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又至除夕
經雅一連卧床休息了好幾日, 長公主便也就在府裏住了一樣長的時間。
直到經雅好全了, 長公主才又重住回去宮裏。
如今瑞王回了京中, 皇帝便逐漸轉交了許些事情于他去辦。不過瑞王接手的也就是一些明面上的事, 更多的明面上辦不了的事情,則是仍如從前一般, 都要交由長公主去處理。
且自瑞王回來後,這些事情便更多了起來。
皇帝心如明鏡, 想着瑞王與長公主兩廂制衡, 而他便只管做個看閑的漁人, 放下長線去,等着為幼太子将來收利。
但皇帝心中清楚, 瑞王和長公主也不會糊塗了。
只不過現下的局勢正穩, 誰也不能輕易率先有動作罷了。
經雅站在門口,身上披着一領厚厚的黑色鬥篷,鬥篷略有些大了, 将經雅整個人都裹進去還要多餘些,倒是襯得經雅比先前時更是一副病弱的樣子。
長公主道:“別送了, 天冷, 你快回去吧。”
經雅攏着鬥篷, 微微笑道:“沒事,我不冷。”
長公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也沒再強讓經雅回去,只道:“我不在府裏時,你自己也要記着吃藥, 天天一粒,不許忘了。”
“否則若讓我知道了,便連你同喻瓊一起罰,可聽清了嗎?”
站在後面什麽都沒做還被警告了的喻瓊:“……”
經雅無奈地笑了下,道:“殿下不必對這樣的小事上心,我也……”
“什麽叫小事?”長公主截斷她的話道:“難道非要要等經相發怒,跑來砸了我的府門時才不算是小事嗎?”
經雅心下一嘆,無話可說了,只好道:“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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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不聽,只問經雅記住了沒有。經雅只當是長公主體恤下屬,也不好再加反駁,便就點頭應下了:“好,我知道了……”
正好這時候雪禪過來說準備妥了,經雅便就站在門口,目送着長公主乘上去車駕走遠。
待車駕一拐了彎沒了蹤影,喻瓊便道:“經小姐,天冷,我們回屋去吧?”
經雅卻沒有動,只是攏着鬥篷,看着馬車消失的方向,輕輕搓了搓指尖,問道:“殿下她……從前也是如此的嗎?”
不是,從來沒有這樣過。
喻瓊在心裏默默回了,面上卻是神色一整,毫無破綻道:“正是,殿下體恤,向來如此。經小姐何以有此問呢?”
經雅看了喻瓊一眼,微微笑了下,淡淡道:“不過随口一問罷了。”
喻瓊被看的心頭直跳,強繃着臉,将這有點危險的話題轉了開,道:“起風了,經小姐先回去吧?”
“好。”
經雅沒再在門口站着,轉身向自己院裏走了過去,喻瓊跟在後面,悄悄地拍了拍胸口,心道早知如此,她就該跟雪禪換一換,她去宮裏,雪禪留在府裏的……
也不至于要這樣膽戰心驚地兩頭瞞着,只怕哪天這兩位就全都開了竅。
若是這兩位真的湊到了一起去……
喻瓊打了個冷顫,連忙搖頭将這想法甩了出去。
這樣的路太難,更何況長公主将來還有一份宏圖待展。若是長公主與經相的獨女牽扯到一起去,引得衆人非議便罷了,若因此而讓長公主毀了前程,卻是絕對不行的……
正好眼下長公主忙,兩人分開一陣,也許長公主就能清醒些了。
喻瓊定下心思,将經雅送進屋裏後便告了退。
屋裏從早到晚炭火不斷,暖和得很,經雅一進到屋裏,便就解了身上的那領鬥篷挂了起來。
環視過屋裏陳設,頓了一頓,經雅還是向着書案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書案前坐下,經雅随手拿過一本書,指腹摩挲着封面,卻并沒有翻開的意思——她在想她昏迷那天晚上的事情。
當時腦中混沌,什麽也想不清楚,但卻事事記得分明。
甚至都不必過于深想,她就能記起來那一晚長公主身上沾染的酒氣是什麽樣的味道。所以長公主卷起她的衣袖,查看她胳膊上慢青蔓延情況的動作,她也能一絲細節不落的全都回憶起來。
她們之間,似乎靠得有些太近了……
經雅搓了搓指尖,回想着她與長公主間的姿勢,回想着包圍住自己的長公主身上的醇香酒氣……
