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依賴 (1)
老黃費了半天力氣才把被挂在大廳半空中的烏鴉給救了下來。結果剛救下來沒多久, 便有科技館的工作人員帶着幾名警察趕來大廳。
“我們接到電話, 說有alpha試圖強行标記omega。”領頭的是個女警察,目光在大廳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老黃身上,“你見過嗎?報警者聲稱那名alpha的本體是只烏鴉。”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在老黃的手心裏蜷着一只被薅禿了毛的鳥。
女警官:“這是什麽鳥?品種好稀有。”
譚譴:“……”
于是, 譚譴都還沒來得及把自己從鳥變成人,就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九班一衆人烏泱泱跟到了科技館門口, 才後知後覺想起班裏還有兩個人在裏面,顧木自告奮勇, 剛要進館內把陸哥和沈野這倆人找出來,結果一轉身, 就看見兩個男生拖着步子從科技館走了出來。
兩個人的心情貌似都還不錯。
“沈野沈野, 是你報的警嗎?譚譴侵犯哪個o了?”顧木拽着他, 目光在他臉上溜了一圈,最後停在他耳根處,“這是被什麽禽獸咬了?下口這麽重。”
沈野嘴角輕微上揚,眸光不自覺掃去眼尾, 瞥了陸亦一眼,
“一個很可愛的小東西。”他說。
陸亦後背都是僵的。
“我跟你們去做筆錄, 我這裏有證據。”沈野對那名女警官說。
可能是長得好看有特權,女警官掃他一眼,點了點頭,“行吧。”
于是警車便拖着一只烏鴉, 一個學生,還有滿臉菜色的黃老師揚長而去。
九班在班長的組織下按照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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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哥,你跟沈野都去哪兒了,我跟路銀天繞着科技館找你們倆找了大半天都沒找到。”顧木眼神擔憂,“還有沈野耳朵後面的傷是什麽東西?什麽可愛的小東西?”
陸亦有些出神,低頭回憶着剛才在雜物間裏發生的畫面。
他沒有回答沈野的問題。
也可能是真的不舍得,他沖動的反抱住男生脖子,一口咬在了男生耳垂。牙尖用力又貪婪的啃咬着他耳後,又用舌尖将咬痕處透出的血舔幹淨。
血液裏的信息素很濃郁,腥甜血味裏浸透着清甜可口的薄荷香。
他算是用行動回答了沈野的問題。
“陸哥好像不太想理你。”路銀天忍不住插嘴。
顧木小聲咕哝,“看出來了。”
“不過我看陸哥這樣子,有點像……”路銀天把聲音壓得更低,吞吞吐吐半天,憋的顧木恨不得踹他一腳。
“有話就說!”顧木真的踹了他一腳。
“有點像是在想喜歡的人。”他歪頭看了顧木一眼,又不大自在的轉回目光,“我想他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是在發呆,可耳朵根總是莫名發紅。”
他把話說完後,兩個人便齊齊呆滞原地。
卧槽。
陸哥特麽居然有了喜歡的人??
回校以後,距離放學也只剩下一節課的時間。
而明天便是令衆位學生聞風喪膽的期中考試。
學委公布了各自的考場位置,又跟班長帶着幾個學生布置完考場,便擅自做主解散了九班一衆。即使明天考試,這群完全沒有考試概念的少年們還是準備給自己放個假。
路銀天伸長脖子問陸亦,“陸哥出去耍嗎!”
陸亦:“不去。”
“明天考試,今天沒作業,還不出去耍?!”
“不去。”陸亦冷冷掃他一眼,“我回去複習。”
路銀天等人:“……”
這突如其來的負罪感是怎麽回事。
“算了,既然陸哥都說要學習,咱們也別出去了,回去看書吧。”一個男生調轉方向,“這次期中考試好像還很重要,我前幾天還看見老黃在辦公室裏揪頭發來着。”
聽聽,這話多凄涼。
老黃都禿成那樣了,居然還在辦公室裏揪頭發。
路銀天嘆了口氣,一擺手,“走!回去學習!”
陸亦也沒想到自己能有這麽大的號召力。
他也并不關心。
“情人節是不是快到了?”一個男生突然出聲。
“情人節跟你有什麽關系?天亮了!現在跟你有關系的是期中考試!”
