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質問
宋璨星已經死了。
所以,沈野就是他的星哥?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起初是激動,後來又平靜下來。
內心壓抑許久的喜歡和依賴轉瞬間便被更加強烈的疑惑所取代。
沈野到底經歷了什麽?這四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能讓他如此決絕的以自己為試驗品改變信息素,直至最後以另外一個身份生活。
他的星哥,到底經歷了什麽?
陸亦想知道,但又不能問,突然想起那日沈野在醫務室裏說,他的身體裏有毒,那毒分分秒秒都在啃噬着他的骨髓,需要吃藥才能止痛。
他滾了下喉結,心疼的厲害。
沒有直接質問沈野,陸亦按照原路返回,最終在一樓見到了路銀天他們。估計是把整個科技館都轉了個遍,路銀天整個人都累得癱在椅子上。
“陸哥,你去哪兒了啊!”顧木眼睛瞪的溜圓,“我跟你講,你剛才可是錯過一場好戲!”
陸亦有些心不在焉,“什麽?”
“剛才譚譴不是要沈野測血脈純度嗎?”顧木臉上挂着格外解氣的笑,“你猜結果怎麽樣?”
這還用猜嗎?
陸亦掃了眼他的表情,就知道結果肯定是沈野贏了。
他也很給面子,回:“譚譴被碾壓了。”
“沒錯!”顧木情緒激動,“你猜沈野的血脈純度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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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亦斂下眼睫,指尖攥緊校服,
“百分之百?”
“我靠,是不是沈野告訴過你?”顧木興奮的整個人快要跳起來,仿佛百分之百的不是沈野而是他,“我跟你講,全聯邦血脈純度百分之百的,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還有好幾個已經是一大把歲數的老頭老奶奶!”
“陸哥,快說說,你是怎麽猜到的?”
怎麽猜到的?
陸亦沉默半晌。
那是因為星哥的血脈純度就是百分之百,和他一樣。
這消息估計太過震撼,九班一大半的學生都在激烈議論,路銀天厚着臉皮,非要說他能認識一個血脈百分百純度的人是因為他有眼光。
老黃突然匆匆跑了過來,“陸亦。”
陸亦:“?”
“你看到譚譴了嗎?我跑了整個科技館都沒找到他。”老黃急得直冒汗,拽起椅子上癱着的路銀天,“趕緊幫忙,一起找!”
“這麽大的人還能丢了不成?”顧木小聲嘟囔。
“剛才他反應那麽大,你們又不是沒看見!萬一出點什麽事怎麽辦?”老黃也是被氣得上了頭,“不管能不能找到,半個小時後你們都給我回來!”
清楚譚譴是個格外在意血脈的人,但沒想到他會在意到這種地步。陸亦也是聽顧木描述,說剛才在沈野測完血脈純度後,譚譴整個人就跟發了瘋似的,先是拽着沈野,說這儀器不準,後來索性掄起消防栓砸了那儀器。
“人家沈野理都不理他。”顧木走到樓梯口,坐下,“這玩意兒有什麽好糾結的?要我說啊,就不是什麽大事。”
路銀天跟着感慨,“不過沈野血脈純度百分之百是真的牛逼。”
陸亦看了眼展覽廳的玻璃窗,說:“不走了?”
“不是吧,陸哥你還真要去找譚譴?”顧木驚得站起來。
“不是。”陸亦瞥他,“我就是想逛逛。”
九班集體出動,對科技館進行地毯式搜索。
這麽大陣仗,缺他一個也沒什麽。
陸亦覺得腦子裏有點亂,想要找個地方安靜安靜,又記起剛才來時在頂樓有個天臺,那裏大約風景不錯,于是便自己坐電梯摸上了頂樓。
天臺的設計很刺激,腳下和四周都是全透明的玻璃,站在天臺上,低頭就能俯瞰整個城市,人類如同蝼蟻般在腳下成片湧動。
一踏上天臺,陸亦就在天臺盡頭看到了一個人影。
就很巧。
二十多個人鋪天蓋地都沒能找到的譚譴,此時居然就站在天臺另邊。
也察覺到了身後動靜,譚譴轉身,正看見男生眉眼冷淡,準備原路返回。
“就這麽不想看見我?”譚譴喊了一聲,聲音淹沒在風裏。
陸亦腳步不停。
譚譴又冷笑了聲,“也是,畢竟你被标記過,應該和別的a保持距離。”
陸亦腳步一頓,把已經扶上門把的手收了回來。
他轉過身,望向前面不遠處陰陽怪氣的譚譴,質問:
“你什麽意思?”
