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朝堂局勢向來變化莫測, 今朝榮登天子堂, 來日變成了階下囚, 這一句話放在二皇子的身上, 正是合适。

此時還是初春，冬天的冰寒還沒有下去, 可是朝中的各黨派之間，卻陷入了更大的冰寒之中。在皇帝陛下大病了一場之後, 便拿着陸家與丞相府開刀。第一個被送進天牢的, 便是陸家。

陸家是站在哪一派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皇帝陛下給陸家揪出的錯并不是什麽大罪, 二皇子暗中操作一下便也就過去了。可偏偏這個時候, 有人曝出了陸家夥同丞相府私藏朝廷欽犯的消息來。

本來只有陸直一人入獄的，可是現在卻變成了抄了陸家全家，而且還讓丞相府也瀕臨倒塌。

所有人都知道, 皇帝陛下最是痛恨那些對他不忠之人，私藏朝廷欽犯這種事情, 必然會惹得他勃然大怒。

于是朝堂政局大變, 變得最多的, 莫過于二皇子那一黨派了。朝堂中的許多人都說，皇帝陛下這是要拿二皇子開刀了，可究竟為誰開的刀，不言而喻，自然是未來帝位上那人。

林如意得知此事的時候, 還愣了好一會兒，總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将要破土而出，可是卻又怎麽樣都想不明白。

不過幾日，初春剛過，丞相府又因為與陸家合謀私藏朝廷欽犯這一件事而獲罪了，二皇子麾下這兩大巨頭都快要倒了，于是下頭的人便紛紛變了風向。

可是對林如意而言，卻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也幸虧當時不曾與二皇子結盟起來。她去酒樓裏買了些食物來，便往天牢而去，雖然她從未站過二皇子這一派，可是她與陸別笙還算是有些交情的。

朋友落難了，她去瞧瞧也是可以的。

她請皇後娘娘給了面牌子，便能夠進天牢去了，天牢潮濕，比外面還要陰冷上許多，她跟着獄卒往裏面去，便見到了陸別笙。

當年錦衣俏公子，今日牢中階下囚，此時的陸別笙穿着單薄的衣衫，不複當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林如意走過去，将手中提着的籃子放下，發出了輕輕的一聲響動來，陸別笙這才回過神來，稍顯迷茫地看向了林如意。

然後，陸別笙露出了嘲諷似的一笑來，他眯着眼睛看林如意，似笑非笑的問：“怎麽？林二姑娘今日來，是來看陸某笑話的？”

林如意面無表情地“啧”了一聲，将帶來的酒菜拿出來，摸了摸下巴打趣：“唉，陸別笙你這個人還真的是沒有良心啊，你瞧瞧如今，除了我之外，還有人肯來瞧你一眼？”

她忽然輕笑了一聲，“莫不是陸公子還以為，你那位紅顏知己長歡姑娘還會到這兒來？”

陸別笙抿了抿唇，眼神晦暗不明，到最後，卻是慢慢變成了絕望來，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林如意也是跟着嘆了一口氣，她遞了一杯酒給陸別笙，陸別笙仰頭喝光了，手腳上戴着的鐵鏈子嘩嘩作響。

“二姑娘，你挺聰明的，我也一直覺得自己挺聰明的。”陸別笙說。

林如意咧開嘴笑了下，“嗯。”

陸別笙自嘲地笑了下，“我自诩聰明，可是到現在才明白過來，我們所有人，都在一場局裏面，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你所以為的一些東西，指不定只是那人給你布的局。”

林如意手指微顫，并沒有接話下去，只要入了這一場局，便出不去了。

陸別笙繼續說:“我就是那個蠢貨，那個甘心入局的蠢貨，将自己真心全都付出去還落得這般地步的蠢貨。”

林如意抿了抿唇，然後提起籃子來，看了一眼陸別笙，微微哽咽，她說:“陸別笙，世間無定數的，既然是局，那便有解。”

她說完，便轉身出去，外面春光正好，綠草萌芽，她伸手撩了下頭發。之前她便差人查過了黎長歡的身份，身世清清白白，毫無破綻，可就是一點破綻都沒有，她才更加懷疑。

于是她透過陸別笙去查，果然查到了端倪，黎長歡與當年忤逆先皇而被滅門的常家有所關系，也就是說，黎長歡是個欽犯，是陸別笙把她救了下來并且改頭換面，藏在了戲園子裏面。

可是關于二皇子一黨的這一場局，便是從這裏開始了。誰也想不到，常家餘孽這個身份竟然也是假的，只不過做出這個身份的那人，無人敢查。

黎長歡在這個适當的時候交出證據，站出承認自己便是餘孽，指認陸家與丞相府私藏，這一大罪下來，便是大刑了。

珍妃娘娘與二皇子多番求情，還惹得皇帝陛下震怒，氣的皇帝陛下險些昏厥過去，于是皇帝陛下便将珍妃娘娘與二皇子給貶谪了。

林如意等在宮門口，見到宋映出來之後，才開心地跑了過去，宋映見到林如意手中提着食盒，便問了一句。

林如意也不隐瞞，便開口說:“我去見陸別笙了，順便還看了下許杏兒。”

