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子”。
宋珑愈想愈後怕,愈想愈傷心,他由衷以一個兒子的身分盡孝侍父,到頭來卻只能是個“皇子”,他明明與宋琅同生母,均為芊皇後所出,父親卻總偏寵弟弟多一些。
賀容玖奉召秘密回京,在關鍵時刻天降神兵,皇帝算盤都打好了,只是未料到宋琅會突然回宮,打亂了精心的布局。
唉,這樣也好。宋珑黯然嘆息,心說自個兒的性子确實不适合當皇帝,他雖外貌肖父,性格卻似母親柔懦,耳根子軟,縱然登基大寶,約莫是個平庸皇帝,難成明斷是非的英主。
再觀宋瑞,他賴在龍床邊向老皇帝忏悔,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乞求父親的原諒和憐憫。
老皇帝并沒叫他滾,甚至摸了下他的頭,讓他破涕為笑,以為得到諒解了。
宋珑無聲譏笑一聲,宋瑞這種賣乖乞憐的小把戲,只會讓皇帝更瞧不上眼而已。
難道最終坐上大位的人,只能是宋琅嗎?
宋珑的心思七彎八繞,心下有了計較。
07
至于宋琅,沒兄長那麽多迂回心眼兒,見老皇帝的氣息安穩下來,面色逐漸好轉,告了聲後退下,快步走出宮殿,去找那個人。
他要找的那個人,不是賀容玖還能有誰。
賀容玖正站在宮殿前廊,淡然俯瞰底下清肅的場面,他帶回的三百親兵殺進皇宮,跟狼入羊群沒兩樣,一路切菜砍瓜,比平日的嚴酷操練更輕松簡單。
他們不是天降神兵,而是從地獄湧上來的魔将鬼兵,刀鋒過,不留命。
二皇子暗畜私兵三千,個個手握鋒利刀劍,卻無實戰經驗,面對他的七殺軍完全弱不堪擊,白養了。
他想,今日宮變早在皇帝的預料中,否則宮衛禁防怎會如此輕易攻克,更不會秘召他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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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這場宮變是皇帝一手促成的,放出欲立宋珑為太子的傳言,正是想誘導宋璋曝露野心,為人父者,竟能對骨肉血親絕情如斯,果真天家無情。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不過是聖賢書中的表面話,剖開了,無父無子無君無臣,強者為王,弱者為俘。
賀容玖漠然望着這一切,置身事外,獨自站在一片陰影中,那麽的冷漠孤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直到宋琅雙眼明亮的走向他,掩不住雀躍的叫喚他:“九哥。”
賀容玖回身望向他,表情依舊未變,然而眼神緩緩生出溫度來,浮現難得一見的柔和,輕聲回道:
“小殿下,好久不見。”
宋琅驀地眼眶發熱,喉頭哽咽,明明有好多話想說,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殿下”是賀容玖私下對宋琅的暱稱,即使三年未見了,賀容玖一樣是他的九哥。
宋琅陡地抱住他,忍不住嗚咽再叫喚他:“九哥……九哥……”
他不再是方才那個勇敢果斷的五皇子,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自小給寵著長大的天之驕兒。
剛才他除了憤怒,內心其實十分害怕,他害怕父親和兄弟姊妹們受到傷害,甚至可能在他面前慘遭殺害。
他第一次親身體會到史書中記載的那些謀反逼宮,血流成河四個字成為活生生的畫面,如何能不驚心動魄。
他真的非常害怕,此時他對賀容玖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唯有賀容玖能讓他放下所有的心防。
“沒事了。”賀容玖擡手輕揉他的頭發,感覺到胸口又溼又熱。
溼的是宋琅的淚水,熱的是他的心窩。
賀家老爺子曾指着他說,此子天生閻羅托生的水晶心肝,又冷又硬,缺乏凡人該有的情感。
誰曾想十四歲那年,他被一個十歲稚子選為伴讀兼貼身侍衛,小皇子生生鑽入他的水晶心肝,自此往後心肝中只有這麽個人了。
賀容玖回想起他倆初次見面時的情景,他同其他年歲相近的世家子弟一字排開,等待五皇子親自遴選。
宋琅蹦蹦跳跳而來,身着明黃色綢緞輕衫,雙眸清亮靈動,整個人朝氣蓬勃散發光采,比正午陽光更燦爛。
宗族世家子通常七、八歲起便要舉止端正,不許浮躁輕浪,五皇子都十歲了,還浪得跟只兔崽子似的,天下皆知皇帝陛下極寵麽兒,沒想到竟溺愛到這種程度,要在賀家早給打折了雙腿。
他當時心想,聽人說五皇子調皮頑劣,看來果然如此,希望不要選中他,他不想侍候這種毛躁小崽子,怕會忍不住就想揍他一頓。
但凡世事總與願違,小皇子第一眼就看見他了,沖他展顏一笑,抓住他的手對皇帝說,父親,我要他!