“我還能是什麽意思?”
譚譴從天臺沿邊走下,
“全聯邦血脈純度超過百分之九十的不過百人。而我,從記事開始,就知道自己跟普通的alpha不一樣。我血脈純度很高!我注定擁有天賦!”譚譴緩慢走近他,面上表情逐漸變得猙獰,瘋狂,
“我注定擁有世界上最完美的東西。”
真荒唐啊。
陸亦沒忍住,露出個譏諷的笑。
“你笑起來真好看啊。”譚譴停在他身前一米左右的距離,目光動也不動的黏在他臉上,“我早就知道,你肯定是個很完美的omega。”
“可是這麽完美的omega,為什麽會被沈野标記呢?”譚譴臉上露出十分誇張的惋惜表情,“為什麽,不是我呢?”
嘴角的笑漸漸淡去,陸亦沒再掩飾自己眼底強烈的厭惡和反感,
“真惡心。”
“我當然不會讨你歡喜了!畢竟人家沈野的血脈純度可是百分之百!”譚譴突然睜大雙眼,仿佛發瘋似的癫笑,
“誰能想到那麽個病秧子會是天賦異禀?可就算是天賦異禀,那麽個病秧子,還不是活不了多久?”譚譴突然動了,緩慢走近面前的人,“陸亦,沈野會死的很早,到時候,沈野死了,你就會被發情折磨致死。你知道失去a的o有多脆弱嗎?輕而易舉就會被人強行标記,就會被人……”
他沒把話說完,
因為陸亦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
猛然攥緊的拳沖破空氣,狠狠砸在了譚譴的臉上。譚譴被錘得腳下一陣踉跄,後退幾步方才穩住,唇齒間也被砸出了猩紅血跡。
他抹掉嘴角的血,啐了一口,嘴角笑容反而咧的更大。
“說啊。”陸亦攥住他衣領,咬牙切齒,“你他媽繼續說啊!”
譚譴低笑了聲,
“就會被人上,被人……”
他被猛地推在地上,陸亦上前一步,毫不留情的踹在他腹部正中。
少年生的眼型偏圓,眼尾稍微上揚,因而在垂下眼睫時,仍舊能教人清晰看見那雙暗灰色眼瞳裏濃到極致的輕蔑,憤怒。
“病秧子?命短?”
陸亦半彎下腰,腳下用力,嘴角上揚起一個頗為偏激的冷笑,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變成短命鬼?”
“短命鬼?”
聽完教授的解釋後,沈野笑了笑,“你是這個意思嗎?”
“目前的所有計劃中,成功率最高的一種就是催化你的信息素發生變異。”也是覺得短命鬼這個詞實在是太難聽,教授斟酌了半晌,“就是,你的壽命可能會受到一些影響。”
“知道了。”
并沒有表現出太過激烈的情緒,沈野平靜接受了這個答案,說:“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我到底會活多久,你先找些試驗品試一試,等成功率能保證在百分之九十左右,就可以通知我過來進行手術。”
百分之九十。
風險率這麽高的手術,明明應該保證在百分之百。
但教授沒再說什麽,他也清楚,無論自己說什麽,面前這個孩子都不會聽。
他其實很同情沈野。
了解完研究的具體情況後,沈野沒去找班級的大隊伍,他拐進樓梯口,漫無目的的爬上一層又一層,心裏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麽東西。
真的沒人在意嗎?
如果他的信息素變成另外一種氣味,那只小鴿子還會黏糊糊的蹭在他身上,拼了命的嗅他身上的信息素嗎?
沈野突然有些猶豫。
他原本只是想把陸亦從宋璨星手裏奪走,畢竟宋璨星毀了他那麽多東西,他也應該讨回些什麽作為補償。
但是剛才,陸亦好像很不開心,很抵觸他。
沈野莫名覺得心髒好像被人攥了一把,很難過。
算了。
如果陸亦真的不想,那就算了。
他不太喜歡強人所難。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頂樓。
電梯門緩緩打開,
沈野低着頭,剛要走出電梯,卻覺出天臺上的熱風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呼吸。
風裏裹挾着他無比熟悉的香甜奶香,但這奶香并不純粹,有另外一種alpha的信息素摻雜在風裏。
天臺那邊正在發生什麽,昭然若揭。
陸亦臉頰通紅,校服被扯得淩亂。
“怎麽樣?不是說要讓我變成短命鬼?怎麽不繼續打了?”譚譴臉上被打出幾片淤青,嘴角流着血跡,校服上也沾染上了大片猩紅。
但alpha的體質終究還是具備碾壓性的優勢。
“我還沒還手呢,你就挺不住了。”譚譴眼神憐惜,“你好惹人憐。”
陸亦啐了一口血,“呸!”
