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與雅卿

經相被停職, 此事一出, 朝中無人不為之震驚。

即便是先前接連有人被撤職, 也沒有人會想到這撤職會撤到經相的身上去。不為其他, 就憑着經相二十入仕,在先太上皇在位時便已然官至高位, 後來現在的這位皇帝登基,經相更是被委以重任, 位極人臣。

從來也無甚大錯, 如今卻竟被皇帝忽然停了職, 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

就在衆人觀望,等着看會是何人來接替經相的職位時, 宮裏面卻又傳出來皇帝病重昏迷了的消息。

長公主府。

經雅看向準備出發進宮去的長公主, 問道:“殿下,您以為,皇上能撐過去今年暮春嗎?”

長公主系聞言, 鬥篷的手便忽地一頓,轉身回過去看了經雅一眼。

看來這只小耗子還是在懷疑啊……

略頂了頂上颚, 長公主稍一挑眉梢, 回道:“但願能吧……”說着她就将話題帶去了別處, 道:“這幾天我住在宮裏就不回來了,你自己一個人在府裏,萬事都要多留心。還有,你父親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 你放心吧。”

經雅抿了下唇角,只點了點頭,送着長公主出了門,沒有再說旁的話。

……

皇帝這一昏迷就是數日,待他一醒來,長公主就過去請見了。

倒是難得,皇帝竟也肯見長公主。

長公主進到內室,看了一眼直直地站在近旁等着服侍皇帝的那些宮人,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與皇兄有話要說。”

那些宮人卻沒有動,似乎是只肯聽皇帝的話。

半坐着的皇帝掩着嘴虛弱地咳了一聲,擺擺手,道:“朕……與長公主說會兒話……你們,都下去吧……”

Advertisement

宮人們這才彎身齊聲應了是退了出去。

待到四下空了,皇帝看向長公主,問道:“現在沒有旁人了……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長公主就在床邊的圓凳上坐下,直直地看向皇帝,道:“我聽說,皇兄撤了經相的職位?”

“是。怎麽,難道朕撤個職,還要同誰預先交代一聲嗎?”

長公主道:“皇兄乃是一國之君,想要撤誰便撤誰,自然不用同誰交代。”

“只不過我還是想問皇兄一句——皇兄此番撤去經相的職位,是否是因為經相女兒與我來往過于親密?”

皇帝看着長公主,渾濁的眼中透着暗暗的光亮,他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長公主道:“若是,那皇兄大可不必如此。”

皇帝微眯了下眼,道:“哦?端衍可是有什麽高見嗎?”

長公主道:“高見談不上,只是不知皇兄,近來可曾聽說過一個坊間流傳的謠言沒有。”

“坊間流傳的謠言甚多,不知端衍說的是哪一個?”

長公主微笑道:“自然,是我與雅卿的那一個。”

“雅……”皇帝将将要問是誰,卻還未盡便就自己先反應過來了,随後便登地睜大了下眼睛,似有些不信的意思:“你是說,你與她……你們竟是……”

長公主自然無比地應下道:“是。”

皇帝卻還是難以置信:“可你們……同為女子,如何能……”

長公主将臉色稍放得低落了些,垂下去眼,低聲道:“正是因此,所以,經相才會動怒,要與雅卿她斷了關系……”

皇帝稍稍穩住心神,道:“那你此來,是準備為經承輔說情嗎?”

“不,”長公主複又擡起眼,道:“我此來,只為大盛江山,除此之外,并不為其他任何人。”

皇帝道:“那你說說看,我也聽聽看。”

長公主便道:“皇兄将經相停職,我本是高興的。畢竟經相不再是經相,雅卿與我,便算是雅卿高攀,想來經相也不能再如何反對了。”

“可是經相一走,朝中人心惶惶,只怕過不了多久,京中必定會生動亂。”

“眼下瑞王兄才回來京中不久,但他近來的那些動作,想必皇兄已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不知瑞王兄是否當真存有異心,不過有一點,皇兄你最明白不過的。”

皇帝追問道:“什麽?”