“就你話多?”那男生氣急,又把氣憋了回去,“你們就沒個喜歡的人?”
他這句像是問到了致命點。
一群人瞬間息了聲,各自揣着自己的想法。
這段沉默也并未持續很久,某個瞬間,不知道是哪個膽子大的小男生出聲回怼道:“別人我不敢确認,陸哥肯定沒有喜歡的人。連林暖暖都不喜歡。”
陸亦:“我有。”
衆人:“……”
氣氛變得更加凝固了。
這種問題,這種回答,按照套路的話,自己接下來該問陸哥喜歡的是誰。
男生打了個冷顫。他可不敢,他哪兒有這膽子。
最後還是路銀天鬥膽接了這個燙手山芋。
“情人節送禮物,就要看對方都有什麽小習慣小愛好,你得留心觀察。”他及時轉了話題。
但某個不長眼的小男生又把燙手山芋扔了回來,
“陸哥喜歡的那個人都有什麽習慣愛好?陸哥講講?”
講個屁!
路銀天心裏暗罵。
陸哥要是能講這東西,他當場表演一個腦瓜開瓢!
“哦。”陸亦停在校門口,“也行。”
路銀天:“……”
男生順手從花壇邊撿來一根細長樹枝,夾在手指中間,靈活轉動三圈。又邁開步子向前走了幾步,每走八步,他都會把手裏樹枝掰掉一節。
衆人:“???”
“這就是他的習慣。”陸亦說。
衆人:“?????”
這算是哪門子的習慣?
這些都是星哥,哦不,沈野情緒低落時會做出的反應。
他不知道具體原因是什麽,以前也沒來得及問清楚,只知道每次看到沈野做這個動作,他都會覺得心尖被揪起似的疼。莫名其妙。
路銀天覺出氣氛尴尬,及時補話,
“你們看。”他說:“這種情況,就應該送棵樹。”
陸亦走了一路,也掰了一路的樹枝,只剩下最後一小節的時候,他走到了寝室樓下。
路銀天那群人太吵,他下意識走遠了些。
目光不自覺劃過寝室樓前空曠的一片小操場,卻瞥見一個熟悉身影。
沈野站在寝室樓邊的一棵樹下。
他半邊身子藏在樹後,身邊還站着另外一個男人。
那男人像是問了什麽,但沒得到回應,暴怒似的吼了一聲。
兩人吼話時聲音很大,陸亦即使沒留意,也聽得很清楚。
“我什麽時候虧待過你!你為什麽非要跟我作對?!”
這是男人吼的。
“滾!”
這是沈野吼的。
“陸哥,發什麽呆呢?”路銀天他們從後面追上來,想循着他目光去看。
陸亦及時擋住他的目光,“沒什麽。你們先回去,我有點事。”
路銀天狐疑看了他眼,“哦。”
目送路銀天他們離開後,陸亦再回過身,卻發現樹邊的那個男人已經沒了蹤影。
而沈野正徑直向他走來。
“有時間嗎?”他問。
陸亦:“嗯。”
“那陪我去個地方吧。”
沈野情緒有些低落,連說話語氣都比平時更懶恹些,
“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沈野帶他跑出了a校,又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最後停在了一處……
荒村。
也不算是荒村,但村子裏确實不剩幾個人,唯一有活氣的就是村子正中的一家孤兒院,時不時響起一陣童謠,襯着整個村子更加孤寂。
一見到這個村子,陸亦就感覺似曾相識。
他仔細回想片刻,也總算是記了起來。
上輩子第一次見沈野,就是在這個村子裏。
當時他剛分化性別,總會在本體和人形之間來回切換。一只性別為a的小鳳凰不肯老實呆在家裏,便喜歡拖着自己漂亮的五彩尾巴,滿世界亂飛。
無意間就飛到了這個村子。
當時的沈野也還是個小男孩,
“爺爺,我偷偷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是有鳳凰的,我那天看見了!”屋裏小男孩壓低聲音,仿佛怕這天大的秘密被別人偷聽了去,“那小鳳凰還啄我手指了!”
某小鳳凰就躲在窗戶底下,偷聽屋裏小男孩跟他爺爺的對話。
“別扯話題。”老人家沒好氣道:“你今天又打架了?”
