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月初一
雖長公主已确定下經雅是可用的了,但胸中的那口惡氣還未出出來,總得要尋個法子解決釋放一下的。
畢竟吃虧這樣的事情,長公主是從來都不會做的。
于是,在正月餘下來的日子裏,經雅便覺得自己的生活格外充實了起來。
三不五時地就要被傳過去一趟長公主府,而去了多半都是幹坐着,一坐下就是大半天,且連頓飯都不供,只叫她坐在那兒餓着。然後等到她餓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呢,長公主就會體貼地叫人來送客。
而來“做客”的這些天裏,經雅一次都沒見着長公主的真容。
她倒也是問過一次的長公主府裏的人的,但長公主叫人傳出來的答複則是身體仍未痊愈,不好出來接見她。
至于為什麽不好接見她還偏要叫她來這樣的問題,經雅就不會再往下問了。
長公主要作弄她,她就得配合被作弄,沒什麽好問的,反正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說出來,好讓面上過得去罷了。
被召過去三兩回,經雅也有了經驗,再去的時候都帶着本書看。
前堂裏沒人,她也落得自在,只安安靜靜地翻着書看。長公主知道經雅把前堂當做書房的時候是覺得沒什麽意思了,但卻沒叫停,仍隔個一兩天就召經雅過府。反正都是折騰,既然經雅覺得這個折騰的方式可以,那她自不必客氣。
時間一長,長公主府裏的人都快要認熟了經雅。
經雅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除了沒能過去的後面院子裏,她幾乎都要把長公主府的地形規劃給摸熟了。
正月二十八這日,經雅又是一早就被召至了長公主府,幹坐着看了大半天的書,一直到下傍晚的時候才得了離開的允準。
經雅合上書準備離開,但在路過暖湖的時候,她卻被湖裏開的正好的一朵并蒂紅蓮吸引住了。
現下還在冬月裏,竟然能有蓮花盛開,看來暖湖果然是名不虛傳的。
經雅一心好奇,這朵并蒂紅蓮恰巧又離岸邊很近,于是經雅便小心地踩着凍土湊上前去細看了那紅蓮。可誰知這凍土凍得不結實,下面的土又被暖湖的熱霧烘的松化了,于是經雅一踩上去,這凍土便陷了下去,就是先前再加小心,這會兒經雅也沒能躲開慣性,一下就跟着落下的土一起掉進暖湖裏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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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的一聲,還濺起來了不小的水花。
再然後麽,京城中就有人傳說這暖湖不對勁,專門克人呢,在這年尾年頭的時候,竟都掉進去兩個人啦!
至于掉進去暖湖的兩個人,其實是掉進遠分在兩處的暖湖裏的事情,就沒有什麽人會去關心了。
但這些說法,正處在高熱不退又數度昏迷裏的經雅是聽不到的了。
至于另外那一位也掉進去過暖湖裏的長公主,雖能聽得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說法,卻并不上心。
比起來暖湖,長公主顯然還是要更關心經雅一點的。
“雪禪,你說,經雅她是真的掉進去了暖湖裏,也是真的高熱不退,還數度昏迷了嗎?”
雪禪歪着頭想了下,說:“後面的不好說……但我倒是親眼看見她掉進暖湖裏的,長公主,這一點您盡可相信的。”
長公主還是覺得不大對:“那有沒有可能是她不想過來,所以在裝病?”
雪禪想了想,說:“不能吧?去年秋末的時候經小姐不還被張少恒推掉進去過一次湖裏的嗎?聽說那時候起經小姐的身體就一直沒好全,應該不至于為了躲您就自己去跳湖的吧?”
“張少恒?”
“是啊,就那個禮部侍郎張兆彥家的兒子,前些天元夕夜的時候,您聚起來的那一堆人裏就有他一個。”
“那他推經雅幹什麽?他和經雅有過節嗎?”
雪禪就笑着說:“過節嘛,當然是有的。畢竟經家處在這樣的位置上,與滿朝文武,都很難都沒有過節啊。”
“遠的不提,近的,就……年前的張兆彥,可不就是大過節嘛。”
長公主抱着袖爐,點了點頭,說:“你叫喻瓊吩咐下去,叫他們想法子,動一動,這個張兆彥……就不必再繼續留在京中了。”
雪禪很有點吃驚:“長公主此舉是為了經小姐嗎?”
長公主長眉揚起,自帶一股貴不可及的傲然之氣,道:“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再說,經雅如今已算是我門下的人,斷沒有白給別人欺負的道理。”
是,她怎麽就忘了呢,自家長公主殿下的護短也是出了名的呀。
雪禪默然點了點頭,在心中把經雅的位置又往上提了一層,道:“那長公主,我去告訴喻瓊了。”
“嗯,去吧。”
長公主放心地由着雪禪去轉告了喻瓊。她身邊的人裏面,除卻雪禪和喻瓊以及另外幾個人之外,雖然還有不少可用的人,但大都沒有這些人用起來能讓她順心放心的。
更有上一世的敗局為鏡,将她身邊的那些人從皮到骨全都照了個清楚。
不過現在還不急收拾,沒到時候呢,慢慢來……
現在主要還是經雅那只小耗子,她得要好生地看着她。一刻不留神都不行,那只小耗子精着呢,皮滑得很,一松開準會溜了的。
長公主如是想,但現在那只皮滑又精明的“小耗子”現下卻只能怏怏地躺在床上焉着,虛弱得很,哪兒都沒力氣溜去。
不過虛弱歸虛弱,精還是精的,比如,這病弱模樣裏就有一半的裝的。
望蘭看經雅躺在床上,不解地問道:“小姐,您不是已經好多了嗎?怎麽還見天的躺在床上呢?不累嗎?”