提到這二人，宋映略微沉默了一下，她自然知道林如意與陸別笙算是棋逢對手的朋友，她們與許杏兒雖然比較別扭，不過也算是朋友，此番二人落難，林如意也應當不會坐視不理的。

宋映寵溺地笑了笑，“如意，你啊，總是笑着，旁人看起來總覺得你薄情，可是我知道的，你這個人，最是重情義了。”

林如意垂着頭笑了笑，然後拉住宋映的手搖了搖頭，“姐姐，此事我也沒有辦法，有辦法的人自然會做。”

“嗯。”宋映應下。

後來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關于陸家與丞相家的判決便出來了，作為主謀的陸家被發配斯圖，不得回京。而丞相家則是被貶為庶民。

此般判決，同當年對林家是如出一轍，不過當年林家過去，好歹是個将軍，而陸家與丞相家過去，可就是為奴為婢。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林如意吃着甜糯的糕點笑了笑，她派去宮裏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常家餘孽将會在陸家去斯圖後處斬。

林如意點了點頭，便讓小厮下去了，這般結局，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了。皇帝陛下所布的這場局，便是要除掉野心最大的二皇子，如今陸家和丞相家已經沒有了威脅，也就不足為慮了。

可是這場局裏，還有一個人是崩盤點，那便是黎長歡。

林如意之前就已經設想過了，現在發生的事情也還在預料之中，按照皇帝陛下的布局來說，他應當是許諾過黎長歡，事成之後就會找人替她處斬，而她也将得到許多好處。

若是黎長歡不要，舍一人之命換陸家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讓黎長歡假死有一定風險，若是死的是真人，那倒是圓了這一場局。更何況，陸家被發配斯圖，已經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思量之下，皇帝陛下自然是應了黎長歡的要求。

陸家和丞相家離開京都那一日，天空中飄着細細的春雨，将最後一點寒意驅走，京中的一些花兒也開了，散發出清香來。

城門外，許杏兒坐在馬車上面，朝着京中看了最後一眼，不禁笑了下，遠遠的，她便看到一抹身影朝她走來，撐着一把傘，踟蹰于春雨連綿之中。

許杏兒臉上揚起一抹笑容，同身邊的哥哥說了一句話，她便從馬車中出去，從母親手裏接過傘來，朝着林如意而去。

林如意臉上也是笑容洋溢，許杏兒不禁恍惚了一下，林如意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笑眯眯地說:“這一路上，你可得走好了。”

許杏兒挑了挑眉，“承你吉言咯。”

忽然，馬蹄聲響起，兩個人同時轉頭去看，是張明珠來了，她遞給許杏兒一個包袱，裏面裝着些首飾，讓許杏兒就算是被貶了也不要虧待自己。

許杏兒輕哼了一聲，保持着貴女一如既往的高傲，轉頭而去，可是在轉頭的瞬間，卻是悄然淚落，她一步一步走向馬車，卻是不忍回頭。

馬車離去，終于是不見了身影，丞相家從此消失在這一場春中。

而陸家是被發配的，待遇自然是沒有許家這麽好了，陸家人的手上腳上套着鐐铐，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聲響來。

陸別笙看向林如意，一語不發。

張明珠本來就是來送許杏兒的，如今見到許杏兒離開，與林如意打了聲招呼過後，便回去了。

林如意走到陸別笙的面前，然後問:“你想讓我給長歡姑娘帶話？”

陸別笙頭發微亂，卻是不掩清秀，他點了下頭，“你替我同她說，此生她欠我的，來世還給我。”

林如意抿着唇，最後還是應了下來，眼睛微微有些發酸，她不知道，來世陸別笙還能不能見到黎長歡。

但是林如意想，那個用自己一命換了陸別笙的姑娘，來世怕也是想要還清所有了。

這時，宋映提着一個食盒而來，遠遠喊了林如意一聲，林如意眼睛一彎，轉身抱住了宋映的手臂。

宋映抱歉地笑了笑，“是我到遲了，錯過了許杏兒，沒有來得及将糕點給她。”

陸別笙在一邊笑着攤手，“既然許二姑娘不在，那宋姑娘便将糕點給我呗。”

宋映看了眼林如意，在看到林如意點頭的時候，這才将食盒遞了過去。

陸別笙接過食盒來，身後的官差還在催促着，陸別笙便跟在陸直身後走了幾步，他笑了一聲，看向了林如意和宋映說:“林二姑娘，宋姑娘，願還有來日能夠感謝今日贈食之恩。”

林如意鼻頭發酸，她抱緊了宋映的手臂，哽咽了一聲說:“陸別笙，其實我們是朋友了吧！”

陸別笙:“從來都是。”

林如意這才微微抿唇笑了，這時候，陸直忽然回過頭來，大聲地同林如意說:“你們林家，你們宋家，便是下一個陸家！”

林如意朝着陸直翻了一個白眼。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林如意這才回過神來，宋映伸手在她的頭上摸了摸，然後揉着她的頭發說:“如意，沒關系的。”

林如意露出笑容來，“是啊，沒關系的，陸別笙不是那麽容易就認命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權謀什麽的最難寫了……這章卡了好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