“你特麽有本事就別用信息素壓我!”
“我沒有壓你啊,我是喜歡你,所以我才會釋放信息素。”譚譴得逞笑着,緩步走近他,“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聞到你的信息素。”
陸亦沒有後退,站在原地,冷冷看他。
“沒想到像你這麽傲的omega,信息素居然這麽甜。”譚譴深深吸了口氣,眯眼,“很刺激啊。”
他伸手,想要拽住陸亦的胳膊。
卻不料陸亦一腳踹了過去,又狠狠把他踹在地上。
“你今天是死定了。”陸亦虛着嗓音,氣勢卻半點不弱,他半彎起腰,又在譚譴腹部補上一腳,“死之前還想說點什麽?”
譚譴拽住他的腳腕,挑釁笑道:“想睡你。”
“睡你大爺!”
陸亦這拳直接砸在他的腦門上。
額角被砸出了血,譚譴卻仿佛察覺不出一點痛意,相反,他拽住陸亦的腳腕,用力向下拉。
陸亦沒想到他還有力氣,猝不及防被他拽倒在地。
譚譴順勢翻身,壓上,
性別優勢使他能夠完全控制陸亦,同時再次釋放信息素。
“玩夠了吧。”
譚譴俯下身,貪婪目光順着他頸側滑下,
“聽說終身标記的時候,非人類omega會化出部分本體特征,你的話,是不是會長出翅膀呢?”他低下頭,“我試一試?”
陸亦脊背緊繃,目光從眼尾掃過,望向不遠處的一個方向。
“還有精力分神?”譚譴捏着他的下巴,向一旁掰。
身下的玻璃突然傳來一陣輕微震動。
有腳步聲從身後逼近,很快,挾着攝人冷意。
譚譴覺出身後有人,頗為不耐的轉頭去看,然而還沒等他看清楚來人是誰,就已經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
男生扼住他的喉嚨,将他懸空拎起,五指關節一寸,一寸,愈發用力,甚至将他脖子掐出了黑青,仿佛下一秒就會生生掐斷他的脖子。
狹長漂亮的眼型略微眯起,映着日光的漆黑眼瞳仿佛無間地獄,他神色冷戾,眉眼間壓抑濃郁殺氣,唇瓣因為憤怒而緊抿,甚至發白。
“我說過什麽?”
沈野的嗓音啞得可怖,
“如果你再敢動他?”
譚譴已經被吓飛了魂。
他記得沈野剛才已經走了啊!怎麽會突然出現?這跟計劃不一樣啊!
沈野一腳踹翻身邊的啤酒瓶,在晶藍色的碎渣裏選擇了最鋒利的一塊,攥住,遞到譚譴面前,
“你有兩個選擇。”他說。
“要麽,從這裏跳下去。”沈野示意天臺沿邊,又擺了擺手裏的玻璃碎片,“要麽,劃破腺體。”
“這輩子,都別想再釋放信息素。”
陸亦從沒見過男生這幅模樣。
即使是在重生前,星哥也從未在他面前展露出這般神情。
Alpha釋放出信息素強勢壓迫對方。熱風中融着濃郁薄荷香,吹走一陣,又帶來一陣。譚譴被吓得說不出話,只圓瞪雙眼。
“還沒想好?”沈野不耐盯着他。
他用信息素死死壓制住手裏的alpha,讓他毫無反抗的餘地。
“我,我。”譚譴費力的從喉嚨眼冒出幾個字,聲音苦澀,對方的信息素實在是壓迫感太強,他實在是控制不住……
猝不及防的,
譚譴嘭的一下,憑空從原地消失了。
沈野似乎發現什麽,
他輕蔑嗤了聲。
陸亦愣了一愣,沒反應過來,又瞪着眼睛找了好半天,才在沈野手裏看見了只瑟瑟打顫的黑球。
……
是只烏鴉。
譚譴居然被壓制回了本體。
沈野卻沒有半點想要放過這只烏鴉的意思。他下耷眼皮,從腳邊一堆雜物裏挑揀出一根麻繩,又動作麻利的把烏鴉按在旁邊的木桶上,順手一拽。
烏鴉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你幹什麽?”陸亦看不清他在做什麽,只能發問。
黑色羽毛一把一把落在地上。沈野沒立即回他,一直等到忙完了手裏的動作,烏鴉嚎累了似的昏厥過去,他才拎着麻繩一端,把那只被五花大綁的禿毛烏鴉拎到陸亦面前。
“走吧。”他聲音懶散,“帶它游街示衆。”
這一點也不比割了他腺體好受多少。
譚譴寧願自己沒醒着。他懸在半空中裝死,一路颠簸,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吊在了科技館廳堂正中。某個a還頗有興致的拿着手機,挑了個視角比較好的地方,給他拍了幾張□□。
陸亦沒忍住,嗓子裏冒出一聲笑。
沈野瞥了他眼,又收回目光,手指飛快在屏幕上打字,“已經通知老黃他們了,稍後就會過來。”他語氣一頓,“也已經報警了,等警察過來,我會把科技館天臺上的監控給他們看。”
陸亦一怔,“天臺上有監控?”
