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號鐘(1)

兩人出現的地方是一片郊外,背靠青山,腳下是土路,上面有車軸行過的痕跡。

號鐘左右觀察了一下,興奮地拉起容樽的袖口,“大人!我認識這裏,從前跟着君上的行獵隊伍來過,再往東走不遠,就是齊國都城了!”

容樽拽住他,安撫住少年激動的心情,“先別急,我們得想想怎樣才能到你君上的身邊。”

號鐘懵懂地看向他。容樽見他單純的模樣,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頭,“按照國遺部的規定,在別的時空我們是不能使用神力的,更不可以改變歷史正常的軌跡。若是沒有人引薦,是很難混進王宮的。”

如今一代霸主齊桓公已經病卧在床,五位公子忙于奪位,對他的寝殿看守甚嚴,卻不管裏面人的死活。

號鐘神色一黯,“那要怎麽辦?”

容樽翻開走之前成連為他準備好的筆記本,略過前面十幾頁的生活瑣碎注意事項,終于找到了他重點提到的一個人。

“高僖。他是你君上的舊臣,也是如今為數不多還記挂着桓公之人。我們就去找他吧。”

“嗯!”聽到大人已經想到了辦法,號鐘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容樽沒有帶着號鐘進城,而是繼續向山上走去。

“成連寫到,高僖與已故的管仲交好,他的墓就在都城外郊,我們去可以碰碰運氣,或許可以找到。”

“管夷吾大人?他去世後主人曾帶着我前來祭拜,不過我不敢保證還記不記得路……”號鐘有些不自信地笑了笑,帶着容樽左轉右轉,最終還真的尋到了管仲墓。

“管仲與鮑叔牙、隰朋同為君上的三賢臣,君上對他甚為敬重,稱他為仲父。大人,號鐘可否替主人祭拜一下夷吾大人?”

“自然。”

容樽站到一邊,看着號鐘正了衣冠,端坐于管仲墓前,閉上眼十指放于弦上。

號鐘音色宏亮,猶如鐘聲激蕩、號角長鳴,令人神魂俱蕩。

一曲奏畢,身後不知何時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奏琴者何人?”

號鐘回頭,見到一位發須全白卻精神矍铄的老人張着鷹眸正盯着他。但很快的,又轉向了容樽,眼珠動了一下,露出一絲驚訝。

容樽神色不變,聲音溫和而禮貌地回問道:“先生又是何人?”

老者挺起胸膛,睨着他嘴唇輕啓,“高僖。”

“原來是高大人。”容樽聽後并不見禮,只是微微點頭。

身後仆人見容樽無禮,剛想開口訓斥,被高僖擡手制止了。

號鐘走上前來,對着高僖鄭重一拜,“號鐘見過大人。”

高僖訝然,“你也叫號鐘?”

“是。”

高僖露出一抹悵然,輕聲道:“又是一個追崇號鐘琴的,轉眼間,已經這麽多年了,老夫也很久不曾聽過如此驚豔的琴聲了。”他的眼神略軟,對着少年道,“起來吧。”

理智告訴他,這兩個人形跡可疑,但看着一人風光霁月坦蕩若君子,一個神色純淨目光猶如稚兒,心裏就無論如何也提不起防備。

等他自己反應過來,發現已經開口邀請道:“老夫今日既與二位在管公墓前相遇,也是有緣,不知可否請二位前往府中一敘?”

“可。”容樽笑眯眯地應道。

高僖開完口就有些後悔,聽容樽答應的這麽快心裏更加嘀咕了。他不屑于幾位公子争位的醜态,早已遠離朝堂許久,萬一這兩人是誰安排來接近他,想把他拉入某個陣營可就糟了。

可是話已出口,高僖只得繼續板着臉說道:“請。”

心裏盤算着,等到晚上可得把隰朋請來,讓他幫自己好好審量審量。

……

公孫隰朋乃是齊桓公的舊臣之一,但自從兩年前忽然毫無預兆地在群臣面前狂吐鮮血,吓壞了衆人,公子無虧命他好生休養,這位手握重兵的武将也就漸漸退出了朝堂,跟高僖一樣看似遠離了紛争。