某小鳳凰探出頭,試圖拯救屋裏那個即将挨打的小男孩。
“我沒有,他們又想欺負你,我就……”
窗戶邊突然發出啪的一聲清脆響聲。
小男孩突然想起什麽,一下子竄到窗戶邊,探着腦袋四處亂看,
最後也只在窗邊發現一根樹枝。
樹枝上還長着片顏色鮮嫩的綠葉,帶着灼灼生機。
眼前畫面鮮活仿佛昨日,陸亦攥緊指尖,掩飾住眼裏某些異常神色,
“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我家就在這裏啊。”沈野說着,又指了指遠處那座孤兒院,
“我是在那裏長大的。”
陸亦想起剛才在樹邊看到的男人,有些不解,“你沒有父母?”
“八歲之前我的戶口落在孤兒院,名義上,我沒有任何親人。”
沈野撿起路邊一根樹枝,
“我小時候性子很野,沒人拴得住我,孤兒院容得下我的戶口卻容不下我,我基本上每個星期只回孤兒院一次。”他說:“其餘時間,我都在跟着一個老人撿破爛。”
這還是陸亦第一次聽沈野講述自己的故事。
他很安靜,眉眼低垂。
“八歲的時候,孤兒院的院長說有人願意收留我,我不太情願,因為我覺得我和那個老人過得很好。”夜色漸漸濃郁,沈野低下頭,額前發梢擋住他緊蹙起的眉心,
“院長說,去看看吧,或許我會喜歡這個新的家庭。”
陸亦猜到什麽。
他張了張嘴,但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沈野說:“新家裏,有個孩子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我沒見到女主人,但是看見了男主人,男主人對我很好,還給我糖吃。”他偏過頭,“說實話,當時我還挺喜歡這個新家,因為幹淨。但是我仍然拒絕了院長,我想繼續陪着老人。”
風聲簌簌刮過樹梢。夜風仿佛透過皮膚,直接刺進了骨子裏。
冷得讓人無處遁逃。
身邊人的呼吸突然重了許多,
“但等我回去後,老人已經死了。”
“所有的人都告訴我,老人是病死的,我當時還小,也确實這樣認為了。”沈野的嗓音越來越悶,“就這樣,幾乎是順理成章的,我被接到了新的家庭。”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他只是一個局外人。
但在陸亦聽來,卻還是心疼的喘不過氣。
他屏住呼吸,問“然後呢?”
“起初的幾天,我過得還不錯,只是被關在了一間小黑屋裏,有吃有住,倒也餓不死。”沈野玩笑似的道:“過了差不多一個月吧,我聽說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小孩死了。”
“然後我就被接了出去。”
“這一個月裏,房間裏的投影儀一直在放有關這個孩子的視頻,我不知不覺中學習這孩子日常生活裏的每一處細節,模仿他的動作,語氣和神态,甚至筆跡。”沈野苦笑了下,“挺難的。”
“但不得不說,這些是我在後來幾年裏活命的本錢。”
“一旦我在女主人面前表現的丁點不像那個死去的小孩,我就會被扔進小黑屋。那個女人就會在屋外神經一般的自我催眠,說她的孩子還沒放學,她的孩子還在上學。”
沈野嗤了一聲,眼神冰冷,
“她的孩子早就死了。”
這些話,每字每句,都像是尖銳的刺,生生紮進陸亦的心尖。
指關節被攥的發白,陸亦屏住呼吸,卻還是止不住聲音發顫,
“你為什麽不跑?”
“起初是因為被種了毒,跑不了。後來是因為要報仇,不想跑。”沈野突然擡起眸,對上他的目光,漆黑眼底不知何時爬上了些許血絲,“陸亦,你知道那個孩子叫什麽嗎?”
陸亦心道,我知道。
但他沒能說出口。
還要為了掩飾內心的諸多情緒,勉強露出一個笑,
“叫什麽?”
不遠處,孤兒院的放學鈴聲再次響起,歡脫的童謠劃破寂靜夜色,卻未能給人帶來分毫愉悅。
男生聲音低啞,淡漠,甚至挾着一股子刻進骨髓的恨意,
“叫宋璨星。”
“所以,你參加信息素實驗的原因,是為了報仇?”陸亦的嗓音很啞。
“是,宋璨星奪走了我這麽多東西,我不該拿回什麽作為補償?”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有點兇,沈野平複下情緒,瞟了他眼,“怎麽樣?怕不怕我?”
