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慢青蔓延

長公主趕至宴席時, 瑞王等人已然在座候着了。

待長公主進來在席上坐定了, 瑞王便笑着道:“從前你最是守時不過的, 怎麽今天說好了為我接風的卻來遲了呢?皇兄他抱病來不了便罷了, 好歹弋陽是準點來了的。端衍,你如此, 可是不行啊!”

長公主便笑着端起酒盞,向着瑞王敬了一敬, 道:“這就給王兄賠罪, 還望王兄海涵。”

說罷這話, 長公主便毫不猶豫地飲盡了滿杯的酒,喝完後, 她又将空杯向前擡了擡以作示意。

瑞王看見, 沉聲笑了笑,也去端起了酒盞,舉向長公主的方向, 道:“好,端衍如此直爽, 王兄也不能做個小氣的人, 王兄這就受下便是。”

說話間, 瑞王便也将杯中酒飲盡了。

這兩杯酒結束,今晚的這一場接風洗塵的宴席才算是開始了。

接風宴設在宮裏,便算是皇帝宴請的瑞王。即便是皇帝将事情全都交給了長公主去辦,但這個人情,卻也只能還是皇帝的。

長公主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 只不過她不在意罷了。

宴程到了尾上,瑞王就顯露了醉态,言語行動間還略有些失儀,一直沒有在宴上說話的青陽郡主這才一面嗔怪瑞王一面去與長公主賠罪道:“讓姑姑見笑了,父王他就是這個樣子,我說了多少回他都不肯改……”

長公主笑着道:“無妨,瑞王兄與我從不見外的。”

“謝姑姑,”青陽郡主又去拉了下嘴裏不停說着亂七八糟的話的瑞王,沒能拉住,便只好一臉為難道:“父王他醉成了這樣……姑姑,不如今天就先到這裏,待來日皇上身體也好些了再聚如何?”

長公主略作思忖狀,小半刻後,點了點頭,道:“也好,時辰也不早了,那青陽你們便早些和瑞王兄回府去歇息着吧。”

青陽郡主和她三哥便一齊向長公主道謝告了退,又與弋陽公主行了一禮,才叫了宮人去扶住瑞王慢慢往外走,他倆人則是跟在最後面。

等瑞王一行人走盡,殿裏便頓時空了大半。

長公主看向還端坐在那邊席上未走的弋陽公主,擡了下手示意宮人将自己杯中斟滿,然後端起那杯盞,舉向弋陽公主,道:“弋陽,今晚的宴席辦的很不錯,姑姑多謝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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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陽公主雖還是冷着臉的,禮數上卻是不肯錯的——她也讓宮人斟滿了酒,又端起酒盞來回舉向長公主,漠然道:“不過是替父皇為瑞王叔接風罷了,弋陽怎敢要姑姑謝我,姑姑客氣了。”

長公主眉梢稍挑,卻沒再說話,只是稍一送酒盞,便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了。

弋陽公主抿了抿唇,想要把酒盞放下去,但一思及皇帝對她的說的那些話,怎麽都不能将之放下,猶豫許久,卻也只是深吸了口氣,然後擡起手,将那杯酒喝盡了。

長公主看見,便彎着唇角笑了下。

雖然這個小姑娘如今是越見成長了,也變得有意思了不少,但和她的那只小耗子比起來,還是差的太遠。

将酒盞扣下,長公主站起身,準備向外走去,道:“時辰不早了,弋陽也早些歇息下吧。”

弋陽公主輕放下小盞,站起來向着長公主行了一禮,道:“姑姑慢走。”

長公主沒再回她,只是自己系上了鬥篷後便離開了殿裏,留下弋陽一人在那裏站着。

一回到府裏,剛進了門,長公主便問道:“如何,她醒了嗎?”

前來迎長公主的雪禪立刻回道:“還沒有,經……經小姐還在睡着,喻瓊她正守在那裏呢,長公主可要過去看看嗎?”

長公主随意嗯了一聲,便徑直向經雅那邊的院子走了過去。

雪禪見長公主似乎與平日裏有些不同,但是今日上午時長公主才發過一次火,她現在也不敢随便亂問什麽,便只好默聲在後面跟了上去。

進到屋裏,長公主看見喻瓊直直地站在經雅床邊,眼睛更是一錯也不錯地盯着經雅,心中便莫名有些微的不舒服。

但她自己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麽不舒服,便就只擰眉道:“你們先出去吧。”

喻瓊聽長公主的聲音有了冷,心下就忽的一突,也沒敢再留,立刻幹脆地應了聲拉着雪禪速速地退出去了屋裏。

站到屋外吹了一陣風後,喻瓊覺得自己冷靜了點,才壓着聲音跟雪禪說道:“我要完了……”

雪禪不解道:“為什麽啊?你不是在床邊守着經姐姐了嗎?”

喻瓊嘆了一聲,道:“我就是不該做這件事的……算了,跟你說不通,反正你也不懂,”頓了頓,喻瓊沒再跟雪禪說這個,生怕雪禪在長公主面前說漏了,就轉而說起了別的事:“殿下今晚好像喝了不少的酒?你聞見沒有?”

雪禪點頭,說:“方才我去迎殿下的時候就聞見了。”

喻瓊道:“那咱們去給殿下弄碗醒酒湯吧。”

“醒酒湯?”雪禪一臉難解地道:“可是,殿下的酒量一向都是很好的,應該用不着喝醒酒湯的吧?”