當他晚上來到高僖的府邸時,就先被迎進了書房,仆從随即關上了門。

男人硬朗英俊的臉上面無表情,看着高僖神秘兮兮地檢查完附近沒人了,轉頭把他拉到位上,“隰朋可算來了,今日老夫去看望夷吾,卻在他的墓前見到了兩人!因分辨不清他們是否為幾位公子的人,特請來隰朋幫忙。”

“哦?”隰朋冷漠地開口,“既分辨不清,不理便是,為何還要請入家中。”

高僖一噎,強行解釋道:“你是沒有見到,那兩人不似凡人吶!年紀稍長的姿容俊秀,風光霁月,年紀小的也滿是純淨之氣,他在墓前彈了一曲,驚為天人!比起從前的號鐘也不為過。對了,他也叫號鐘。”

隰朋神色不變,手指敲着桌沿,淡淡問道:“那年長的呢?叫什麽名字?”

“容樽,無字。”高僖剛說完,忽感到周邊溫度驟降,他一哆嗦,擡眼就被面前之人吓了一跳,“……隰朋?”

只見男人不知何時捏碎了杯子,帶着風雨欲來的低沉壓勢緩緩擡眸,冷笑一聲,“你說那人,叫什麽?”

“容,容樽。怎麽了?你與那人有仇?”

隰朋整個人都好似籠罩在烏雲中,眼眸黑似深潭,半晌嘶啞的聲音才從喉嚨裏滑出,“呵,沒有,哪裏會有仇。”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給人以壓迫感,卻又顯得有些搖晃,唇角勾起形成冷厲的弧度,“高大人……快帶我去見見那位風光霁月的人物吧。”

……

容樽離開現代後就已經恢複了從前最習慣的着裝,容貌也不再加以掩飾,白袍廣袖,烏黑長發垂落于坐墊上,清麗柔和的五官惹得來往婢從頻頻偷瞄。

他的臉上挂着淡淡的淺笑,顯然對這種古時的環境更感到熟悉和惬意。

見到高僖引着一人走來,他緩緩站起,聽見高僖為他們介紹道:“這位是隰朋大人,隰朋,這就是容先生和號鐘了。”

容樽依舊微微點頭算是致禮,感到射到自己身上的一對視線灼熱的不同尋常,他詫異揚眉,看見那個叫做隰朋的正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生吞入腹。

他不解地回望過去,卻見那人漆黑的眼中閃爍兩下,似乎釀滿了怒意,又花了天大的力氣給強壓了下去,壓的自己好像都有點委屈了——直接把容樽給看愣了。

待他要更仔細地觀察過去,那人已經掩掉神色,板着一張臉快速扭開頭去。

剛毅的下巴翹的老高,一看脾氣就挺大的。

容樽只覺莫名其妙,扁扁嘴,也不再理他。

高僖招呼幾人落座。用膳期間,隰朋全程鐵青着臉喝悶酒,號鐘安安靜靜地吃菜,只有高僖和容樽在愉快交談。這一談可不要緊,高僖直接忘記了自己請隰朋來的初衷,驚嘆于容樽廣袤的學識,連連贊道“妙人!”“當世竟有先生這等妙人!”更是将人引為了知己,無話不談什麽都給人家交了底。

等到月上枝頭,高僖終于戀戀不舍地放容樽和號鐘回去休息。他回過身,看到自己好友還呆呆杵着,這才想起來是自己專門請人家來的,連忙歉意道:“抱歉抱歉,今日與容先生聊的高興,冷落隰朋之處千萬勿怪。”又湊近了低語道,“不知隰朋可看的仔細?”

問完就緊盯着男人等待回話。他已經是非常欣賞容樽了,若是此時得知他是哪位公子派來的人,他……他可真不敢保證會不會晚節不保啊!

高僖正愁苦着,左等右等還不見好友說話,心裏更是七上八下。

感覺已經過了半夜那麽長,隰朋終于有動靜了。只見他繃緊了嘴角,極度不情願的,從牙縫裏嘣出來幾個字,“留着吧,不是誰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的寶寶把攻的名字認錯啦,星未。是未來的未哦,不是末尾的末~

另外:隰朋這個人物在真實歷史中去世的比較早,差不多是跟管夷吾同時期去世的,這裏是稍微改動了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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