陸亦:“……”
“我可算是你星哥的仇人。”沈野突然笑了一下。
這種沉悶低郁的氣氛裏,男生粲然一笑,意外的蠱惑人心。
陸亦下意識便要脫口而出,說其實我在找的星哥就是你。
但理智讓他剎住了閘。
說出來倒是挺痛快,可然後呢?
他難道要把自己是從四年後重生過來的這件事也說出來?
沈野怕不是會把他當成瘋子。
陸亦只能移開目光,說:“怕個屁。”
“不怕?”沈野問:“你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麽嗎?”
陸亦:“什麽?”
“我會把你徹底變成我的。”沈野稍稍眯了下眼,語氣威脅。
陸亦:“……”
那可真是太好了。
當然面上不能這麽驚喜。
他很冷傲的別過頭,不屑嗤了聲。
“啧。”沈野輕笑了下,“其實我總覺得你很熟悉。”他站起來,從路邊撿起一根細長樹枝,夾在手指中間,
不多不少,轉了三圈。
陸亦發覺了男生這一細微動作,
他被這熟悉感勒的心髒緊繃,喘不過氣,甚至眼眶發熱。
“我小時候,經常有只小鳥飛到窗邊,撿來根樹枝。”沈野邊往前走,每走八步,都會掰掉一小節樹枝,“就跟我手裏這根樹枝一樣,上面長着芽。”
“我第一次發現那只小鳥,是在我家左手邊小路八步遠的地方。但是因為時間太久遠,我記不清那只小鳥具體什麽模樣,只知道他尾巴很長……”
沈野把手裏樹枝掰幹淨,再轉身時,卻發現陸亦仍舊坐在原地。
他只能稍微提高了聲量,
“是你嗎?”
一百米的距離外,陸亦将目光定在他身上。
遠處有火車鳴笛聲呼嘯而過,遮掩住周遭一切或大或小的聲音,而他近乎自喃的回答也同樣被淹沒在這片鳴笛聲裏,帶着一絲無奈和深情,
“是我啊。”
沈野沒有聽清他的回答,
甚至因為夜色太濃,他也沒能看清陸亦的口型,
但心底卻下意識作出了選擇,仿佛那個答案是天經地義的。
陸亦就該是那只小鳥。
他也沒再去問。
兩人又坐了同一班公交車回到學校。萬幸的是此時寝室樓下的門還沒關,陸亦也不用再砸鎖,但兩個人在即将進門時,又都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孤獨?”跟在身後的男生突然問。
沈野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有些驚訝。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陸亦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擡眸,望過來的眼瞳裏閃着光,“你把你的信息素交給我。”
“我會一直陪着你。”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語氣卻無比篤定。
有那麽一瞬,沈野覺出自己胸腔下仿佛有什麽東西破冰而出,蠢蠢欲動。
但過于理智和冷靜的思維又使他瞬間領會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只是個交易。
他眯起眼,語氣帶笑,“好啊。”
垂在身側的手指卻不自覺蜷緊。
陸亦不清楚這個人在想些什麽,他都搞不懂自己這個時候到底想幹什麽,一直到上了樓,回到寝室,他那顆心髒還在不老實的竄天鬧地,心跳聲又重又急。
這種飄在雲端的感覺一直到他推門進了寝室。陸亦發現寝室裏聚着一群人,那群人聽見他推門的聲音,齊刷刷轉過頭望了過來,每個人手裏都捧着紙筆。
陸亦:“……”什麽情況?
“陸哥!是你先帶頭說要回來好好複習,結果呢!”顧木把他拽到桌邊坐下,腦袋亂成了雞窩,“結果你去耍了??還是不是兄弟了?”