長公主緩緩言道:“經相向來剛直不阿,他絕不會黨附于瑞王兄。而經相門生,也與經相脾性一路,只要經相仍在朝中,瑞王兄就不敢放肆。”

皇帝聞言就将頭微垂下去,仿佛是在思量着,片刻後,他沉沉道:“人心易生變,經承輔……他雖跟了我二十餘年,也從來忠心不二,但……”

長公主截斷皇帝的話,道:“但皇兄将來必定仍會複經相官職。”

“只是如今朝中事務由瑞王兄代理,即便将來皇兄下令複經相職位,卻還要經過瑞王兄的口。那麽皇兄以為,到時經相感念之人,又會是誰呢?”

皇帝攥緊身上蓋着的那被子的緞面,狠狠咬着牙,再三猶豫之後,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擡起頭看向長公主,問道:“端衍,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必定要如實回答于我。”

長公主站起來,恭敬道:“皇兄請問。”

皇帝勉強坐直了,側着去看長公主,胸口起伏不定,卻嚴肅着臉,問道:“你可能與我立誓,即便是日後待我西去,也永不篡位嗎?”

長公主誠懇着臉,回道:“這一點皇兄大可放心,我此生,只願與雅卿她厮守白頭。其他的,皆非我所求。”

皇帝待長公主說完,十分緩慢地點了點頭,喘息着道:“好,好……如此,朕也不會再安排你的婚事。你……回去吧,朕自己,靜一靜……”

長公主向皇帝行了一禮,道:“多謝皇兄成全。皇兄保重,改日端衍再入宮來看皇兄。”

皇帝無力地擺了擺手,随後便朝他身後的軟墊緩緩靠了過去,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再沒有開口說話。

蒼老衰敗的面容在微微有些昏暗的燭光映照之下,更顯出來幾分頹敗,就仿如一棵樹,過了枝繁葉茂的盛年,就只餘下最後一段腐朽化塵的路。

即便心中再如何不願意走完這段路,也終會身不由己地被迫着接受結束。

長公主收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任由微長的指甲稍嵌入掌心,任由那鈍痛四下蔓延開來。

片刻後,長公主收回視線,不再多看,直接轉身退出了內室。

有些事情,是早已就注定了的。

若說她上一世時從未有過要奪權之心,只怕誰都不會信,既然無人肯信,那她倒不如索性坐實了。

她曾因權勢死,如今重活一回,也該換一換別人了。

……

朝中衆人在皇帝醒了之後,就一直在猜着皇帝會扶誰上丞相之位。但是各人伸長了脖子等了許久,丞相的位置卻仍空着,沒見半點誰要被提上去的動靜。

這時候,衆人便回味過來了——這相位,只怕是輪不到旁人坐上去了。

果然,二月二十五日,宮中有旨意降到經府,經相不但官複原職,更是被皇帝欽命與瑞王一同代行監國之權。

經相複職後沒過多久,身為經相門生的原刑部侍郎韓易,就被一同複了職。

只有一個陳子陵,皇帝沒再提,其他人也就似忘了自己曾經還有過這麽一個同僚,哪怕閑話時都沒再提起來過。

長公主府。

經雅端起茶盞,卻只是捧在手中,并沒有要喝的意思,她微微笑着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問道:“陳先生既志不在廟堂,那麽,可否冒犯一問,陳先生打算以後做什麽呢?”

對面的青年連忙站起身,十分有禮地拱手道:“小可怎擔得起經小姐叫一聲先生呢?實在是慚愧無地啊。”

經雅道:“陳先生曾于刑部供職,如何就擔不起一聲先生了呢?”

陳子陵收回手站起來,眯着眼睛嘿笑了兩聲,道:“習慣了習慣了,一時忘了……謙虛之辭嘛,總是要随身挂在口頭上的。”

經雅聞言也笑了一下,言道:“陳先生倒是很幽默風趣。”

“也談不上是幽默風趣,”陳子陵往回退了一步,坐回去椅子上,繼續眯着眼笑着回道:“不過是能偶爾講兩句不成腔調的胡話,博姑娘一笑罷了。”

經雅道:“能博人一笑,就已是先生的本事了。”

陳子陵擺擺手,說了兩句不敢當,就直接将話題拐回去原處,也不遮掩,直接問道:“經小姐方才問我以後的打算,可是有什麽去處想推舉與我嗎?”

