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老皇帝下令讓大驸馬在宮中休養,宋玲寸步不離的守着他,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照料他,将七歲兒子和公主府中的三歲小女兒暫托宋琇照顧。

老皇帝松了口氣,幸好沒讓女兒變成寡婦,否則如何對得起故去的發妻。

他與芊皇後共孕育三子女,長公主宋玲和長子宋珑都在他未登基前出世,宋琅則是芊皇後年逾四十後才懷上的,幾乎用命換了他的出生,帝後老來得子,視同手中寶眼中珠,千般寵萬般愛。

老皇帝每每念起芊皇後就胸口疼,這是他摯愛的女子,他卻違背了唯二人白頭偕老的誓言,為了政治權謀不得不冊妃納嫔,心中對她充滿愧疚。

芊皇後為他生兒育女,總是體貼他的難處,帝後情深,無怨無悔,臨終前只道,願三兒女一生安好。

他同樣疼惜這三個兒女,在他眼中,只有這三個孩子才是他真正的孩子,是他與心愛女人共育的骨血。

他原本确實想立宋珑為太子,由嫡皇長子入主東宮、繼承皇位乃是順天應命,因此才令他掌朝攝政。

可惜宋珑實非帝王之材,身為皇帝,他不得不多方考量,免得壞了宗族社稷,敗了大紹江山。

唉,在身為父親之前,他必須先是個皇帝,一切以大局為重。

老皇帝無奈嘆息,無上的權勢富貴,同樣要用無上的代價來換取,包括骨肉親情。

很快的,皇宮恢複往日平靜,宮奴迅速将血跡刷洗幹淨,重新粉刷血痕斑斑的污穢牆面,厚厚的牆粉一層又一層,每刷上一層,便掩蓋了一層罪惡,粉飾太平,天下太平。

宗人府最高堂官宗人令請見,親自向皇帝彙報:“啓禀皇上,二殿下與四殿下已發至宗人府,敢問皇上對二位殿下的處置可有想法?”

皇帝垂目思考半晌,不喜不怒的回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切依宗法議罪,不必問過朕了。”

“臣遵旨。”宗人令領命退下。

“父親……”侍立一旁的宋珑欲言又止,宮變後續處理大多由他主持。

“珑兒有話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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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子無辜,他二人的皇家血脈是否能從輕發落?”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朕以為你懂這個道理。”

宋珑忙揖道:“兒子失言了,請父親責罰。”

“罷了,貶為庶人,流放千裏,一生不得返京。”

“兒子替子侄們叩謝皇恩。”

老皇帝忽然問道:“珑兒,你想當太子、想當皇帝嗎?”

宋珑雙膝重重一跪,在堅硬地面上磕出悶響。“兒子不敢妄想!”

“呵,是嗎?”老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聲。

宋珑膽寒心驚,背出冷汗,宮變之後君心益加莫測難辨,曾經慈眉善目的老聖人,如今眉眼間卻透著陰鸷與一絲狠戾。

“朕雖大限将近。”老皇帝徐緩說道。“但這江山要給誰,還說不定。”

“兒臣絕無異心,請父皇明察!”宋珑重重一磕頭,稱呼由私下的親暱轉為正式稱謂,顯出十分惶恐。“兒臣只願父皇長樂永康,萬壽無疆。”

“朕未疑你居心,起來吧。”

“兒臣不敢。”

“朕乏了。”

“父皇好生安歇,兒臣告退。”

宋珑恭身退下,地上一抹血印子,是他磕頭時留下的。

“如果他說他想當太子,想當皇帝,朕說不定就給他當了呢。”老皇帝喃喃道,瞥了眼那抹血印子,長長嘆息一聲。“小石頭,朕想去看看宋璋。”

石公公領命,張羅去了。

老皇帝合眼休息,感到身心俱疲,他忽然怕自己一旦睡着就再也起不來了,再猝然眼開眼,努力瞪大眼睛,心想我還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就死。

陰暗潮溼的宗人府天牢中,只關押了三個人,都是流着皇族血脈的宋氏天家人。

一個是當今聖上的異母弟弟,毒殺皇帝未遂。

一個是位襲的宋姓王爵,上一任皇帝關進來的,罪名未知。

說來先皇貞武帝在位時期,宗人府天牢曾一度人滿為患,不過人一旦進來,大多活不過三年,自己病死的、賜酖酒毒死的、白绫缢死的、杖刑鞭刑打死的……最後只剩這個早為世人遺忘的老王爺,不知怎麽就茍延殘喘的活下來了。