喻瓊緩緩搖頭道:“你不懂,喝酒易誤事。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啊……”

雪禪更聽不明白了:“誤什麽事啊?怎麽就今時不同往日了啊?”

喻瓊也不解釋,直接就拖着雪禪朝着廚房的方向走了過去。雪禪不敢掙紮,只好委委屈屈地由着喻瓊拽着衣後領拖着自己走了。

門口兩人一走,呼呼刮來的風沒了着落,想要進到屋裏去,卻又吹不起來那厚重的門簾,只能在外面幹看着。風氣不過,便就鼓着腮吹得更用力了些,想讓自己的聲音吵散屋裏的安靜。

但風失了算,屋裏的長公主除了床上的經雅的呼吸聲外,什麽也聽不進去。

屋裏燭火微昏,卻不妨礙長公主打量經雅的睡顏。

……

不知過去了多久後,經雅才終于悠悠醒來,眼皮顫了幾顫,睜開的時候,第一下望進眼裏的便是看着她的長公主。

經雅心頭微微一跳,但是她腦中一片混沌,稍微一深想什麽便疼得很。

長公主先是彎了下唇角,但很快又斂了回去,淡淡問道:“醒了?”

經雅輕輕嗯了一聲,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落在長公主的耳朵裏,不知為何,竟是生出來了一分軟軟的旖旎,又勾着長公主的心動了一動。

長公主忙抵着唇幹咳了一聲,問道:“能坐起來嗎?”

經雅緩緩地想了下,點了點頭,啞着聲音輕輕道:“能……不過,需得要殿下幫個忙了……”

長公主聞言,便直接伸手去扶了她。不過伸過去的動作看着大,落下去的時候卻是輕得很,等再碰到經雅身上的時候,幾乎都要沒有多少力道了。

就這樣,長公主還是将經雅扶了起來。

屋裏溫度足夠高,經雅即便是沒披外衣也不會冷。長公主扶她在軟墊上靠好後,才又開口道:“把右手給我。”

經雅不解,卻還是将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長公主一只手輕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卷衣袖。經雅更是疑惑難解了:“殿下……這是做什麽?”

長公主卻不答,只是自己在那裏卷着經雅的衣袖。

片刻後,衣袖被卷了上去,長公主就看見那一團圍着一道橫着的淺色疤痕散開的稍有些深重的青色,眉頭也立刻緊緊地皺了起來。

之前被箭頭劃傷的地方已經愈合了,但是箭頭留下的那道疤卻再不能祛了。

如今不但疤不能再祛,反倒是又添了這團深青……

長公主輕輕地撫上疤的周邊,碰到那團深深的青色上,沒敢用力,凝眉問道:“你……疼不疼?”

經雅自己垂眼看過去,抿着唇角笑了下,輕聲道:“不疼。”

長公主喉頭緊了緊,收回手,将她的衣袖又原樣放下,道:“那個藥,以後每天都要吃了,知道了嗎?”

經雅微一點頭,道:“知道了。”

放好了衣袖,長公主松開經雅的手,稍稍嚴肅了神情,道:“日後若是再生病,你也絕不能再瞞着我了,聽清楚了嗎?”

經雅剛要再點頭,卻動了下鼻子,費力嗅了嗅,問道:“殿下喝酒了嗎?”

長公主沒讓經雅帶開話題,又将話重複了一遍,問經雅道:“你聽清楚了沒有?以後,若是再瞞我,你便要和喻瓊她們一起受罰,聽見了沒有?”

經雅只好點了頭,又鄭重地補了一句:“聽見了,日後絕不會再瞞着殿下了。”

長公主這才算滿意了,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先歇息着。這兩天我會住在府裏,你什麽也不要管,只要好好把身體養好便夠了。”

經雅應了聲,又由着長公主扶着自己躺了回去。

長公主等到經雅睡熟了後才離開,她才剛一進到書房裏,喻瓊便捧着一碗醒酒湯來了。

喻瓊将湯放下,小心道:“殿下,天冷,喝碗湯暖一暖吧……”

長公主斜着看了那湯一眼,翹了下嘴角,又看向喻瓊,問道:“真以為我喝醉了嗎?”

喻瓊站得筆直,頭也是低的真低:“屬下不敢……”

長公主坐去椅子上,靠着椅背,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這回不罰你,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喻瓊心頭一喜,連忙道:“請殿下吩咐。”

“你去找慢青的解藥。只要找到解藥,便可功過相抵。”

喻瓊為難道:“可章太醫說……”

“說無藥可解嗎?”長公主冷笑了聲,道:“他章安捷是什麽人,我難道還不清楚嗎……你只管去找,我就不信這天下之大,還能找不到這慢青毒的解藥了。”

喻瓊不敢再說,只低頭應下:“是,屬下必會盡全力尋找解藥。”說完,喻瓊又去看了眼那碗不再冒熱氣的醒酒湯,試探着問道:“那殿下,這湯……”

長公主看了一眼那湯,緊緊地閉了下眼,沒有說話,只伸手去端了那碗湯,喝了大半後才放下,靠回去椅背上,微微低着頭,拿手撐着額。

喻瓊也沒敢再多話,只上前去取了碗便輕悄地退了出去。

許久之後,安靜的書房裏突然冒出來一聲幽幽的嘆息,但是很快便就散去了,無蹤無影,也無人聽見,就如從未出現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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