“有,只不過很少有人知道。”沈野終于發完消息,擡起頭看他,“館長知道。”
大廳裏寂寥無人,空蕩之中只有兩個少年相對而立。
有股微妙的氣氛在這片安靜中悄然滋生。
可能是剛才沈野的信息素作祟,陸亦隐約覺得身體又開始發熱,他一時間也沒顧上這些反應,他有許多問題想要問面前這個人。
原本想要直接挑破,說你明明就是星哥!
但又覺得不太妥當。
就好像他之前認識的星哥只是一張光影斑駁的紙。他原本對這張紙背後的故事一無所知,但此時他能看到這張紙背後斑駁的傷口,結了疤,猙獰可怖。
他不能輕易揭開,也舍不得。
沈野最後開了口,“有話想說?”
“嗯。”陸亦盯着他,“我剛才在信息素研究室看到了你的名字。”
沈野擡頭,和他對視。
陸亦:“你為什麽要參加那個實驗?”
從樓梯口隐約傳來腳步聲,老黃呵斥的聲音也逐漸清晰。
沈野原本想說什麽,但聽到這聲音,又閉上嘴。他拽住男生,側身躲進大廳旁邊一間雜物室。雜物室裏空間狹小,有光透過門上縫隙射入,正好照在陸亦的眼皮上。
陸亦眯起眼,“什麽意思?”
“不要出聲。”因為空間過于狹隘的緣故,陸亦能清晰感覺到面前人說話時帶起的鼻息,他刻意壓低聲音,似乎是想威脅,但又确實沒什麽威懾力。
門外,大廳裏的笑聲爆發出一陣又一陣,衆人顯然對頭頂上懸着的那只被拔光毛的烏鴉十分感興趣。即使老黃扯着嗓子在找人幫忙,笑聲也從未停下。
陸亦後背靠在門上,能依稀聽見外面幾句學生的說話聲,
“短信不是沈野發的?沈野人呢?怎麽就譚譴一只鳥啊。”
“不知道,估計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吧哈哈哈哈。”
“咦,陸哥是不是也不在,不是去找譚譴了嗎?”
陸亦挪了下步子,想要離開。
卻不料面前的人突然擋住他的去路。男生左臂橫在他臉側,手指叩了叩他身後的門。他力氣不小,叩門時發出的聲音也有些大,陸亦甚至覺得門外大廳裏的那些人肯定也聽到了。
他一皺眉,“有話不能出去說?”
“不能。”眼前的黑暗太過濃郁,陸亦看不見什麽,只能感覺到男生似乎靠在他耳邊,嗓音裏壓抑着一股子莫名情緒,“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的信息素?”
陸亦心髒倏的停住一瞬,又以更加瘋狂的頻率開始跳動。
面前這個人是星哥,是沈野,是他上輩子,這輩子都在喜歡并追逐的人。
而這個人正在問他,舍不舍得。
他緊張的說不出話。
“只要你說舍不得,我就不去做那個實驗。”雜物室裏的空氣并不好聞,但此時卻正在被男生刻意釋放的信息素所彌蓋,冰冽誘人。把話說完後,男生像是覺得氣氛不夠,又挑逗似的加上一句,痞裏痞氣,
“我乖嗎?”