最終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葉司予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他害怕吵醒她,就這麽硬.挺挺撐着,一動不敢動。

公交走的路不好,坑坑窪窪,車身不住地颠簸,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響。前排坐着一身潮牌的女大學生,毫不避忌公衆場合地大聲講電話。後排是兩個剛去商場逛街的阿姨,叽叽咕咕讨論着哪家店打着哪家店樣式好看。在人世的嘈雜喧嚣中,卻奇跡般的,只有身旁人低淺均勻的呼吸聲最為清晰。

世界也仿佛一下子也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如果可以,真的很想讓時間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讓六站路遠一點,再遠一點。

遲昭去參加決賽的事學校裏除了許柔柔老師沒人關注,周一回來後也只有許美靜随口問了問,其他人甚至都不知情。沒辦法,對于一個課業成績在全市排不上名號的普通初中來說,這樣的活動還不如多寫兩道數學題更為實際。

十一月,葉婆婆出院。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而且還是老人家,葉婆婆雖然能下地走路了,行動仍是多有不便。遲爸體恤她,平日裏買菜買日用品都會想着替他們多買一份。

久而久之,葉婆婆與遲家父女變得相熟。葉婆婆那樣寡淡的性格,能做到這樣實屬不易。她尤為喜歡遲昭,或許是兩人的性格有共通之處。

毛茸茸也一并被接了回來。

日子驟然變得平靜。第二次月考,遲昭毫無懸念仍居榜首,葉司予進步比較大,一躍進了前十。暑假時還在鑽牛角尖問“為什麽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的小傻子俨然開了竅,他對數字天生敏感,小學被種種瑣事絆住手腳,現在才被發掘出天賦。葉司予很快學完了初一上半學期的內容,問遲昭要了下學期的書,開始自學,有不會的題,就放在寫作業的時間問遲昭。

連遲昭都訝異他進步神速。

而另一方面,籃球賽後,葉司予算是一戰成名。其實初一軍訓時他就因為出衆的相貌備受關注,只不過那時程塵和他不對盤,他本身又比較陰沉寡言,沒多少敢主動來搭讪。籃球賽和兩次月考過後,他身上的優點逐步放大,相形之下性格的弱勢反而不足為道,一時名聲大噪。

“葉司予——”

教室門外傳來短促的辯駁不清性別的聲音。正在做題的葉司予下意識擡頭,門口紮堆圍着的人看清他的面貌,紛紛竊笑着跑開,離去一段時間還能聽到她們在走廊裏的嬉笑打鬧聲。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了。

葉司予皺了下眉,繼續做自己的題。

大概受限于“那個比女生還要漂亮的男生”這一限定詞描述,人人都想來見一面,不少好事之輩利用這樣的小伎倆達成心願。

坐在他前排的寧航靠過來,調侃他:“第幾個了?”

葉司予瞥他一眼,有點無奈。

“誰讓你決賽局打得那麽好。”寧航幸災樂禍道,“當時場上女生都是給你喊加油的,程展還覺得你搶了他風頭。”

“他愛要,他要。”

寧航笑了下,餘光看到葉司予同桌進班來,住了嘴,重新趴回自己的桌子上。

和寧航相處這兩個半月,葉司予算是摸清了他的性格。這貨完全一标準鋼鐵直男,理科好,運動強,男生面前插科打诨百無禁忌,一碰到妹子就束手束腳,幹脆用一言不發來掩飾自己的緊張。由于他長得還不錯,這一特點不僅沒遭到吐槽,反而被不少女生當做了“又帥又酷”的佐證。

其實都是裝的。

果然徐晨曦一落座,寧航就不敢再來騷.擾葉司予了。

“你們剛才聊什麽?”徐晨曦将剛從水房接滿的水杯放下,“怎麽我一來就不說了。”

葉司予輕笑,踢了一腳前面那人的椅子:“你問他。”

寧航一心只有練習冊,兩耳不聞窗外事。

徐晨曦雖然是他們這組唯一的女生,但縱觀下來,她只跟葉司予比較熟。前排兩個男生在班花面前謹言慎行,直接導致快半個學期下來,彼此之間還沒講過幾句話。

“對了。”徐晨曦想起什麽,一面從筆袋裏取出自動鉛筆,一面說,“我剛才看樓下公告欄前圍着好多人,聽說初二參加希望杯的學姐入圍了,名次還挺靠前的。”

葉司予停了筆。

徐晨曦看向他:“你是不是跟她還挺熟的呀。”

“第幾?”

徐晨曦沒想到他這麽關注,愣了下才回答:“不是第二就是第三,但肯定不是第一。我聽他們說還貼了照片……”

樓上,初二(1)班。

遲昭正在看書,班門突然被人推開,緊接着傳來土撥鼠一樣興奮的叫聲:“昭昭——”

遲昭吓了一跳,捂着耳朵,擡頭看見是許美靜。

“昭昭!”許美靜着實太激動,連聲音都變了形,“樓下貼了你照片!”

遲昭:???

許美靜這才想起來應該先說前因:“你演講比賽入圍了,第二名。”

遲昭這才想起大半個月之前的事。

“第二名中考加多少分來着?”許美靜問她。

遲昭搖搖頭。

“不管了不管了。”明明得獎的是遲昭,許美靜看起來比她還激動,“太厲害了吧,我聽教導主任說多少年了你還是咱們學校頭一個名次這麽高的,學校全貼着你的獎狀。”

遲昭只關心一件事:“照片怎麽回事?”

“就是你比賽當天的照片啊。”許美靜道,“官網上都更新了,我剛才在機房偷偷上網還瞧見了。還挺好看的。”

遲昭:“……”

許美靜說着打量起遲昭。遲昭當然不醜,只不過看了照片才get到她的美。不僅是葉司予,遲昭自暑假到現在也改變不少,發育期的女孩,身形逐漸有了線條,膚色慢慢白皙起來,眉眼也稍長開了些,初步具有了日後大美人的風範,與許美靜記憶裏初一入學時那個一臉“我是好學生”長相的遲昭已是大相徑庭。

許美靜摸着下巴打量着遲昭。遲昭被她看得發毛了,摸了摸後頸:“看我幹什麽?”

“我知道了。”許美靜眼睛一亮,想到了什麽,右手握拳敲了下左手掌,像極了名偵探柯南裏的标準動作,“一定是這樣的。”

遲昭:“……什麽?”

許美靜大言不慚說出言情劇裏男主角的臺詞:“一定是你的才華掩蓋了你的美貌,所以才不能為人注意到。”

遲昭:?????

這小孩有什麽貓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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