的确是有些近,不過倒也沒什麽不好,長公主願意與她親近,她也很樂意。畢竟除卻想要保住經家外,若能讓經家在長公主這裏再謀得一席高位,也是很好的。
其實仔細回想,一直以來,長公主待她,都是很好的。
即便是從前曾捉弄于她,也都是拿捏着分寸的,從來不會太過了。更何況以她前世所為,長公主便是對她做些什麽過分的事情,她也全盤會受下。
但是到如今,也就簪桃花的那一回,稍有點點過了。
不過桃花甚是嬌美,她也只當是沾些春日的鮮活氣息。
經雅掃向放在書堆旁邊的那個黒木的小匣子,嘴角微翹,伸手取過小匣子打開,不見春日裏的嬌然桃枝,只有一截幹癟癟的枯枝,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絨布上。
經雅将那截枯枝拿出來,輕捏着轉了一圈,仍覺得仿佛還有花綴在上面。
從上一世到如今,也就只有長公主同她這樣鬧過。
幼太子比她小太多,從來不與她多言,而其他人看她有一個太子伴讀的身份在,便紛紛對她敬而遠之,也并不與她玩鬧。
所以她才會一人無聊,走到先太後的宮苑之中,還無意撞見了長公主。
她春天時一直都在用水養着這枝桃花,到後來再開不了花的時候,她才将這根桃枝曬幹了,又收在這個匣子裏,從來也沒有動過要把它給扔了的心思。
經雅看着桃枝的目光溫軟,轉了一陣後,就将它又小心地放回去了匣子裏。
長公主待她的好,雖不能如這截桃枝般被她存于匣中,但卻全都被她記在了心底,一點一滴,從不曾遺漏分毫。
等到明年暮春之後,她便會盡她所能,來回報長公主對她所有的好。
……
冬月裏沒有落雪,京城中不知從何處開始傳起來的,說是天有異象了,大盛江山要亂,因此老天才不肯降雪的。
這流言傳來傳去,而皇帝身體不适的消息京中也是滿城皆知的,故而,這流言最後竟當真三人成虎了。不過好在有瑞王在明面上嚴加管控着,又有長公主在暗地裏派人去追查了流言起源,最終捉拿了散布謠言的人,很快便就将這流語謠言給平息了。
冬月一過,到了臘月,天終于落了雪,也更是将先前那謠言推翻了。
且不止是天終于落了雪,就連皇帝的身體也逐漸好了起來。
皇帝身體一好,瑞王與長公主的事情便少了許多。長公主得閑時便會帶着雪禪回去府裏小住兩日,找經雅說一說話,或是手談半天,都是惬意的。
只有喻瓊,每一到長公主回府的時候便如臨大敵。
長公主在府幾天,她便要心神緊繃着幾天,生怕兩人突然就怎麽了,好在她暫時也只是白擔心罷了。
臘月二十九過去,便到了嘉平二十八年的除夕。
經雅一早起來,便看見府裏人都在忙着了,丫頭們都打扮的極喜慶,各個嘴甜,一看見經雅便笑眯眯着叫道:“小姐除夕好。”
經雅在長公主府待得時間長了,府中下人漸漸便省了姓,只稱經雅為小姐。
這樣一聽上去,倒是更顯得經雅與長公主親近。
經雅聽着她們說話,心情便也不自覺地就跟着一同好了起來,抿着唇笑着回道:“好。”
從院裏到書房,一路上收了無數句除夕好,經雅只覺心中很是暖和。
這書房自然是長公主的書房,原先經雅沒來的時候,書房也算是長公主府的一處禁地,誰也不能擅進。
不過早在前些時候,長公主就已經準了經雅自由進出書房。
更何況長公主将有些在宮中不方便做的一小半事情,都讓人遞出來交給了經雅處理,那給經雅騰個辦事的地方,也是再應該不過的了。
進到書房裏,經雅将鬥篷解下,坐去書案旁,便着手處理起來了事情。
眼下沒什麽大事,長公主交給經雅的都在“十五歲的經雅”的能力範圍內,偶爾有一兩件不是“十五歲的經雅”能解決的,經雅也會讓人退回去給長公主。
兩邊各自掩飾着,暫時倒也沒有什麽破綻可露。
處理完事情,時間便近了晌午,經雅簡單地用過午飯後,便收拾了準備回去一趟家裏。
喻瓊問道:“那經小姐晚上可回來嗎?”
經雅略有些遲疑,她也沒想好,頓了一頓,才回道:“也許回,也許不回……若是過了戌時我還沒回來,便不必給我留門了。”
喻瓊點頭表示知道了。
送經雅回去後,喻瓊與經雅說過後,便自己先回了長公主府。
近來皇帝身體好,所以今晚特地在宮裏設了晚宴,長公主不能推脫,只好應付着,等宮宴一近尾聲便尋了個借口先走了。
皇帝注意到了,便招了人問道:“端衍府上近來可多了什麽人嗎?”
那人思量後回道:“沒聽說多什麽人,也就只有經相的女兒,是長住在長公主府上的……”
皇帝聞言就點了點頭,神色微沉,卻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