經雅就說:“望蘭謬矣,我仍在病中呢。”
望蘭就倒了一大碗的苦藥汁出來,端過去送給經雅,“十分體貼”地道:“既然小姐仍在病中,那就先起來把這碗藥喝了吧。”
經雅不起來:“我不是仍在昏迷嗎,昏迷的人如何能起來喝藥呢?”
望蘭苦惱道:“是啊,小姐還在昏迷不醒,定是不能自己喝藥的,嗯,應該由我來把藥灌給小姐才是呢。”
說着便要上手去扶經雅,經雅忙往床裏面躲,道:“望蘭,望蘭!”
望蘭在床邊停下,問:“小姐叫我嗎?小姐終于醒了呀?”
經雅抱着被子,說:“醒了,那藥給我,還是由我自己來喝吧,也省你一點事情。”
望蘭一臉不贊同地看着經雅,最終卻還是将藥碗遞了過去。
經雅接過藥,只喝下去一小半,剩下的就沒再喝了。望蘭倒也不勉強她全喝了,只拿着還剩下大半藥汁的碗看向經雅,道:“小姐以後可不要這樣了。”
“即便是不想去長公主府上,也不應當折騰自己的身子呀!”
“去年秋冬的時候您就已經掉過一次湖裏了,大夫都說了您千萬得休養好,若是日後落下病根,您還想不想長久了呀?”
經雅繼續裹着被子,聞言便朝望蘭看過去,無奈道:“你以為我是故意跳進那暖湖裏去的嗎?”
“難道不是嗎?”深知自家小姐脾氣的望蘭對這個說法還是很信的。
經雅便輕嘆了一聲,道:“望蘭,我真的是在湖邊看蓮的時候,沒注意腳下的凍土軟了,才不小心跌進去的那湖裏面。”
“當真?”
“千真萬确。”
望蘭信了大半,但還是有些埋怨:“那小姐您以後可千萬別再這樣不小心了,您這不出半年就落了兩次水,我看今年八成是您跟這水不對付呢!”
“哪兒這麽多怪力亂神的說法。”經雅不由就笑了笑。
望蘭卻是一臉認真地道:“是真的呢,外面都有人傳說是那暖湖有問題,這才會讓長公主和您接連掉進去的。”
經雅笑而不語,沒有接望蘭的這茬話。
“望蘭,今天是二月多少了?”
“二月十九呀。”
經雅點頭,說:“好,我再躺上幾天。”
“還躺?!”望蘭簡直都不敢信了。
經雅抖開被子,在床上躺好,說:“是啊,時間不多了,能在家裏多躺一陣是一陣吧。”
且她若是現在就下床的話,那明天肯定還要被叫去長公主府坐着。
雖然她已經打定主意要跟随長公主了,但沒有必要對這些作弄也全盤接受。日後她在長公主那陣營裏的定位,也應當是盟臣而非是玩物。
所以愚己娛人這事,做一兩回松一松對方的防備心也就夠了。
望蘭一聽時間不多了的話,頓時也想到了經雅現在多出來的那一重身份,看向躺在床上的經雅的眼神也軟了很多,帶着不舍道:“您病一好,就要去長公主府了啊……”
經雅笑笑,說:“是啊。”
不過她是準備掐着時間,直接等到宮裏開學的時候再搬過去長公主府的,這樣一來,也好省去在長公主府裏被長公主成日作弄的麻煩。
一想到經雅從床上起來後就得離府,望蘭頓時便對經雅一直賴在床上的行為沒有了異議,甚至還有點支持的意思。
于是,在主仆同心的堅持之下,經雅就一直躺到二月二十九才下床。
先前長公主府的人就過來催了好幾次,意思都是讓經雅早點過去長公主府,等到經雅真的下地能走了的時候,催人的人卻又突然不過來催了。
但就是沒人來催,經雅也還是得自覺地叫人收拾了東西準備挪窩了。
于是二十九日收拾妥當,三十日,經雅就帶着一堆東西前往了長公主府。
到了長公主府,倒沒人攔她,甚至還有人十分熱心地過來領着經雅去了長公主分給經雅的住所。
長公主在住上倒沒苛待經雅,小院環境清幽,且就緊臨着長公主的住處。
經府的下人忙着給經雅的住所布置好,将帶來的東西也各處歸置好,幾個人忙的都出了一身汗,然而等他們将将要收拾好的時候,長公主府的長史就忙忙跑來了,臉上的焦急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那長史說:“哎呀你們怎麽在這裏布置下了?”
經府的幾個下人紛紛停下看他,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那長史就說:“長公主已經入宮去了呀,明日宮裏開學,經小姐在這裏住着怎麽能趕得及上學開課的時辰呢?”
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通,意思就是經雅得重新再搬一回。
經府的那幾個人面上不忿,心裏也來了氣,早不過來提醒,單等到他們收拾完了才來說,可不就是故意的嗎?
經雅倒是沒什麽忿不忿的,只默不作聲地收了幾件常用的東西放進盛衣物的箱子裏,就将那箱子合了起來,往那長史面前推了推,道:“那就有勞你送我入宮去了。”
長史連聲道不敢,麻溜地喚了人進屋來擡了箱子往外走。
經雅看了看布置好的房間,對幾個經府的人說:“行了,不用再收拾了,就這樣吧,你們都回府去。等父親下了朝,就跟父親說一聲,我一切都好。”
那幾人紅着眼應了聲是。
別過經府的人,經雅便乘着長公主府的車向着宮裏,向着她在裏面住了十數年的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去了。
又來到了同一個地方,但這一次,卻是她自己主動選來的。
從今日起,上輩子的軌跡,就要全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