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從那日見過宋映之後, 林如意便也是許久沒有再見到過宋映, 只是聽聞宋映除了去女學教書之外, 便不曾出過門了。

當天徹底冷下來的時候, 正是十一月，萬物漸漸蕭條, 一出門兒便是冷氣撲面，林如意打了一個噴嚏, 這才裹緊了自己的衣服。

她讓丫頭去給馬車裏面鋪上一層毯子, 這才上了馬車, 前幾日的時候，皇後娘娘的宮女傳話來說, 皇後娘娘想她了, 傳她進宮去玩一下。

皇後之命，林如意自然不會違抗。

自從上次瓊浮郡主一事之後，她便與皇後娘娘沒有再見過面了, 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皇後娘娘與自己母親, 定然是很好的朋友, 不然怎麽會毫無條件就幫她呢。

一路進了宮, 丫頭将皇後娘娘的令牌給守門将軍看了之後，這才放林如意進去了，宮女在前面帶路，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皇後娘娘的鳳鳴殿中。

皇後娘娘今日穿着一身便裝，可仍舊是掩飾不住她身上的高貴之氣。

皇後帶着她坐下, 問她喜歡吃些什麽，林如意毫不猶豫地便答：“紅豆糕。”

皇後點了點頭，微微笑着：“原來你是喜歡吃甜的啊。”她讓宮女去拿，回過頭來朝着林如意說，“你與你母親是真的像，她也喜歡吃甜的。”

林如意不怎麽記得自己的母親，她剛剛記事的時候，母親就已經亡故了，對于母親唯一的印象便是，她常常坐在門前的枯樹下面，不停地繡着錦帕，帕子上繡着的是什麽，她倒是記不清楚了。

林如意笑了笑，“我與母親可不同，母親的手可巧了，那時候她總是喜歡繡錦帕，我如今倒是什麽都不會。”

宮女正好端了一碟紅豆糕上來，用翡翠玉碟呈着，一看就金貴得很，她“啧”了一聲，然後在皇後的注目之下嘗了一小口，甜糯入口，她彎了彎眼睛。

“你母親喜歡繡什麽？”皇後問。

林如意又咬了一口，撐着下巴回答：“不記得了，不過後來父親去世的時候，我曾在他的房中找出許多張相同的繡帕，想必是母親生前繡的，每一張繡帕上面，都繡着一朵牡丹花，牡丹花上停着一只蝴蝶。”

皇後愣了下，不再說話，只是看着林如意吃糕點。

等到林如意吃光了之後，才打量了她一番，“幾月不見，你卻是瘦了這麽多，可是不曾好好吃飯？”

被提起傷心事的林如意沉默了一下，然後又揚起笑容來，不怎麽在意地回答：“也沒有什麽，不過是病了一段日子，瘦了些罷了，等些日子便能夠吃回去了。”

皇後是何等人物，自然是看出了林如意那一刻的失神，皇後并未拆穿，只是淡淡點了下頭，林如意笑着問皇後：“娘娘可能同我多說些關于母親的事情？我剛一記事，母親就亡故了，哥哥卻也不怎麽記得，父親也總不肯同我多說。”

皇後一陣恍惚，還是點了下頭。

之後皇後就同林如意說了許多，她曾經以為自己的母親是個大家閨秀，溫和可人的那種，卻不曾想到，母親年輕的時候竟然如此頑皮。

等到皇後說到母親出嫁，這才停了下來，然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之後便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林如意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比如林家舉家被貶，比如林家被貶前夕皇宮失火這些事情，便不是她能夠問的。

外面冷風吹了進來，林如意裹了裹衣衫，她笑着說：“今日可真是開心，能夠聽到關于母親這麽多事情。”

之後，皇後娘娘便被皇帝陛下給傳過去了，于是她就讓宮女帶着林如意四處轉轉，待到皇後一離開，林如意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把摟住了小宮女的肩膀。

她笑眯眯地挑了下小宮女的下巴，“小姐姐，你不必帶我了，我一個人去女學瞧瞧，左右這女學也是皇後娘娘在管的，也不會遇到旁人。”

小宮女猶豫了下，還是要堅持帶着林如意過去，林如意拗不過小宮女，便允了她。

女學之中傳出了郎朗的讀書聲來，清脆入耳，林如意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看身後的小宮女，讓她等在外面。

小宮女這才應了下來。

林如意瞧瞧走了進去，便也就是遠遠地站着不動，正好從這邊的窗戶可以看到站在尤嘉面前的宋映。

看她教衆女念書的模樣，看她教衆女寫字的模樣，看她拿書過來看的模樣，萬般模樣，都是她啊。

林如意站在遠處攥緊了衣角，隐隐約約的難過從心底裏爬了出來，将整顆心都慢慢包裹起來。

這些小小的難過悄然彙聚起來，成了那麽痛的傷口，血淋淋的。

這時候，尤嘉忽然回過頭來，眼睛一亮，林如意見她發現了自己，便朝着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哪知道這個小丫頭這麽不上道，舉着小手異常興奮地同宋映說：“宋女傅，林二姑娘在外面偷看你！”