陸亦心道我也沒去哪兒啊。
他進來時沒來得及關門,屋裏動靜這麽大,難免吸引一些其他人的注意。同樓層的也不全是九班的人,還有幾個寝室是其他班的,此時都湊過來看熱鬧。
“呦,還真當回事了,你們九班哪次不是年級倒一?這回想翻身了?”一個穿短褲的男生擦着頭發,啧了一聲,“有用嗎。”
“起開,你管有用沒用呢。”顧木上前趕人。
“聽說你們班還有兩位要靠這次考試成績争校霸?你們該不是指望這兩位拉高你們班級平均分吧。”短褲男撲哧一聲大笑起來,旁邊圍觀的人也跟着一起笑,“我特麽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陸亦冷眼旁觀,甚至撕了袋餅幹。
“滾滾滾!”顧木萬分暴躁的把那群人推了出去,關上屋門。
剛一轉身,就看到自家陸哥涼到透心的目光。
他讪笑了下,“陸哥,你別聽他們瞎說,我們相信你。”
“嗯。”陸亦咬着餅幹,左手順便從桌上拾起一根筆,拉過板凳坐在桌子跟前,沖他招了招手,
“過來,一起複習。”
這一複習,就不知道複習到了什麽時候。大概是整整一晚都沒睡吧。
次日。
老黃長籲短嘆的夾着座位單跑到教室,準備給自己班裏那群不學習的小崽子們打最後一劑強心劑。
結果一進教室,就看見滿教室的學生頂着黑眼圈,卻格外精神抖擻。
老黃:“???”這是被打了雞血?
“咳,看來大家十分重視這次考試,沒關系,盡力就好。”老黃抹了把汗,“還有一點,一定要遵守考場紀律!稍後按照考條上的信息去各自考場。”
班裏學生拖長尾音應了一聲,稀稀拉拉站起來收拾東西。
陸亦正趴桌上補覺,
“起來。”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嗓音困乏,“該考試了。”
陸亦坐起來,勉強擡起眼皮望了眼來人,發現是沈野。
他揉了揉臉,從座位上站起,“你哪個考場啊?”
“c3。”沈野擺了擺手裏考條,“跟你一個考場。”
陸亦動作一頓。
覺察出他略有遲疑,沈野挑起眉,“怎麽?不願意跟我一個考場?”
陸亦心道這怎麽可能。
“沒有。”他想起什麽,情不自禁靠近對方,“你想贏我嗎?”
兩個人之間有關校霸的賭局已經傳到了學校論壇,甚至班級群裏都在光明正大搞投票。
鬧這麽大,誰輸了都會很沒面子。
陸亦原本只是想順嘴一問,畢竟能有個話題跟沈野聊幾句,他都會覺得很開心。但對方卻顯然比他想得更多,也比他想得更壞一些,
“其實挺想的。不過如果你想讓我放水,我也不是不能考慮。”沈野突然撞了下他肩膀,勾起嘴角頗具意味的一笑,“給點什麽作為補償?”
明明撞得是肩膀,可陸亦卻覺得自己心髒好似也被撞了一下。
他心虛躲開目光,“補償什麽?”
“你覺得我想要什麽?”
“……”陸亦快走幾步,“我特麽哪兒知道你想要什麽。”
沈野望着竄到前面的人,又笑了。
陸亦:“不許放水!我也要贏!公平比賽!”
沈野慢吞吞跟在後面,聽着前面那人似惱似怒的放狠話,也拉長聲調回他。語氣慵懶,還帶着幾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暖和溺愛,
“好。”
好個屁。
陸亦坐在考場裏,指間的筆轉的飛快,思緒卻還沒能從那人身上拽回來。
沈野的位置在他前面不遠處,幾乎一個擡眼就能看見。陸亦一再告誡自己不要頻繁擡頭,不要頻繁去看沈野,但目光還是不聽話的重複溜到了男生身上,又定住不動。
沈野脫了外面的校服外套,只穿着件襯衫。他的位置正好映着日光,光線勾勒出男生清瘦的頸側曲線,蜿蜒而下,随着細微動作漸明漸暗。
陸亦盯了半晌,無知無覺中,突然發現沈野轉過了頭,
他忙不疊垂下眼睫,即使知道對方正在注視他。
今天心髒跳得太厲害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考試緊張,還是一些什麽別的原因。
“本場考試理綜三科,物理110化學100生物90,希望各位考生合理分配時間。”講臺上,老師按照流程分發試卷,把所有事情交代結束後,便開始三百六十度全面監考。
陸亦拿到試卷,掃了眼題。
又想起剛才他問沈野想不想贏時,對方模棱兩可的回答。
他錯開位置,沒有先寫姓名,而是率先提筆做了後面的壓軸大題。
理綜是他的強項,兩個半小時的考試時間就顯得格外稀松。即使這次期中考試其實是所謂的全聯邦統考,卷子難度相對較高,陸亦也只用了一個半小時,便解決了手頭的所有題目。
他松了口氣,目光掃過一眼見面上的考生信息處,
像是在猶豫什麽,很久都沒在那裏寫上自己的名字。
剛才沈野說,他想贏。
可就他那個成績,怎麽贏?