皇帝問,為什麽要他?
小皇子說,因為他長得最好看了!
其他世家子弟給狠狠會心一擊,掩不住沮喪,長得好不好看果然很重要呀,淚。
套句現代用語,顏值即正義。
皇帝撫掌大笑,說琅兒眼光真好。
他心中雖不甘願,仍只能雙膝點地,跪謝皇恩。
如此這般,他成為宋琅的伴讀兼貼身侍衛,住進皇宮中,二人往後幾乎日夜相随。
宋琅的性子雖淘氣貪玩,可出乎意料之外的并不驕恣傲慢,很少對人頤指氣使,卻有天生天養的皇族貴氣,且對他十分的好,堅持有什麽好東西都要兩份,一份自己,一份給他。
兩人一起讀書,一起吃飯,有時甚至一起洗澡,在他們一起滾成了兩個泥人之後。
不知不覺之間,他莫名喜歡了這個頑皮孩子。
宋琅相當愛笑,什麽事都能哈哈大笑,仿佛天底下沒有任何悲傷的事。
而他恰好不愛笑,卻喜歡聽宋琅的笑聲,看着那新月般的彎彎眉眼,胸口便會暖暖的,一點一滴捂軟捂熱了他的水晶心肝。
他同時也是宋琅的玩伴,當宋琅惡作劇時,他幫忙托一把,兩個人同時被抓到時,宋琅未曾推卸責任要他背鍋。
王太傅從不偏袒身為皇子的宋琅,對他們一視同仁,倆熊孩子一塊兒打,戒尺打斷好幾根,有時氣極了,直接上手打屁股。
賀容玖想起他比王太傅高大許多,王太傅卻一點都不怕他,而且到十六、七歲時老人家照樣戒尺鐵砂掌的侍候,叫他現在看到王太傅也會怵。
回憶往昔種種,抑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宋琅猛地擡頭望向他,驚奇問道:“你笑了?”
賀容玖面無表情:“沒有。”
“其實你想笑就笑,沒關系的。”宋琅說,想了想再道:“反正我不怕你……算了,這麽晚了,你還是不要笑,要笑明日白天再笑。”
意即晚上笑更吓人。
賀容玖眼神不善,忍不住将人用力揉了揉。
宋琅嘻嘻哈哈的與他玩鬧起來,三年不見卻未有一絲生疏感,恍如昨日才剛剛分別。
二人之間的親密氣氛,自成一個小天地,無人能介入其中,身外那些腥風血雨,仿佛都與他們無關了。
08
宋琅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才經歷過一場生死相搏的宮變,心緒當然尚未平複,只是賀容玖是他的定心丸,安撫了他的驚慌惶恐。
“我方才在街上一眼就看出是你,你回來了,真好,你能留在京城多久?”宋琅問他,私心希望他能多停留一會兒。
賀容玖身為守疆将領,除非奉召調職回京,否則不可離開守地軍營太久,避免敵人有機可趁。
“不确定。”賀容玖定定地注視着他,火炬的光亮在眸中跳耀。
“我說過,等我父親立了太子,便求他封我為王,封邑北境,我就能長居北境,每天去找你玩兒了。”
“我記得。”
“哎,這次二哥和四哥真傷了我父親的心了。”
“是嗎?”賀容玖不置可否。
“希望大哥能順利成為太子。”宋琅由衷希望,他想,這是最适合的安排了。
“嗯。”賀容玖應聲附和。
這人不只不愛笑,話也不多,宋琅不以為忤,笑瞇瞇的和他說話,明白自己說話時賀容玖都在聽着。
賀容玖天性寡淡,對任何人事物都冷心冷口,生平只對武學和帶兵打仗有興趣。
五歲時,才說出人生第一句話,不是叫爹喚娘,而是背誦出一段孫子兵法。
衆聞驚之!
當時是在賀家童塾中,童塾七、八歲入學,他才五歲,同課堂的孩子們全比他大好幾歲,他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除了堂兄賀容柒和賀容捌會稍微照看他,沒人想理睬這個冷臉小啞巴。
賀父曾找來好幾個大夫診治,大夫皆說他是癡兒,賀父只好失望放棄,雖無虧待他的衣食起居,可對教養不太注重,只希望他能健康平安的長大,賀家少不了他一口飯,養他一輩子沒問題。
放在學堂中是賀老爺子的堅持,說這孩子目光炯炯,不似呆症傻子,也許某個魂魄尚未醒來,提早啓蒙或可開竅。
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