第三個,則是當今聖上的親兒子,罪名逼宮謀反。

宋璋押入天牢後,大哭幾天,大罵幾天,完全無人理睬他,只有送飯啞奴一天出現兩次,放下飯菜就走了。

牢房屋頂很高,光線從高牆頂端的鐵欄小窗透射進來,一天之中只有半個時辰勉強能照到人,冬日天寒地凍,萬分難挨。

宋璋蜷縮在角落,将唯一一件又舊又破的棉被裹在身上,蓬頭垢面狼狽不堪,哪還有當日臨朝攝政的威風。

皇叔和落難王爺的牢房在宋璋對面,倆老人每日隔着栅欄沉默下棋,黑子白子錯落排布,此消彼長,絕地逢生,這一盤棋不知下多少年了。

他們也不理宋璋,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仿佛兩尊石雕人像,偶爾動手移動棋子。

宋璋陷入絕望,他痛苦得想死,又要強的想活着。

他不願認輸,他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明明快得到一輩子最渴望的東西,卻在碰觸的前一瞬間給搶走了,哪能不怨極恨極。

不知過了多少天,天牢來了稀罕貴客。

老皇帝坐在四人擡的軟轎上,來看宋璋此生的最後一面,他自覺時日已無多,而他的這個兒子則永陷牢獄,終生不見天日。

“父皇,兒臣錯了!您原諒我好不好?父皇!”宋璋沖到牢房邊跪地哭喊,死命磕頭。“父皇,我錯了!我錯了!”

老皇帝惋惜看着他,說不上心痛或失望或其他為人父者的情緒,這是他的親兒子,卻得不到他更多的憐憫。

老皇帝向随侍的石公公颔了下首,石公公将兩張紙遞向宋璋。

宋璋急手搶過來,一看,竟是兩張皇帝親手草拟的聖旨。

都是冊立太子的诏文,一張是封冊宋珑,一張是冊封宋璋,皆尚無蓋玺用印。

宣召日期為二月二,龍擡頭那日。

老皇帝說:“如果你再稍微忍耐一下,或許宣诏的,是寫着你的名字那一張。”

宋璋面如死灰,渾身發抖,這兩張草拟無疑将他推入更深的絕望之中,痛苦至極的問他:“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難道我不是你的兒子嗎?”

“你是大紹皇子,因為朝廷社稷需要你,所以才會有你。”

“宋琅呢?”

“他是我的兒子。”

預料之外的老來得子,如同上天賜予的驚喜寶貝,總會格外珍惜。

“我恨你!你這個老雜種!我恨你!”宋璋面目扭曲的嘶吼,崩潰的口出穢言。“我恨你!該死的老混帳!”

“來人,堵住他的嘴。”石公公皺眉下令。

“不用了,讓他叫,走吧。”皇帝疲憊乏聲道。

人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偏天家無骨無肉,無血無淚,這輩子是他欠了宋璋與宋琥。

老皇帝合眼心想,等自己死了,再下地獄去好好償還這諸多罪業孽債吧。

這一日,宗人府天牢傳來癫狂的哭笑聲,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大罵,直到聲嘶力竭嘔了血,才漸漸回歸如死寂靜。

牢中兩個老人對坐一日,才各別落下一子,各伴随一聲輕不可聞的嗤笑與嘆息。

二月二,龍擡頭。

宗人府宣布判決,宋璋、宋琥及其黨羽圍宮謀逆罪定谳,大皇子宋珑代皇帝當朝宣旨,昭告天下,二人惡行重大,罪無可赦,唯念皇室血脈與昔日有功社稷,功過相抵,饒其死罪,貶為庶民沒入罪籍。

主謀宋璋監禁宗人府天牢,至死不出。

從犯宋琥發配守皇陵,終生披枷戴鎖。

二人死後不得入宗祠,不受天家後代香火供奉,這一點對他們而言,是比監禁和死亡更殘酷的懲罰。

他們将成無主的孤魂野鬼,在史書記載中,只得一筆帶過的淺墨淡痕,連名字都沒留下來——

順安二十九年上元夜,二、四子宮變敗,囚至死,不入祠。

11

一夜魚龍舞過,滿地殘紅狼籍。

當百姓從市井傳言中聽聞宮變時,這事早已成了板上釘釘,喜好熱鬧的人每日午時去西市口圍觀,看今天斬這個貴人,明天殺那個官人,有些人特地帶白饅頭去蘸血,謠傳可治肺痨病。

大紹朝廷早已明令頒布禁止這項迷信行為,可監刑人大多睜只眼閉只眼,百姓所求無非想治療患病親友,否則誰想吃這種惡心玩意兒。

西市口地面鋪上一層又一層的黃土,用來掩蓋血跡,并撒上石灰粉防止滋生疫病,然血腥味彌漫久久不散,路過于此必須掩鼻匆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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