陸亦攥着筆尖,在紙面上懸空頓住,
不過既然他想……
懸在半空的筆終于落下,陸亦毫不猶豫又有些沖動的在考生姓名後填上兩個字:
沈野。
上午考理綜和數學,下午考語文和英語。效率極高的a校在短短一天內就考完了整整六門。因為考試時間太緊,陸亦也沒時間出考場,直到最後一科英語結束,考場裏的學生才徹底撒了歡。
陸亦沒有撒歡,陸亦還有點失落。
以後可沒機會這麽偷摸看男神了。
陸亦坐在座位上愣了半晌,一直到監考老師收拾完試卷離開考場,他才不得不從座位上站起來。
“考得怎麽樣?”沈野也還沒走,似乎是在等他。
“唔,還好吧。”陸亦想起今天自己基本上是替沈野答了一天的卷,莫名覺得有些心虛。a校雖然參加全聯邦統考,但試卷卻是本校老師親自批改。老黃他們為了省力氣,也從來都是自己改自班學生的試卷,如果發現有兩份沈野的試卷,老黃肯定會選擇分數較高的那份。
他都已經想好了,如果老黃非要查清楚,他就說是自己惡作劇,把沈野考出的成績攬到自己身上。
“想什麽呢?”沈野走在他身邊,輕聲詢問。
陸亦猛地回神,“沒什麽。”
他重新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再擡起頭,卻看見迎面的路口站着一大幫子人。全是九班的學生,以路銀天和顧木為首,整整齊齊立在路兩邊。
陸亦:“……”
“陸哥!我跟你說,你昨天晚上劃得那些題!今天居然考了一大半!”顧木激動的直接撲了上來,抱住他,“我特麽覺得我這次年級排名能進前一百!”
“嗯。”陸亦推開他,“挺好。”
其餘人也表現的非常激動,俨然是一副考的很不錯的樣子。
“陸哥!你考的怎麽樣?能贏……”顧木激動上頭,話說一半才發現另外一位也站在旁邊,他看了眼沈野,又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他考得不錯。”沈野笑着接話。
幾個男生興致極高,鬧着要出去吃飯慶祝。
“正好我要去趟診所。”沈野扯了下身邊人的校服,“去嗎?”
原本十二分不情願的陸亦:“去吧。”
“那我們先去飯店,你們從診所出來再找我們。”路銀天說。
沈野:“行。”
陸亦沒說話,算是默認。
吵吵嚷嚷的一群人逐漸遠去,清冷街道上便只剩下兩道極長的影子。沈野走在一邊,陸亦跟他并肩而行,明明兩個人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
但節奏紊亂的呼吸聲卻一點點勾出了夜色裏的微妙暧昧。
“你很有本事啊。”沈野突然出聲。
陸亦:“啊?”
“考試的時候還有精力分神?”沈野突然偏過頭,眯起眼,“偷看誰呢?”
偷看你。
陸亦眨了眨眼,揣在兜裏的手攥緊又松開,卻終究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
他若無其事移開目光,“那個人應該很願意被偷看。”
沈野愣了一瞬,又輕笑出聲。
他輕聲自喃,聲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聽清楚到底說了什麽:
“确實。”
從學校後門到診所的距離還是只有那麽遠。沒走多久,陸亦就看見了那個随時會熄滅的診所招牌。
他跟着沈野走進屋,發現這小診所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老顧客,來了?”醫生正托着老花鏡看手機,聽見門響卻頭也不擡,直接彎腰從桌子底下拿出個黑色塑料袋,“這輪藥吃完,我就徹底幫不上忙了。我也就是個破診所的醫生……”
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不大耐煩的清冷聲音打斷,
“知道了。”
陸亦蹙緊眉心,沒能成功掩飾自己不悅甚至煩躁的情緒,一把拎起桌上的袋子,挂在了手腕上。
“诶呦,小同學又來了。”醫生這才擡起頭,看了他幾眼,“怎麽樣?标記好些了嗎?”