林如意：“……”

林如意尴尬地看過去，正好是看到宋映瞧過來，兩個人都楞了一下，還是林如意先反應過來，遠遠地朝着宋映揮了揮手，宋映看到了，緩緩轉過頭去，不曾搭理林如意。

于是林如意等到宋映要放學了這才離開，出了女學，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現在這副局面，還不是自己弄出來的，若是自己不曾對宋映表明心思，兩人也不會弄到如此地步了。

宋映放學，正在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尤嘉神神秘秘地靠過去，頗有一絲疑惑地問宋映：“宋女傅，為何你今日不曾搭理林二姑娘？”

“這不是在同你們上課嗎，怎麽能夠随便同別人說話呢。”宋映說着。

尤嘉嘟了嘟小嘴，看了眼坐在自己位置上不動的李點星，叉着自己的小腰，揚着下巴說：“瞎說，以為本公主瞧不出來嗎，你們分明就是吵架了！”

宋映手中一慌，趕緊收拾好東西，與尤嘉說：“不曾的。”然後匆匆忙忙便離開了。

等到宋映離開之後，尤嘉氣呼呼地看向李點星，李點星縮在角落裏，抖了抖肩膀，聽到尤嘉兇巴巴地說：“喂，宋女傅真的喜歡林二姑娘？”

李點星被尤嘉給兇到了，哭唧唧地點了下頭：“親……親眼所見！”

于是尤嘉小公主就更加疑惑了，摸着自己的小下巴想，既然是喜歡的，那為什麽就不搭理對方了呢。

宋映走到宮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竟然又遇到了一樣要回去的林如意，皇後還送了她許多補品回家吃，希望她補一補身子。

兩個人迎頭便遇在了一起，宋映眼光閃爍，不去看林如意，倒是林如意笑眯眯地走過來，親昵地喊了一聲：“姐姐。”

宋映淡淡地點了一下頭，便不再多說話了。

林如意也不管，徑直在一邊說着：“姐姐你可不知道，哥哥前些天出去，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竟然惹到了許杏兒，許杏兒這幾日，都氣呼呼地堵在我家門外，等我哥一出去啊，就将他給碎屍萬段了。”

“你想想，我哥哥一個大将軍，竟然被一個小女子給兇到了，整日待在家中瑟瑟發抖不敢出去，還美其名曰這是不與女子計較……”林如意悄悄擡頭看了下宋映，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林如意微微低下頭來，略微失望，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許多，“姐姐你說是不是很可笑啊。”

宋映終于是有了一絲反應，看向了林如意，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林如意捏緊了手，聲音帶着一絲嘶啞地問：“姐姐，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很嫌惡我？”

宋映自然是知道林如意現在是在說她們二人之間的那些事情了，宋映看着林如意的模樣，心中也是難過刺痛，面上卻還是一副漠然疏離的模樣。

她往後退了一步，離林如意遠了一些，終于是回答：“我之前對你只是閨友之誼，可是我不曾想到，你竟然對我懷了別樣的心思。”

林如意擡起頭來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宋映徑直說了下去：“林如意，你與我，終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宋映頓了頓，眼中盡是一片寒霜，看得林如意後背都有些發涼，宋映說：“林如意，今後你我，便不要再見了吧。”

馬蹄陣陣，停在宮門前面，揚起小小的一片灰塵來。

許是灰塵迷了眼，眼睛有些發澀，林如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到了什麽，伸手過去就拉住了宋映的手，那雙略微有些冰涼的手。

宋映也是怔住，回過頭來，見到林如意垂着腦袋。

宋映咬了咬牙，甩開了林如意的手，回過頭去往自家的馬車上而去，林如意在後面追了兩步，然後在宋家的馬車外停了下來，有些可憐地喊了一聲：“姐姐。”

宋映心中像是被剖開了一個碩大的窟窿，那一句“姐姐”被填進去，并沒有被填滿，反而是被剜出了一塊血肉來。

她難過地咳嗽了兩聲，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些難以喘氣，仿佛林如意這一聲“姐姐”緊緊扼住了她的咽喉。

宋映伸手過去，在窗棂上緊緊一抓，大概是太用力了，指甲之間隐隐帶着一點血絲，她眼睛發紅地看向外面，然後淡淡地對車夫說：“走吧。”

馬車揚長而去，身後的少女緊抓着自己的衣角，然後紅着眼睛，揚起笑容來，朝着馬車揮了揮手：“姐姐，下次來找你玩兒啊。”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無盡的秋風冷意與馬蹄揚灰。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放心，畢竟我是甜文作者。

開了40％的防盜。

我覺得我明天可以雙更，先立一個flag(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