經雅見他直言,便也就沒再拐彎,直接點了點頭,道:“的确有一處。”

陳子陵急切道:“那經小姐快說吧,到底是何處啊?”

經雅卻不急,笑了一下,道:“陳先生不必急,若是先生想去實是易事。我只擔心,先生會瞧不上那處地方。”

陳子陵就嘆了口氣,道:“經小姐您就別打趣我了,我呢,如今就是個萬人嫌,走哪哪兒都唾,只有人家嫌棄我的份兒,哪有我瞧不上別人的呢?”

“經小姐您就快說了吧,我也好趕緊走,省得被人唾的滿身,晾都晾不幹。”

經雅被他的說辭逗得又笑了笑,才道:“郁州雲溪,陳先生可有意去嗎?”

“郁州雲溪……”陳子陵重念了一遍,又仔細想了一想,突然一擊掌,道:“哦!郁州,郁州雲溪!雲溪不是那位周晉衡周老先生如今的居處所在嗎?”

經雅道:“正是。”

陳子陵先是一喜,随後卻又垮下了臉,道:“可人家周老先生是大儒,如何能瞧得上我一個從官場上被逐下來的人?經小姐您是在逗我呢吧?”

經雅将茶盞放回去旁邊案上,道:“我既說了,自然不會是玩笑之語。”

“我叔父是周老先生的門徒,假若先生願意前去雲溪,那我倒可為你寫封信給我叔父。如此,你若去,那邊便會敞門迎你,如何?”

陳子陵聞言愣了愣,半晌之後才道:“經小姐的叔父……該不會,就是那位傳說中詩畫雙絕才高八鬥,又深得周老先生真傳的文岱先生吧?”

經雅淡淡應下道:“正是。”

“我天,”陳子陵蹦起來,嗟嘆道:“一向在京中,只關注着經相的風雷手段,竟忘了經家雙絕還有一位不世出的文岱先生!我這腦子,真是……”

經雅打斷他的話,問道:“那陳先生可願意前去嗎?”

“去去去!當然要去!”陳子陵忙不疊道:“我仰慕文岱先生已久,如今有這機會,肯定要去的!”

“你要去哪裏?”

長公主從外走進來,斜眼瞥過激動的有了忘了形的陳子陵,陳子陵立刻收斂了坐回去了椅子上,賣乖地看向長公主道:“殿下,我想去郁州……”

長公主在上首位子上坐下,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嘉州。”

陳子陵立刻道:“殿下,嘉州有什麽可去的?晉王他不是才剛幫過您嗎,再說那裏還有別人看着呢。我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去了也是添亂啊……”

長公主道:“你近來倒是很有主意,那不如,你就去儋州吧。”

“儋州比嘉州還不如呢,”陳子陵小聲嘟囔道:“殿下就行行好呢,我這才剛被撤了職,正心情郁結不是,總得出去散散心才能好幫殿下辦事嗎……”

經雅聽見,抿着唇角笑了下,看向長公主道:“殿下,您就讓他去吧。”

長公主輕哼了聲,卻明顯是松了口的意思。

陳子陵是個很有眼色的人,一見有轉機,便立刻站起來謝過了長公主,又問經雅打聽了引見信的事,得了經雅的保證後,就怕長公主反悔似的麻溜跑了出去。

幾日後,陳子陵帶上經雅寫好的信後,就出發前去了郁州雲溪。

當天下午時,宮裏就傳出來了皇帝病危的消息。

經雅站在門口送了長公主入宮後,仰起頭看着漫天飄飛的柳絮,輕輕摩挲着腕間镯子上的紋路,微眯了眯眼。

已經到暮春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明天殺青咯,開心~

皇後:皇上好走,不送啦~

————

————

皇帝:我妹妹她就這樣出了櫃,除了成全,我還能幹什麽呢?(請給我頒一個十佳哥哥獎

長公主:你只能成全是因為你除了成全之外什麽都幹不了啊,還是殺青去吧哥哥。(并沒有獎,老婆還要自己追(而且還沒有追到!還沒有追到!還沒有追到!!!

經雅:……(莫名其妙就被出櫃了呢(微笑

————

喻瓊:攔不住啊攔不住

雪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