“托您的福。”陸亦嘴角平直,“标記很完整,毫發未損。”
醫生笑了笑,“什麽叫托我的福……”
他似乎想起什麽,目光轉到沈野身上盯了一眼,又拉開櫃子,從裏面掏出一個針管。
“上次你走之後啊,我研究了研究,一般抑制劑對你的标記肯定沒有用,但是經過濃縮後的抑制劑藥效加強數倍,肯定是有用的。”醫生把針管推給他,“不過只能用一次,也只有這一管。”
他話沒說完,便覺出桌前兩個人涼涼視線。
這眼神,生生把他看出了一身冷毛汗。
醫生尋思自己也沒做什麽缺德事啊,這不是助人為樂嗎?怎麽還撈不到個好臉色?
他有點想發脾氣,但一看桌前兩位一副即将掀店的架勢,便只能把脾氣堵了回去。
陸亦遲遲不動作。
他盯着桌上那管經過濃縮後的加強版抑制劑,沉默半晌,最後還是拿了起來,塞進兜裏,
“謝了。”
他不喜歡辜負別人的好意,即使醫生和他只見過一次,即使他并不想接受這個好意。
也看不出沈野有什麽情緒,只感覺兩個人之間的話似乎更少了些。陸亦一路胡思亂想,無知無覺的跟着沈野的步子,直到對方停了下來,他才發現已經到了飯館。
路銀天他們已經選好了包間,只剩下點餐。
“陸哥,你看你想吃什麽?”顧木把菜單推到他面前,又替他開了一罐啤酒,“我陸哥是真的錦鯉體質,挑出來的題全是考試重點。”
陸亦挑了挑眉,翻過一頁菜單,也沒說什麽。
“你們o那邊是陸哥在帶着複習?”路銀天有些訝然,“我靠。”
顧木:“怎麽?”
“我們a這邊是沈野帶着複習,就很巧,沈野也是錦鯉體質。”路銀天嘻嘻哈哈道,也替沈野開了一罐,“我們野哥也很牛逼,所過之處全是重點!”
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陸亦掀起眼,望向身邊男生,見他拎起桌上啤酒,抿了一口。
動作時襯衫袖口下滑,露出線條清瘦幹淨的手腕。
“兩位錦鯉要不碰一個?”見氣氛不夠熱烈,路銀天慫恿着衆人一起鬧。
“你這個提議有點意思!”旁邊有男生也跟着起哄,“我覺得可以!”
“這得是多小的概率!兩位錦鯉在同一場考試裏同時出現!是不是該碰一個!”路銀天說:“碰一個都不夠,得碰好幾個,還得喝個交杯酒!”
這群人顯然沒把他當o看。
陸亦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自己恐怕承受不住。碰酒倒是沒什麽,但是讓他跟沈野喝交杯酒……
他又飛快掃了那人一眼,見他剛喝了口啤酒,淺色的唇上沾染酒液,透出幾分欲氣。
目光好似被灼燒了下,陸亦慌忙收回目光,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拎起面前的那罐啤酒,
一口氣幹完了一罐。
衆人:“……”
沈野:“…………”
“陸哥牛逼。”剛才還在起哄的路銀天意識到什麽,語氣生硬冒出這麽一句,又連忙拿起筷子轉移話題,“趕緊吃,再不吃飯菜就涼了。”
“你們a有沈野帶着複習,o有陸哥帶着複習,我們beta怎麽辦!”有個男生悶頭喝了口酒,一臉惆悵,“據說這次考完試後還有家長會,我爹怕不是得扒我層皮。”
顧木示意性的安慰道:“沒事,能狗一日算一日。”
男生:“……”怎麽覺得更堵心了?
談到家長會,陸亦突然想起自己對原主的親人還沒有一點了解,他甚至不知道原主有沒有親人。
又想起沈野的家長也不是什麽好貨色,陸亦不自覺又幹了罐啤酒。
幹完以後才覺得……
好像……有點上頭?
倒也不是醉了,但比醉了更要命。
他居然喝酒喝出了奶味。
陸亦扶着額角,把坐在身邊的顧木拽了過來,壓低嗓音,“發情期的o能喝酒嗎?”
“能啊,不過有的o酒量不行,喝多了就會自己進入發情狀态。”顧木盯了一眼陸哥,愣了幾秒後方才猛然醒悟,“陸哥你該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